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她喜欢明初,大概也是觉得这孙女像她。
所以修房子这事儿是明初负责的。
现在她爸和她奶奶两边都在催她快点搞定,因为母子两个谁也看不惯谁,住一起堪称折磨。
从母子和父女两代人相处模式来看,也算是家学渊源了。
奶奶身边有个老管家,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太,家里人管她叫琴妈,琴妈这人除了对陈觉和颜悦色,也就对明初态度好点,也可能是隔辈儿亲吧,对明鸿非就很冷淡。
这会儿琴妈给明初打电话,把明鸿非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数落一遍,虽然明初头疼得很,但听得津津有味。
“都怪你爷爷,哪里是养孩子,驯兽还差不多。你爸也不是个好东西,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凉薄。”
“他也是这么驯我的,我比他有人情味多了,所以还是他这个人不行。”明初评价。
但明初实在没想到琴妈是直接当着明鸿非的面儿蛐蛐他,电话那头传来旁边明鸿非模糊的声音:“没大没小。”
明初“啧”了声,却忍不住笑起来,大概是长大了,自己挺自得其乐的,也就没那么怨恨了,有时候觉得她爸也挺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老婆还恨他,虽然他多少有点活该,但多少有点太惨了。
“老明,你老婆不要你了,你就别替她守寡了,找个好人就嫁了吧,焕发一下第二春,说不定能长寿点,你这一天天苦大仇深的,一看就短命相。”
“别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会揍你了。”明鸿非的声音冷得掉渣,显然是真生气了。
明初识趣儿地转了个话题,没说两句就挂了。
突然推己及人地想到自己,如果许嘉遇死了,自己还能惦记他多久?
她觉得至多三个月吧。
人的适应能力强得可怕,那些觉得刻骨铭心的东西,时间长了,慢慢就会淡,并不以意志为转移。
“你刚出国那会儿,其实我都已经习惯了。”明初闭着眼,依旧躺在他身上,“每天清心寡欲,也没多难过。忘了你指日可待。”
许嘉遇抵在她太阳穴的手蓦然一顿。
他问:“为什么?”
不清不楚一句问话,也不说清楚是在问为什么突然提这个,还是在问为什么后来又去找他。
明初却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该问什么,能问什么。他骨子里是个较真的人,但很多事一旦较真反而就会破碎,只能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么多年,他根深蒂固的误解大约就是这么来的。
知道不对劲,但不能问。
有些事问清楚了,就离破碎不远了。
“想你,就去找你了。”明初笑了下,“就这么回事,没那么复杂。”
“谢谢。”他说,那么郑重其事,惹得明初一阵笑,但他却真的很感激,如果不是她心软,或许他早就已经下地狱了。
活着对他来说是件挺无趣的事,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有还算不错的朋友,但总是无法深交,属于毕业后就各奔东西的那一类。
母亲对他虽有忽视,但至少还存在,也不算对他很差,从她自身遭遇的一切来看,她还能好好的,已经是很难得了,他不该奢求更多。
所以有时觉得,他的命也不算太差,顶多就是……无趣。
没有意义。
罢了。
“许嘉遇,你知道吗?我爸一直忘不了我妈,我刚在想。如果你死了,我可能难过不了三个月就把你忘了。”
许嘉遇这次倒没什么反应,好像觉得本就该如此。
他手轻缓地替她揉着太阳穴,力道平稳,可还是能隐约感到越来越重,尤其明初说了这句就戛然而止,他从平静慢慢变得委屈和痛苦:“为什么非要告诉我这些,我本来……很开心的。”
骗骗我都不行吗?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明初笑了下,“如果我死了,你觉得你会记得我多久?”
许嘉遇很严肃地捂住她的嘴,“不要说这些话,你不会死。你死了我下一秒就去陪你。”
明初攥住他的手腕:“我刚刚在想,忘了你,然后呢?找个新的,但找个什么样的,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她的手指摩挲他的腕侧,然后抬手,指尖轻点他的眉心,“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你这样的。你懂这个区别吗?”
