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风习习
梁眷强忍着,眼泪滑落本无声,可透过手机听筒传至陆鹤南的耳畔,却是掷地有声。
“你哭了?”陆鹤南握着手机, 喉结滚动,心里没来由的心慌。
怎么办?他好像又弄巧成拙了。
陆鹤南声音急促, 连带着步伐也加快了许多。听脚步声交替的频率, 梁眷想,他应该是在小跑。可是,不是说在等人吃午饭吗?他跑什么?
“对不起眷眷,是不是这个玩笑不好笑,其实我……”
没等到梁眷回应的陆鹤南,对着一片沉默兀自解释,可话还没说完, 就被梁眷一道发颤的声音给径直打断。
“没事, 你别担心。”梁眷扯起唇角, 抬手擦了擦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是我最近太情绪化了, 跟你没关系。”
“愚人节快乐。”梁眷微笑着, 回复陆鹤南那句不合时宜的祝福。
通话重新归于死寂, 听筒两边传递的,除了彼此交杂的轻微呼吸声, 就是两人接替响起的赶路声。
自教学楼西侧出发,去往学校西门小吃街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灯火通明, 笔直又繁华的大路,而另一条是人丁稀少的绿荫小路。
小路虽有千般不是,但终究是占了个省时省力的好处。
外面的天虽然已经擦黑,但梁眷今天身心俱疲,还是选择偷了个懒。出了教学楼大门后,拐弯踏上十几米高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顺着台阶再右拐就是绿荫小路。
“怎么不说话?”
陆鹤南好似是在一处站定了,语气虽然还含着哄人的小心翼翼,但声音飘进传声筒里的时候,终于不再是伴随呼啸的风声而来。
“在想事情。”梁眷回过神,答得言简意赅。
她不是在撒谎找借口,而是在实话实说。愚人节被捉弄的委屈还在,但相比之下,堆在头顶上还没来得及改完的剧本,更能带动她的全部情绪。
正经事都没做完,哪还有时间去想什么没有营养价值的儿女情长。
陆鹤南听不出她是不是在敷衍,只好压低声音,耐着性子接着问:“在想什么?”
“在想……”梁眷顿了下,在“剧本”二字脱口而出之前,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跟陆鹤南细说华清微电影的事。
正当,她清了清嗓子,想从头跟陆鹤南讲起自己当编剧的来龙去脉时,却突然脚底一滑。
春雨之后,湿哒哒的青苔覆在石阶表面。夜色笼罩下,那青绿色几乎要与石阶融为一体。梁眷脚尖刚点地,就发现了脚底的湿滑异样,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
踩空楼梯的瞬间,伴随着手机听筒里的一道倒吸凉气声,梁眷条件反射地抓住身侧的楼梯扶手。
亏她反应灵敏,不然这几米高的台阶摔下去,只怕要好几天不能出门。
“小心点,下台阶时看路。”
梁眷垂着头重重喘息,分神听见陆鹤南这声略带嗔怒的劝告不由得蹙眉。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下台阶?而且这带着颗粒感的声音听上去太真实,真实到清晰有力的吐字似是从几米外出来,而不是通过那虚无缥缈的电波。
惊魂未定之下,梁眷牢牢地握着身侧扶手,生怕再一个不小心摔下去。
可好奇心在心底作祟,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向四周张望。台阶之下,繁茂树枝后,阴影笼罩里,站着一个身形挺拔、气质沉静的男人。
然而夜色晦暗,即使梁眷站在几米高的石阶上眯着眼睛,也辨不清那人的面容。
可熟悉感是那么强烈,强烈到她几乎要喊出他的名字。
但梁眷不敢喊。这一晚上扫兴的事太多,失望过一次的人,不敢让自己再失望一次。
晚上六点半,整个华清的路灯准时亮起。
光线来的刺激又突然,梁眷分不清,让自己恍惚的究竟是这突如其来的灯光,还是在灯火阑珊处淡笑着望向她的那个男人。
那个站在石阶下,让梁眷心底希望与失望并存交织的男人,终于在昏黄路灯的照耀下,摘下了他神秘的面纱。
