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奶茶仓鼠/星弄
铺面的门面也已经很旧了,红底黄字都已褪了颜色,上面错落的划痕仿佛岁月留下的斑驳。
裁缝铺里此刻只有一个老奶奶, 带着老花镜, 踩着缝纫机。店里的陈设亦是简单狭小却收整的干净。
大抵是看见有人来, 老奶奶从缝纫机里抬起头, 在看见盛凌希的那一瞬和蔼笑起来,“姑娘, 是要改衣服吗?”
“哦……”盛凌希迟疑地向周围观察了圈, 话说得谨慎而缓慢,“不是……奶奶, 我想请问,江异家……是在这儿吗?”
那奶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动作迟缓。
她看盛凌希的时候,还需要微眯着眼凝神,将老花镜往下拨。视线又在盛凌希的脸上停驻一会儿后才问:“是呀,你是……?”
“奶奶您好,我想找一下江异。”
顿了片刻, 奶奶突然露出一种惊喜带着暧昧的笑来,“哦……你是他女朋友吧?”
“啊?……啊不是不是不是!”盛凌希怔了下连忙摆手, 忙解释,“奶奶,您误会了,我是他……同事。”她没敢说出组长这个词,又说:“江异……今天没来上班,最近也总是迟到早退的,我就想来看看他怎么了。”
“哦……”江奶奶的神情立刻像有些失望,可很快又变为另一种担忧急切起来,说:“姑娘,是不是小异最近在公司表现得不好,你们公司想开除他了?”
盛凌希一怔。
江奶奶语气更急,“姑娘!您别怪小异,也拜托您让你们领导……别怪罪小异!这事儿说来都怪我!是我这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总是三天两头闹病的,小异是为了照顾我,这才总是请假的。我也说过他,让他不要总请假总请假,可他总说你们公司领导都同意了的,让我放心的。”
“姑娘,说到底,这是也是我拖累了他,不是小异自己想叛逆的。您能不能让你们领导再宽容宽容,千万别不要他……”
盛凌希更怔了。真的没有想到,他先前总是迟到早退居然会是真的有事。
她在江奶奶几乎就要急到向她鞠躬时连忙搀住她的手臂拦住她,“奶奶!您别急,您放心,没有人要开除江异的,我这不是……也是代表公司过来看看江异怎么样了,来慰问一下。”
江奶奶终于稍稍放下心。
江奶奶说江异替她去附近的布料市场取布料了,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才回。
盛凌希等他这会儿,就在江奶奶的热情陪同下聊了一会儿江异。简单参观了他的房间,也算对他有了个更深些的了解。
江奶奶说,江异从小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是留守儿童,自小父母就出外打工了,把他丢给了江奶奶看养。
后来父母离了婚,又各自成了家,他就彻底成了个没人要的小孩和江奶奶相依为命。
他从小学习成绩一般,但格外听话懂事,还对做衣服有极大的兴趣。
七八岁就能帮她处理一些简单的针线活了。
还因为总是和缝纫机打交道,被同龄小男生欺负过,说他是女孩子。
盛凌希不禁笑。
聊着聊着,屋外夕阳西斜,唠家常的闲聊也让盛凌希的心弦不自觉松弛下来忘了时间。江异也从外面归来。
“奶奶!这布料我给你放这儿了!那个李老板太不地道了又多收了我二十……”他肩上扛着个大麻袋,身上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的鬼火少年而是简单的黑T黑裤,略微沾了点尘土。
在看见盛凌希的刹那立刻将麻袋丢开来立马上前将江奶奶护在身后如临大敌般冷冷注视她,“你怎么在这儿!”
盛凌希并不意外地挑挑眉。
得,刚对他升起的那点怜悯心烟消云散。
不等她说话,是江奶奶最先嗔怪地朝着江异的后脑勺呼了一下,直呼得江异猝不及防捂头叫唤。
“怎么和同事说话呢!”
盛凌希喜闻乐见站在原地看着不动。江异怨怼地揉着脑袋瞪着她愤道:“她算什么同事。”
“是。”盛凌希这一刻才悠悠道:“不算同事。确切地说,应该算是组长,领导。直系领导。”
江奶奶一听神色立刻又急起来,又是一番恨铁不成钢地对他又凿又打,和打一只小狗似的。
“领导!领导你也敢这么说话!”
“直系领导都找到家里来了……你不说你平时请的那些假没事吗!”
“你就框我吧你!让你不好好上班!让你不好好工作!能进这么好的公司容易吗……”
“嗷嗷嗷奶奶奶奶!奶奶!”江异被打得在不大的屋里连圈跑边躲边求饶。
盛凌希忍俊不禁。
直到十分“勉强”地将他们两个从中劝开,盛凌希说:“奶奶,我可以和江异说几句话吗?”
江奶奶当然笑着说可以,再转回面向江异时,顿时又露出严厉的神色小声叮嘱,“好好和领导说!”
江异满脸不愿。
带着江异走出裁缝铺,盛凌希找个了夕阳正好的空地,淡淡看着他。
还不等她说话,江异首先出声,“我知道你找我干嘛。”
盛凌希颇意外似的挑了下眉梢。
他看着她的眼神含着冷讽,“R.M成衣部的考核要开始了,以组进行,没有我,你们组参加不了了吧?想让我回去助你一臂之力,是吧?”
