作者:北风习习
还没等呼吸平复,他就故作轻描淡写的问:“她高兴吗?”
“怎么会不高兴?”顾念到陆鹤南的心情,林应森破天荒的说了很多,“你都不知道,梁眷都已经被困在医院一周了,这下终于能出去松口气了。”
“高兴也要适度。”
陆鹤南想笑,却发现嘴角根本扯不起来,抵在桌沿的指骨用力到青白:“到底是要做妈妈了,总要稳重一点。”
林应森的心猛地一沉,笑容也悉数僵在脸上。差点忘了,陆鹤南还不知道“港洲产子”的女主角,并非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跟梁眷的电话打得好好的,你怎么给挂了?”林应森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地换了个话题。
陆鹤南沉默了下,盯着指尖忽明忽灭的烟尾发呆。酸涩强势袭来,清晨刚湿润过的眸子,也有被再次波及的预兆。
他扬起脸,声音喑哑又凝重:“我不想她为难。”
陆鹤南深深明白,和一个已经结婚的前男友,不清不楚的藕断丝连,简直是在挑战梁眷□□的道德防线。
他不愿让她为难。
——
毕恭毕敬地送走姚郁舒后,于微去而复返。
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她习惯性地先向陆鹤南的办公室里张望一眼。一道玻璃墙之隔,视线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于微想,一定是她看错了。
一向无坚不摧、没有弱点,多少次带领中晟死里逃生、东山再起的陆总陆鹤南,怎么会哭呢?
他不该掉眼泪。
第71章 雪落
跨年那天晚上, 林应森是陪着梁眷和崔以欢在医院过的。元旦当天,佟昕然和罗卉结伴前来,身后还跟着生性活泼好动、自带搞笑特质的罗忆初。
小小的一个病房里, 除却各种碍眼又惊人的医学监视器,倒也还算热闹。
携着旧朋新友一同跨过新年,陆鹤南在不经意间留下的那点点涟漪,也渐渐散去。现如今的梁眷, 满心满意所期待的,就是崔以欢能平安顺遂的生下孩子。
距离崔以欢的预产期还有不到十天, 虽然有妇产科和心脏外科的专家在净和医院二十四小时值班待命, 但梁眷依旧不放心。
除却必要的外出,她推掉所有工作,几乎全天候的守在崔以欢身边。
佟昕然带着新的采访大纲,推门走进病房的时候,崔以欢正默不作声地靠在床头看书。而梁眷正躲在病房角落里,蹙眉和家里打视频电话报平安。
“妈,我上个月不就跟你说了吗?我今年不回滨海过年了。”梁眷转了转眼珠, 一本正经的撒谎, “我要工作啊!那剧组大大小小百十号人呢, 我怎么回去?”
因为是单人病房, 也是为了方便周围的人打掩护, 所以梁眷没带耳机, 开的免提外放。故而梁家母女的对话, 一字一句的也都落入了佟昕然的耳朵。
这一年,梁眷还没过二十八岁生日, 而梁母也已经将近六十。从前温婉知性的贤妻良母,自退休上了年纪后, 也变得有些唠叨难缠。
梁母显然是没把梁眷的工作借口放在心上,理所当然的反问:“农历新年,那可是正经的法定节假日!你还整什么工作啊?从前也没见你因为工作过年不回家啊!”