陆鹤南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散漫地夹着烟。唇边挂着和煦的微笑,深邃的眼眸在与梁眷对视上的那一瞬,才染上深入眼底的笑意。
梁眷静静的望着他。他还是优雅从容的,只是周身弥漫着一股疲惫的风尘仆仆。
“怎么了?看傻了?”陆鹤南抬手将烟递进嘴里,烟雾徐徐突出后,才故作含蓄地开口。
低低沉沉的声线,好像自两个声道而来。一个来自面前的咫尺距离,一个来自冰冷的手机听筒。两股声音同时迸发,汇在梁眷耳边时才再次重叠。
真好。虚幻与真实重叠的严丝合缝。
这一个半月里,只在手机和梦中出现的男人,终于又站在自己的面前了。
和过年那阵相比,他似乎瘦了好多,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更加瘦削立体。那双桃花眼虽然仍旧亮的出奇,但眼窝凹陷,眼底一片漆黑,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梁眷心疼得紧,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石阶青苔带给她的恐惧,松开扶手,三步并做两步跳下最后几节台阶,不管不顾地扑进陆鹤南的怀里,一解相思之苦。
只是她这猛地一扑,给模样从容的陆鹤南吓了一跳。他慌里慌张的掐灭手里的半支烟,张开双臂,终是稳稳的将梁眷固定在自己怀里。
梁眷环腰抱住陆鹤南,将自己整个都往他怀里送。明明已经和他紧紧相贴,近到仿佛能隔着胸腔听见他的心跳声,梁眷却觉得还不够。
——她想要更紧密的契合。
不过他确实瘦了,梁眷的下巴靠在陆鹤南的肩上,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处,却莫名觉得被硌得生疼,但她舍不得松开。
更何况陆鹤南又抱的那么用力。
“你怎么回来了?事情都办完了?”发散的心绪暂且被压下去,梁眷抿着唇低声问。
黑夜里,被故意压低的娇俏女声在无心之间沾染上暧昧情.色,尾音上扬又婉转,落在男人耳边,征服欲之外是想要重重击碎的渴望。
陆鹤南顺着心意在梁眷的细腰上重重摩挲了两下,微不可闻的喟叹了一声,才悠悠开口。
他没答梁眷抛出的问题,只在薄唇吮过她耳边的时候反问:“想我了没有?”
他的半张脸都埋在梁眷的颈窝处,本就喑哑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沉闷,像是低声耳语。
耳边濡湿的存在感和沉重的呼吸无孔不入,梁眷身子绷得很紧,却也咬牙没正面回答,只轻声抱怨。可紧绷之下,平稳的语调无端染上一股可疑的战栗。
“不是说一个月就能完事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在欧洲工作的时候不认真,白白耽误了时间。”
陆鹤南听见这话,明知梁眷是在拐弯抹角的说想他,可还是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丫头好没良心,他紧赶慢赶,昼夜颠倒到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来工作。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仅用一个半月的时间解决掉宋清远留下来的烂摊子。
在陆鹤南面前,梁眷胆子大得很,玩笑的话说起来疯的没边。借着陆鹤南轻笑愣神的功夫,对着他那双温柔怔忪的眼睛,梁眷撅起嘴,泰然自若的接着说下去。
“不会是欧洲对哪个女人一见钟情了吧?她漂亮吗?身材……唔。”
可惜,身材好不好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在酸味十足的空气里见光、消散,就被陆鹤南悉数堵在梁眷的喉咙里。
陆鹤南就势吻上的那一秒,就得到了梁眷生涩的回应。
这吻来得蛮横又不讲道理,唇舌交接,空气掠夺的窒息感,梁眷几乎招架不住,抵在陆鹤南胸前的手也渐渐绵软。
欲拒还迎的手一旦脱力,就给了陆鹤南更多的发挥空间。
习惯点烟的手,自然擅长点燃一切。