许嘉遇摇头。
“区别在于,你死了,我会痛苦,你这样的重新出现在我身边,我未必会喜欢他。”
“你真的喜欢我吗?”许嘉遇小声而迫切地再次确认。
“我不喜欢的人砸钱都见不到我的面儿,我都睡到你床上了你还在问这种蠢话,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
许嘉遇俯身吻了她一下,颤抖的,小心翼翼的吻,仿佛怕惊碎了美梦。
俩人说着话,自然而然躺床上了,难得什么也没干。
明初认床,换了地儿睡不着,之前做累了自然而然就睡了,今晚什么也没干,精神一直好得很,她看许嘉遇杵着发呆,一晚上都跟个傻狍子似的,刚想说要不还是做吧,至少有点事干,
想了想又闭嘴了。
好不容易说两句煽情话,还没温馨一会儿。
感觉他人都要傻了,再做可能更傻了。
她甚至怀疑,这会儿问他做不做,他可能会质问她刚说的是不是都是哄他的,搬过来就为了睡他方便。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但她这么做显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些。
不然她想睡什么的睡不到,何必给自己找个大麻烦。
想来想去,明初自己都觉得自己对他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偏偏他还不自知。
真是蠢。
许嘉遇抱住她,把她揽进怀里,鼻尖轻轻地触摸她的脸。
“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喜欢你。我死了,你再找十个八个,我也会开心,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会再嫉妒,也不会再伤心,但我还是希望你快乐。这么多年,我悲伤纠结的从来都不是你爱不爱我,我只是害怕,我不配爱你。”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明初张了张嘴,忍不住想,为什么看见别人犯蠢就烦躁,看他蠢成这样,竟然还会有那么点……心疼。
“下周腾出来一天,带你去个地方。”
如同明初所料,他压根儿就不问去哪儿,而是直接应了声:“好。”
“带你去挖心挖肾你也去?”明初调侃他。
许嘉遇点头:“那我也认了。只要是你,我就都认了。”
明初笑了下,不置可否。
天亮,许嘉遇醒的时候明初又走了。
家里佣人说她吃了早饭司机和助理接走的,吃饭的时候夸了句灌汤包不错,让厨房给他也留了一份。
客厅里摆了几个精心打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兰正在一点点拆,看见他下楼,便交代一声:“小姐的东西,早上刚运过来,是一些水晶摆件,正好装饰一下玄关和前厅。她说你这里太空了。”
许嘉遇“嗯”了声,看着平淡,其实早已经心潮澎湃,像一个空虚的河流,在被一点点灌满。
从没有一刻觉得她这么近过,好像自己真的抓到了那缕风。
但许嘉遇还是忍不住消息轰炸她十几条,一点正事没有,纯骚扰,然后得到一个字回复:滚。
然后他就圆润地滚了。
就是想确认她还在。
这几天发生的事像一场大开大合的梦,碎片似的,喜和悲总是同时出现,仿佛没有逻辑,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昨晚他看着明初把自己东西往家里搬的时候,愣了很久,恍惚觉得只是自己看到的幻境。
过了很久才慢慢回过味,她真的搬来了。
带的东西不多,但常用的都带着。她甚至把小兰带过来了。
小兰把她从小照顾到大,几乎是她的亲人了,她说:“给她安排个房间”的时候,许嘉遇的一颗心才彻底安定下来,好像终于有了点真实的感觉:她真的愿意来跟他一起住。
他太亢奋,必须找个人聊聊天来缓解情绪。
明越在咖啡店看到他的时候,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对儿是排着队来折磨他的吗?
“她搬来跟我住了。”许嘉遇说。
明越惊讶了一下,旋即点头:“好事啊。”
从他的角度看,明许联姻并不是个好的选择,明初不是个普通二代,她的婚姻已经是一场筹码了,不管她愿不愿意,任何跟她结婚的人都会借到她的光芒,也就意味着低谷期面临转型的许家很难不去打明初甚至明家的主意。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谈婚论嫁却是两个家族的事。
所以明初完全可以和他谈情说爱,互不牵扯。而走肾不走心的基本准则就是私生活分开。
同居意味着更紧密的联系,明初这种精于算计的商人不会不明白,但她还是那么做了,所以对许嘉遇这种完全没有安全感的人来说,几乎可以算天大的好事了。
明越以为他要抛出什么难题来求解答,但他没想到许嘉遇真就是单纯来广而告之的,倾诉完就离开了。
明越一脑门黑线,给明大小姐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她,告诉她许嘉遇约他干了什么奇葩事。
明初隔了十几分钟才回:受着,我花那么多钱给你白花的?
明越:“……”好吧,也是。
许嘉遇从明越这儿出来,又去了蒋政宇那里,蒋政宇毕业后在检察院工作,今天不上班,陪他在自己家里喝了会儿茶,吃了一嘴狗粮,让他还是滚吧,因为他刚失恋,简直想揍他。
寂寞的许嘉遇却找不到更多人可以倾诉了,最后鬼使神差又去了惊鸿酒吧,酒吧一条街荒废了不少,倒闭了好几家,换了新的门头。
惊鸿那酒吧竟然还在,相比别家的萧条,它的门头甚至翻新过,内里装潢也改造升级了,虽然大致还是从前的样子,但高级了不少。
赵吉也还是赵吉,甚至比以前胖了点,看起来容光焕发的。
白天,酒吧里只有服务生聚在一起打牌,赵吉和衣而卧躺在角落的沙发上,跟老婆吵架了,被赶出来了,本来正颓废,看见许嘉遇倒是来了点精神:“哎哟,稀客,老板公来视察工作?”
许嘉遇迷茫地“嗯?”了声,“什么意思?”
赵吉拍了下自己的嘴:“你不知道啊。你们高中那会儿,这酒吧就卖给你老婆了,你俩好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许嘉遇其实想问,她买个破酒吧干嘛,酒吧街这一块儿乱得很,生意也谈不上好,场子都很乱,许嘉遇就是看中这儿乱才来的,他那会儿讨厌太规矩的地方,觉得压抑。
赵吉耸肩:“因为你呗!可能怕你死这儿,给你加个保险。”
许嘉遇确实刚知道,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后来有次自己被许应舟堵在巷子口,明初能那么快赶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吧。
以前觉得她可能根本不关注他,也不会在乎他的死活,所以不会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突然意识到,她这种人,想知道什么都不会太费劲,她不问,也许是因为早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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