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茶仓鼠/星弄
……
林惜珺惊怔住,眼睛渐渐红了。
那时候,快十年,他们从不曾有过一次联络。
他早已失去她的消息,只知道她结了婚,和她父亲满意的人,她家境那么好,她也一直那么好,应当会生活得不错。
她却一直知道他的,到底是公众人物。她知道他这些年工作愈渐努力,档期总是排得特别满特别满;
他一直没结婚,还是单身。已经被国内的娱乐圈调侃为“单身铁钉户”;
除此之外,身体似乎也不大好,尤其是心脏;
已经有数次劳累过度进医院的新闻。
这次来比利时卢森堡,是他参演的一个话剧赴欧公演。
她其实早知道他在这儿……却没奢想过会遇见。可在他问起她为什么会在这儿时,她还是答了,“我……路过。”
可是她所居的安德卫普距离卢森堡三百公里,她又怎么会路过这儿呢?而许云轩最终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
于是林惜珺小心问:“你……跑来这么远公演,身体能受得住吗?尤其是心脏,不是上个月才……”才进过医院。
许云轩只是顿了一秒笑着反问:“你知道我上个月进过医院?”
她一窘,像被戳破了什么心思,低头嗫嚅,“听……听说过一些。”
于是他唇边像悄悄偷笑了一下,转瞬即逝,说:“都是小问题,老毛病了,不妨事的。”
“那就好……”
那一天,他们只是寥寥说了那几句,便分别了。
再遇见,是六年后林家举家回国。他们都住在帝都,便似乎有了更多的机会相见。
而林墨笙也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林惜珺对许云轩这抹经年未灭的焰火,开始对林惜珺的各种出行、交际,多加留神。林惜珺与许云轩数次万分难得的相会,都至多不过寥寥寒暄,或匆匆一瞥。
可这场早就埋藏在层层往事尘埃中的情愫,终于在她回国两年后,林西宴十七岁这年彻底打翻了。
那年起初,最先发生的一件导火索,是宋厉成曾经在孤儿院相伴、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被他以妹妹相称的青梅竹马关晓月找到他,称自己生活困难求他相助。
宋厉成为她在外租了房子,又请了佣人,在外人看来,几乎像是找了个外室在外养着。
东窗事发后,林老大发雷霆,最终的让步是允他将关晓月接到林家,但只能当个保姆阿姨。
同年,娱乐圈传出消息,许云轩的心脏病已经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已经停了所有工作在私人山庄疗养。
或者说,等死无异。
林惜珺几近崩溃,无论如何都要跑去照顾他,她在林墨笙以断绝关系相逼时哭着说:
“反正,他喜欢的人已经在他身边了,也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她指的是宋厉成。
“你让我结婚,我结了;你让我生孩子,我生了;你想要一个优秀的接班人,也已经为你培养出来了……”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就不能有个自己想要的吗!”
林墨笙只始终铁寒着脸,“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你就永远别回来了!”
林惜珺毅然决然还是要走。
林墨笙便急了,吩咐保镖,“给我扣住她!”
立时便有无数保镖上前来拦她。他们抓她的手腕,扣住她的肩膀。林惜珺剧烈挣扯,因为怕伤到她,保镖们不敢使力,一阵嘶嚎挣扯间几乎打起来。
混乱间,直到一个身影上前来飞快推开了她身边的几个人,森冷的神色暗藏波涛对着林墨笙,“让她走。”
是十七岁的林西宴。
林惜珺也怔了,飞快上前来环护住林西宴的肩膀生怕他们会伤到他。林墨笙却始终刚肃,“谁拦,给我一起扣。把他们都带回去!”
于是那些保镖又飞快上前来无情挣扯着这两人,林西宴再不管不顾,抿着唇一拳一脚把学的搏击跆拳道全部在他们身上招呼过去。
直到不多时又有两个奶声奶气的小身影跑来。
“哥!妈!”
“你们别打我哥!别拉我妈!坏人——”
那天到最后,林西宴最终将将堵着几个保镖,仓促地回头对林惜珺喊:“妈!走。”
林惜珺满面泪痕地站在原地神色踌躇。
“走啊!”