陆鹤南一手揽住梁眷,另一手自后腰向上游移,在背后的搭扣上停留了一瞬后,才缓缓向前,拨开后再轻轻托住,或轻或重的揉捏,像是在刻意留下他的体温。
光是亲吻,梁眷就有些轻微战栗,几经拨弄之下靠在陆鹤南怀里抖得更加厉害。脑海中自认理智的思绪彻底紊乱,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喉咙间只时不时溢出几声嘤咛。
她只来得及庆幸。
——庆幸今天偷懒,选择走了这条鲜有人踏足的小路,无人看见这一地零碎的月光和树影间凌乱的旖旎。
——庆幸今天穿的是轻薄的衬衫,料子轻薄宛如蝉翼,胸前的云母扣一扯就开,不至于辜负他眼中难清的氤氲。
大庭广众之下,又是书声琅琅的校园里,顾及梁眷的名声和清誉,陆鹤南到底不敢玩的太过火。
在梁眷仍旧意识迷离的时候,他先一步清醒过来,脸埋在梁眷颈侧,沉舒几口气,喉结也不自觉地来回滚动,像是在竭力平复刚刚荒唐的一切。
最后,他的目光紧锁着梁眷那双满目春色的眼睛,意犹未尽的将粗粝的指腹从浑圆柔软处缓缓移开,又单手将那崩开的扣子一颗颗系好。
他亲手扯开的,自然要由他亲手系好。
等到一脸潮红的梁眷恢复到平日里光风霁月的模样时,陆鹤南才慢条斯地的俯身重新贴近,视线自梁眷的红唇间慢慢下移,目光在刚刚指腹辗转过的地方停留。
她今天穿的衬衫真的很薄,清冷月光照耀下,透过那片碍眼的布料,陆鹤南甚至都能看清他留下的杰作。
梁眷被盯得心里发紧,荡漾着水波的眼睛一错不错地回望过去,她不安的咽了咽口水,等待他的下文亦或是评判。
“别人长得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
陆鹤南语气淡淡地撂下这么一句,而后勾起唇,语调上扬,带着延迟的餍足与舒慰。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与我的手,刚好契合。”
他故意退后半步,将手抬到梁眷面前,逼迫她看着他攥拳握紧又松开,像是邀请她一起回味几分钟前的一切。
这个动作暗示意味极强,说出口的话也几乎让梁眷的精神防线全面崩溃。
看着梁眷通红的眼底,陆鹤南眸色渐深,贴近她的耳侧,声音放纵到沉哑,可偏偏语气又是那么的一本正经。
他问:“不知道你的手,与我的是否契合?”
他说:“我们今晚试试,好不好?”
第74章 雪落
观江府的那套房子早在梁眷三月开学没多久, 就已经装修完毕。但正式验收的时候,陆鹤南还在欧洲出差,故而那天从工人手中接过钥匙, 推开新家房门的只有梁眷自己。
自交房后,梁眷每个周末都会来观江府,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一尘不染的房子,却连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因为梁眷从不在这过夜,像是在做某种无谓的坚持——陆鹤南还没回来, 观江府的这处房子, 大抵还不能称作是家。
梁眷身上那件单薄的衬衫,自出了电梯,就被陆鹤南彻底扯到腰间上。身前雪白还没来得及感受空气中的寒凉,就被另一种温暖紧紧包围。
两个人身形交错的倚在房门上,梁眷靠着房门浑身使不上力,手也抖得厉害,在身上窸窸窣窣摸了半天, 也没把钥匙摸出来。
“你手里既然有家门钥匙, 为什么开学之后不住在这里?”
陆鹤南忍不下去, 他喘息着, 放过梁眷的唇瓣, 改用手指一下一下的辗转。另一只搭在梁眷腰间的手, 却改道向前, 手指微屈,从她裤子的右侧口袋里, 勾出一串钥匙。
摇晃间,金属质地的钥匙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叮当作响。
声音感应灯闻声而亮, 骤然亮起的灯光逼得陆鹤南下意识眯起了眼,眼睫半阖,掩住欲色浓重的眼睛。
他怕吓到她。
从前端方持重、清冷禁欲的男人,有朝一日竟也会尝到孤枕难眠的滋味。他想念滨海夜夜娇软在怀的感觉,想念呼吸纠缠间的迷离……
想念到近乎痴迷。
这一个半月,求而不得的种种,他都要在梁眷的身上讨回来。但要不动声色,不能有今朝无来日。
要徐徐图之,要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