梁眷平日里孝顺的很,就算是入了导演这行,也从没在剧组和剧务人员苦哈哈的一起吃年夜饭。
除却投资人出品方对此有苦难言外,其余工作人员,无论是不起眼的剧务还是大腕明星,无一不感激梁眷的体贴。
就算是前年,碰到了个极讲究时间效率的出品方,梁眷也是我行我素的买了大年初二的机票,开机仪式在大年初三雷打不动的举行。
片场里少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少了梁眷。
没办法,只要电影片头导演的位置上,挂的是梁眷的名字,无论是晦涩难懂的文艺片,还是没有大IP加持的文学作品改编,都一定会票房大卖。
在流量为王的时代里,梁眷算是给日渐不景气的导演行业添了点脸面。
满脑子计算收支进出的制片人即使心里痛极,在大年初三见到姗姗来迟的梁眷时,还是不得不陪着笑脸,生怕她撂挑子,又不声不响地跑到鸟不拉屎的大山里拍空镜去了。
毕竟,从前就有这样的先例。
不知道是哪家的玩咖小少爷,仗着自己老爹在娱乐圈有点话语权,在制片人的默许下,为了个带资进组的花瓶女演员,三天两头给选角副导演施压,要他把一个只有几幕戏份的小配角,生生抬成分量不低的女三号。
副导演哪里有这样的权利?最后被磨的实在没办法,只好在开机前的饭局上,和梁眷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件事。
梁眷知道这个圈子里的潜规则,倒也没有让副导演太难做人。虽说改成女三不太可能,但是多给点戏份,让女演员在电影里多露点脸刷刷存在感,还是在梁眷容忍的范围之内。
但那少爷蹬鼻子上脸,为了那点上不了台面的枕边风,直接闹到电影的开机仪式上去。梁眷见谈不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领着自己的团队向制片人请辞。
这件听上去不太光彩的事,没多久就惊动了行业幕后大佬——电影投资占了足足七成的出品人。
娱乐公司的会议室里,不是演武场,也不是断案台,它只讲究一个利益最大化。
最后由出品方牵头,制片人带着小少爷以及小少爷的老爹,跑到梁眷的工作室请罪。低眉顺眼的等了一个上午,却连梁眷的影子都没看见,只看见了闲来无事,来工作室浑水摸鱼的佟昕然。
佟昕然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知道梁眷受了委屈,对着他们更没有什么好脸色。
所以头不抬眼不挣,三言两语就给这群人挡了回去,给出的理由是——梁眷一周前就带着设备,和几个默契合拍的摄像,跑到通讯全无的北疆,体验风土民情去了。
一周前?制片人眉心一跳,那不正好是开机仪式那天?合着撕破脸的当天,咱们的大导演就已经计划好下一步安排了。
带着核心团队,义无反顾地跑到杳无音讯的北疆。制片人的眉头拧得更紧,他盲目猜测,这是梁眷在告诉他们,这件事无解。
这个“噩耗”在行业里可谓是惊天动地。人头攒动的会议室里,出品方、制片方、监制一行人足足商讨了七天,也没有想到能接手这部戏的合适导演。
就在大家以为投资即将打水漂的时候,梁眷又潇潇洒洒地带着她的团队回来了。与她一同归来的,还有历时半月拍下的绝美空境——那正是电影当中要用到的素材。
失联的这段时间里,梁眷没有耽误任何一位演员的档期,只是让制片方白白焦头烂额了半个月,顺带手让他们损失了不到千万的场地费。
当然,这点场地费,与梁眷后续所带来的实际电影收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数十家投资公司都对梁眷的大人有大量,感激涕零。开机仪式的片场里,梁眷发扬风格主动与制片人握手,一笑泯而愁。
“你们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握着制片人汗涔涔的手,梁眷笑容明媚到无懈可击,“最起码的合作意识,我还是有的。”
那张模糊不清、角度刁钻出自不入流狗仔之手的照片,甚至一度超越当年所有明星艺人的红毯靓照,成为娱乐圈年度最有价值性的定格瞬间。
“梁眷带头拒绝剧组潜规则,整治娱乐圈”的词条,更是被挂在热搜,长达半个月之久。梁眷社交媒体账号的粉丝数量也因此疯长,一度媲美当红流量小花。
梁眷这招用的极妙,投资圈与路人盘两手抓,既赚了名声,也立了威名。
罗卉说:这叫恩威并施。
有了这样的前车之鉴,任谁也没有胆量敢在梁眷的组里玩权利游戏那一套。毕竟,谁又敢保证,梁眷下一次不是真的玩消失。
梁眷在外是炙手可热的大导演,但在妈妈面前,还是要夹着尾巴,低头做她的乖乖女儿。
听着梁母在向她科普法定节假日的种种,梁眷忍不住替这个行业里的大多数人辩解:“妈妈,这是娱乐圈诶!没几个人交社保的!谁管你春节是不是法定节假日啊!”
谈及不擅长的领域,梁母有些露怯,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有些不死心:“所以今年真的不能回来了吗?”
梁眷见梁母有松口的趋势,忙给佟昕然使眼色。
“眷眷,这是编剧那边重新送来的剧本!”成功接收到信号的佟昕然抱着文件,坐在崔以欢身边扯着嗓子就开始喊,“那边要跟你和演员再敲定一下!”