直到他愤厉地嘶喊了一声,她才咬咬牙,最后万分不舍般望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直到林惜珺的身影彻底不见,林西宴才泄下劲,缓缓地紧了紧禁锢着那几个保镖的手又松开,蓦然低头坠下大片的眼泪。
他衣衫凌乱,手背和脸颊有方才争执间无意擦过的痕迹,木然站在原地紧抿着唇无声地、却剧烈地哭。
林墨笙铁青着脸上前想责备,他却蓦地转身推开他头也不回地便跑走了。
……
林惜珺只照顾了许云轩两个月。
但据她所说,那两个月,却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好像很久很久很久没这样纯粹的开心过了。
许云轩离世于一个落了雪的冬天。在他离世的前一夜,她曾和他依偎在床边,屋内的暖气暖洋洋的,两个人说起曾经的稀疏往事。
说起初见时她的跌跌撞撞和无畏,他不禁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思君》啊!”林惜珺便笑吟吟说,轻哼起一首来自于久远的歌:“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
于是许云轩也缓缓跟着她和声,两个人渐渐笑成一团。
窗外的雪落下来的时候,他轻轻咳,苍白如纸的脸色已经如外面的雪花一般。他眸光却异常的灼亮,映着外面的雪色对她说:
“惜珺,我坚持不住了。”
“我没什么家人,只有一些钱和溪畔山庄的这个房产,是给你的。你从小就是个公主,是住在城堡里的。为我你和你跟你家里人决裂……太傻了。这也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最好的了。”
“从今以后,天人永隔,思珺依旧,万望珺,珍重。”
第34章 安慰
后来, 许云轩逝世后,林家奶奶程衣曾出面来接林惜珺回家。
林墨笙对林惜珺的态度虽还是不允许任何人再在林家提起她的名字,但对林奶奶的行为却到底没说什么, 相当于默认。
林惜珺却不肯, 她执拗地住在这个几近帝都边缘的溪畔山庄,守着她和许云轩这最后一点回忆。
余生或许很长,但只要有思念,又好像很短。
她将山庄打理得很好,有大片的花园,种了桃花树、樱花树。
这样从春至秋, 每一季都会有花来看。春有桃樱;夏百花争艳;秋有各色的菊;
到冬天, 她就披着羽绒毯烤着暖炉坐在屋檐下看雪, 雪花落在掌心里的时候, 融化的雪水亮盈盈的,仿佛那一夜他眸中闪出的光亮。
当思念有了形状, 这世界万物的风似乎都温柔。
林西宴、林落凡、林西寒三兄妹偶尔去看她, 她也永远温柔,永远是他们慈爱的妈妈。
但那段时间, 林家这边却曾传出一点流言,说林家最小的儿子林西寒并非宋厉成的亲生子。
原因无他,因为他心脏不好。
许云轩心脏病离世,而林西寒自幼心肺功能弱,自小就没少令林惜珺衣不解带不分昼夜地守着,她的大部分母爱与关怀,也几乎尽数都给了林西寒。
林惜珺与许云轩久经重逢的那一次, 与林西寒的年纪也对得上。
林老再次心生狐疑,甚至带得林西寒那段时间在林家的处境都尴尬起来。宋厉成沉脸了数日险些要带着林西寒去验DNA。
最终是被林西宴强冷拦下来。
“我管他父亲是谁。”林西宴只说:“他都是毋庸置疑的林家人。”
林西宴是嫉妒过, 嫉妒过林西寒自小能得了母亲全部的呵护和关爱,嫉妒他似乎从不用严于律己,可以自由自在。
但这些,他从不曾迁怒于林西寒本身。他也永远相信,林惜珺是个怎样的人。
林老也明白,林西寒如若验了DNA,确凿了他非宋厉成的血脉,那这对林家甚至L.K而言都算是个丑闻。
而换一种层面说,无论他是不是,只要他去验了。
他都……不再是了。
宋厉成黑着脸也只能作罢。
那天到最后,林西宴只是目光静静落在已经住进林家、名义上是洒扫保姆实际上却饱受宋厉成多番照顾的关晓云的肚子上,不阴不阳地一哂,“小心点,若是还有一个生在这儿,可就不姓林了。”
宋厉成和林西宴之间那不尴不尬的矛盾就此拉锯开。
……
等听他都叙述完,盛凌希久久沉默,静静望着他的侧脸欲言又止五味杂陈。
盛凌希突然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秋天的那个夜晚。她和戚行川、肖嫣、黎思斯等人出去秋游归来,心情畅快,一道哼着歌,互相笑闹争逐着也送着沿途到家的小伙伴们回家。
在经过潇山官邸一处山水亭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假山石下坐着一道孤寂影子。
天色暗,那一处的阴影吞没了周围所有光线,更显得他的身形幽寂而深长。她还未看清是谁便不觉吓了一跳。
直到有同行的小伙伴遥遥认出来那好像是林西宴。
他们说,他父母最近在闹离婚,想来是受了什么挫折才一个人躲来这里的。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打扰他,也没有人敢上前。
直到回家后,盛凌希思来想去,还是一个人踏着月色偷偷出了门。
到假山角,他竟还在。
月影西移,冷白的月光终于在这一刻照亮了他的身上,她才看清他有多狼狈。
脸上手臂满是伤痕,校服外套扯破一角,木然地坐在那里孑然冷清。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西宴。
在往常,他永远干净整洁,永远端正高远,好像一片完美的永不融化的漂亮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