“你知道就好。”盛凌希也不客气,直接说:“明天早上九点,记得准时来上班,就这样。”说完抬腿就要走。
?
江异惊诧看着她的背影,“你做梦呢?”
于是盛凌希又停步,回头。
江异看怪物似的看着她,“现在是你求我,还是在命令我?就这一句……就完了?”
“江异,你搞搞清楚。”于是盛凌希笑起来,明晃晃的,金色夕阳落在她的眸里灿艳一片,“咱俩究竟谁是组长?谁是组员?况且上班工作本来也是你的职责,还要我求你?到底是谁在做梦?”
江异滞了一下脸色冷了,不忿说:“我已经提离职了。”
“离职是要有当组组长批准的,我可没批。再说,就算离职,也要有一个月的交接期,这个月,你还是得来上班。”
江异脸色更冷,紧瞪着她胸膛起伏,质问:“你不是要开除我么!”
“我现在不想开除了啊。”
她语气轻飘飘仿若在说一件极为轻松的事,听在江异耳中却愈渐愤慨,又分毫没办法只能死死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撕了。
盛凌希就看着他这副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愈渐开怀,笑了会儿才微微肃正神色说道:“江异,我不管你以前对我是什么意见,我究竟是什么实力,那天你也都看到了。”
江异面色崩冷。她就迎着他刺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淡声说:“说实话,我本来也没想让你走。什么离开L.K、不做打版师……都是你自己说的。”
“你不错,有才华,能力也强,这些都毋庸置疑。但是我也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人外有人山比山高,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可代替。”
江异眸光漾了一下冷冷一哂,“讽刺谁呢你!”
“我要是真想讽刺你,”盛凌希丝毫不惧,“我今天就不会来这儿了。”
江异下颌绷紧。
盛凌希说:“我知道,当初在高定部,你被不如你的关系户挤,所以你对关系户憎恶、不忿,甚至故意用这种反叛不驯的方式去对抗。”
说起这个……江异不自觉拳头握紧。
“我也知道,以你的家境……能走到那一步,一定非常不容易。所以被挤的那一刻,你有情绪,我都能理解。”
“但若我是你,绝对不会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我绝对会用自己的实力重新打回去,将当初那些看不起我的看轻了我的辜负了我的都压在我底下,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让他们再没办法质疑。”
“而不是……几句话就说着‘离职’、‘这辈子不当打版师’……像个无脑小孩儿似的去做一些根本伤不到任何人的叛逆事。愚蠢、幼稚!”
“你懂什么!”江异反驳,“也就是你们这种既得利益者,才能冠冕堂皇地说这些话!你知不知道……”
“是,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你说的这种既得利益者。”盛凌希冷言截断,“但这就是这社会的法则!就是这么残酷。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认!你服了,你就能适应规则;不服,就只能被清扫出局;你胜,你就也能成为这种既得者;你败,就只能成为别人利益的牺牲品!”
江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许久没说出话来。
缓缓舒了口气,盛凌希最终从包里掏出一份揉得皱巴巴的作品提案没好气丢他怀里。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有个机会。要么,你回来跟我们参加考核,我发誓会拼尽全力带你们回高定部。以你的实力,绝对不止于高定部。”
江异讶异看了看她。
她话锋倏地又一转。
“要么,就像你自己说的,给我滚出L.K!这辈子别当打版师了!真是……幼稚死了!反正怎么选,你好好想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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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凌希告别江异后,独自一个人朝着小桥村外走去。
这会儿夕阳的光暗下来,漫天几乎都是昏黄的澄粉色,远山在暮色中勾勒了轮廓。
刚走到小乔村口,她脚步停顿住。
那辆连号的黑色迈巴赫就停在道旁树荫下,一道身影静静倚在车身上,双手随意地揣在西裤兜里,落拓又颀长。
落日熔金,漫天的夕云山影成为了他的背景。
夕光将他一贯冷峻的面庞似乎也照映了几分柔和暖色。
盛凌希有些怔,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原地怔了几秒才上前,“你怎么在这里?”
这儿是一处微斜的坡道,她在他几步之外停下来。两人身旁正是一颗高大的银杏树。
入了秋,树叶泛黄,风吹得树隙沙沙响动,有几片叶片打着旋落进风里。
林西宴的黑眸静静注视她,只说:“路过。”
她顿了下便轻笑起来,天边的光掉进她的眸子里,揉碎了一片光影,“那可真是奇了,三环的居然能从七环路过了!”
林西宴便也微勾下唇角轻笑起来,暖色光线总将他这一刻映得格外温柔,“走吧。”
他转身走到车门处走为她开车门。
盛凌希却站在原地没动。
再偏头望进她的眼睛,盛凌希却突然歪头笑起来,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她笑意吟吟的眼睛里又有了那种攒着什么诡计的狡黠模样,望着他说道:“林西宴,今天,你敢不敢和我走?”
林西宴微讶了一下狐疑一哂,“要把我卖了吗?”
“是。”她干脆,仰起下巴目光灼亮,“敢吗?”
或许是夕阳太灿烂,亦或许是这天傍晚的风太温柔。
林西宴最终微微弯起唇角,风带来的他的话,听在盛凌希的耳畔总似有种别样的深情,“记得卖贵一些,也好供你多吃几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