“昕然也在?”梁母沮丧的脸上映出点笑意,“我也跟她打个招呼吧,好久没见到她了。”
还没等梁眷答应,佟昕然就已经颠颠的凑到手机屏幕前,甜甜的笑开。佟昕然哄长辈开心很有一套,所以梁眷放心的把手机递到她的手上,自己闪到一边长舒一口气。
佟昕然接过手机,将手里的文件在前置镜头前一晃而过。
“阿姨好,我是来给眷眷送剧本的。”佟昕然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采访大纲。剧本和采访大纲,本质相同,反正都是工作嘛,在阿姨面前这样说,应该也不算撒谎。
“以欢呢?以欢也不放假吗?”梁母蹙起眉,语气哀怨,“这姐妹两个,港洲到底有什么勾着你们的魂儿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回来。”
佟昕然不留痕迹地瞥向躺在床上,肚子宛若山丘的崔以欢,面不改色道:“以欢姐确实有假期。”
梁母的眸子刚亮起一瞬,就又被佟昕然接下来的话给熄灭。
“但是阿姨,我和眷眷都不会做饭呀!您难道忍心看我和眷眷大年三十,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你们可以点外卖……”梁母语气弱弱。
“外卖多不健康啊!”佟昕然继续在理由上加码,睁着眼睛瞎编,“再说了阿姨,眷眷接下来指导的这部戏和金融界有关,以欢姐算是我们半个顾问。”
最后,在梁母不放心的嘘寒问暖声中,电话终是挂断。
“喏。”笑僵了的佟昕然瘫坐在椅子上,将手中紧握的厚厚一沓文件丢到梁眷怀里。
梁眷一脸犹疑的将文件倒转过来,随便翻了两页:“什么啊?”
“采访大纲。”佟昕然喝了口水,喘息了下才接着道,“昨晚送过来的,我仔细检查了一遍,删掉了一些敏感的私人问题,剩下的这些,算是比较能引起讨论度的。”
梁眷明白过来,这是佟昕然借着程晏清的人情,给她接的那个可以扭转舆论形势的综艺。说是综艺,其实更像是个比较专业的访谈类节目。
节目的保密效果做的也极其到位,梁眷手里的这份采访大纲甚至连个带着名字的扉页都没有。翻开空白页,里面罗列的是密密麻麻的采访问题。
梁眷的指尖落在喷墨的纸张上,对着那行小字,一字一顿念出声:“现实当中个人的情感经历,会是你创作剧本的灵感来源吗?”
光是听见“情感经历”四字,崔以欢就嗤笑一声。伴随着笑声,佟昕然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周身敛去老神在在的散漫感,圆润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我明明把有关感情的事都删掉了啊?”佟昕然一把夺过采访大纲,咬牙切齿道,“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说完,她从包里翻出黑色签字笔,在这个问题的编号前重重地画了个叉,而后笔尖划过题干,直至字迹变得模糊才重新丢到梁眷手上。
梁眷神色如常的低下头,按照提纲上问题的编号顺序,重新轻声念起来。
“您的公开履历上写明您本科就读于国内知名高校华清大学,学的也是该学校的王牌专业——汉语言文学,为什么硕士深造时选择攻读导演专业呢?谁是第一个支持您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他是否给您的人生带来深刻的影响?”
梁眷抿了抿唇,屏息凝神,强迫自己接着念下去。
“大陆也有不少导演专业过硬的高校,作为土生土长的大陆人,您为什么选择只身赴港深造呢?”
“在港毕业后,您为什么不选择回大陆继续发展电影事业,而是选择在没有根基的港洲从头开始呢?是觉得港洲的职业生态更好,还是大陆那边另有隐情呢?”
薄薄的五页提纲,梁眷连第一页都没有看完,就笑着合上。
盯着梁眷唇边的笑容,佟昕然莫名紧张。
说实话,梁眷的感情经历在佟昕然这里一直是个迷。她只知道梁眷与京州的一个大佬,有过难舍难分的一段情,但其中细节她了解的并不多。
佟昕然曾以为,程晏清或许会是梁眷的真命天子,毕竟被誉为导演界的“金童玉女”,如何登对是各位看客有目共睹的。
但在港五年来,任凭程晏清如何围在梁眷身边鞍前马后,梁眷与他之间的关系始终是客套又疏离。
今日程晏清帮了梁眷一毫厘,梁眷来日必要绞尽脑汁的将这份情,数以百倍的还回去。
不牵扯、无瓜葛,是梁眷与程晏清相处的唯一宗旨。
崔以欢与梁眷姐妹一心,平日与佟昕然关系虽然要好,但对梁眷从前的往事也是闭口不言。
佟昕然有心了解,却并无渠道。当然,她的这个“想要了解”,并不是抱着八卦的心态,而是为了更好的和梁眷配合工作。
正如眼下,她并明白,这些各方面听起来都很正常的采访问题,究竟哪里惹到了梁眷的逆鳞。
“眷眷,是有什么问题吗?”佟昕然咽了咽口水,问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