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烟萝
“你是问了这个问题，但在我回答没有后，你依然跟着我，还说要请我吃饭，甚至说喜欢我。”叶薇双手抱胸，看着个都没她高的中年人说，“我就奇了怪了，我以前都没见过你，怎么你上来就跟我说这种话？”
中年男人没想到叶薇这么善变，前面看着柔弱无害，现在却突然气势凌人起来，再看保安队的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慌忙说道：“你听错了……”
中年男人的朋友见这里情况不妙，赶紧走过来，先给李队长递烟，问发生了什么事，等搞清楚情况后先瞪中年男人一眼，又对叶薇赔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我这个朋友看着凶巴巴，其实没什么坏心的，同志你看我让他给你赔礼道个歉，事情就这么算了成不成？毕竟你年纪轻轻，应该不想随便跟他这个年纪的人扯上关系吧？”
他这最后一句话可谓图穷匕见，明着是劝，暗里是威胁，如果叶薇是个没经过事的小姑娘，说不定就怕了。
但她不是，也不迟这一套，当即对李队长说：“队长您看，他朋友骚扰我，他道歉不诚心也就算了，还威胁我要造我的谣！”
戳破他的打算，叶薇继续给他扣帽子：“而且我有理由怀疑他们这伙人是借着收认购证为名，行拐卖妇女之实，不然进出职工这么多，他怎么就盯上我一个小姑娘了？他还刻意朝我露金链子，也就是我工作好几年了，要是换个没出社会的小姑娘，说不定就要被他给骗了！”
李队长一听，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中年男人的朋友慌了：“我们没有啊，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没干过坏事！”
“哼，你说自己没干过就真没干过了？人贩子还都说他们是好人呢！”叶薇冷笑说，“为了我们大院职工和家属的安全着想，李队长你可不能轻易放过这件事，不然在我们单位范围内出事，担责任都是保安队的职工。”
听到这话，保安队的人脸色都变了。
机械厂生产区和生活区中间的马路虽然是公共道路，但也在机械厂范围内，在这范围内职工因为意外出事也就算了，天灾人祸很难防得住。
但这些收认购证的能聚集在大院门口，是因为他们保安队的放任，如果其中有像叶薇说的那样别有用心的，害得大院职工或者家属出事，他们保安队肯定要承担责任。
李队长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让手下人把中年男人跟他的几个朋友控制住，准备上报单位领导，看是要报警还是内部解决。
见他们行动起来，叶薇没在门口多停留，跟李队长说了声有事去财务科找她，便踩着上班铃声进了办公楼。
厂里消息传得挺快，叶薇刚进办公室，就被陈玲几人追问起门口发生的事。
叶薇没有隐瞒，把情况都说了。
陈玲听后问：“你觉得那些人真是人贩子吗？”
“应该不是。”
虽然这几年社会不是很安稳，拐卖事件也比早些年多了，但人贩子大多不会这么高调。而且刚才她有注意到，门口那些人分了好几拨，互相之间应该不熟，却又认识，应该像她猜测的那样，都是长期混迹自由市场的。
陈玲闻言一愣：“那……”
“找上我的那人就算不是人贩子，肯定也没安好心，”叶薇说道，“任由他们在大院门口继续搭讪，说不定会有其他年轻姑娘被骗财骗色。”
财务科的人年纪虽然都不是很大，但除了叶薇，其他人都有孩子，孙淑兰女儿更是有十五岁了，立刻附和道：“确实不该由着他们在大院门口胡来！”
“不知道厂里会怎么做，应该不至于把来收认购证的都赶走吧？”周荣想的多一些，说道，“他们在的话，大家随时了解认购证的价格变化，方便在高点出手，真把人都赶走，可能会有人反对。”
虽然叶薇预支工资买认购证的行为，在财务科众人眼里无异于脑子进水，但大家还是被她给影响了，过年李菊萍再怎么制造恐慌，他们也没把认购证出手。
如今真相曝光，认购证价格确认上涨，心思都浮动了起来。
但关系到安全问题，陈玲和孙淑兰重视度更高一些，后者说道：“想知道认购证的价格变化，多跑几趟交易所就行了，总比任由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堵在大院门口要好。”
陈玲也说：“就算要留，最好也能筛选一下，有沪市户口，有固定住址的可以留下，出了问题能招到人，外地的就算了，做不到知根知底，风险太大。”
几人虽然关心这件事，但都知道结果不由他们决定，闲聊几句就将话题转到认购证上面。
陈玲看着叶薇笑盈盈道：“先前我们都觉得小叶脑子瓦特了，现在看啊，我们科室就小叶最聪明，非但未来半年不用担心厂里拖欠工资，还能赚不少钱呢！”
周荣说道：“是啊，我来上班的时候听那些人说，小叶手里的认购证比我们手里的价格可高不少，都涨到五十五一份了！”
“还是小叶有远见，”孙淑兰后悔道，“早知道认购证这么值钱，年前我也预支工资买一百份认购证了。”
“现在大院里谁不是这种想法？但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后悔也没有用，”陈玲话音一转问，“小叶，你手里的认购证打算涨到多少卖掉？这次我肯定听你的，你什么时候卖，我就什么时候卖。”
孙淑兰和周荣闻言，都眼睛一亮。
对啊，时光不能倒流，他们再后悔也没法学着叶薇预支工资买认购证，但叶薇什么时候卖认购证，却是他们能参考的。
纷纷说道：“对对，小叶你打算什么时候卖认购证？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下？”
虽然其他部门的人来财务科办事时，陈玲几人的态度不怎么样，但他们对自己人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叶薇年纪小，爹妈又没了，一直都很照顾她。
因此，叶薇虽然不会像劝张江明和杨倩一样说那么多，力图让他们跟着一起囤认购证，但也愿意给他们指条明路。
叶薇说道：“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守在我们大院门口收认购证的长期混迹自由市场，对股票、认购证的了解肯定比我们多，而他们的目的，肯定是为了赚钱……”
陈玲想也不想道：“那当然，不为了赚钱，谁会费这劲到处收认购证？”
叶薇点头，继续说：“而他们变现的渠道只有两个，一是高价卖出去，二是买股票等涨价抛出去，如果他们选择通过前者变现，就说明认购证价格还有上涨的空间，如果他们选择后者，为什么我们要把认购证卖掉，而不自己去开户炒股呢？”
“所以小叶你的意思是，”孙淑兰揣摩着叶薇的想法说，“不卖，等着中签炒股？”
“对，”叶薇思考片刻说，“但你们跟我的情况不太一样，我买的是整本认购证，一百份认购证总有中签的，而你们是单份认购证，有不中的风险。如果求稳，你们可以考虑在第一次抽签前后卖掉认购证，到那时候很多我们现在不确定的东西都可能得到答案，或许能卖个高价。如果想冒险，可以选择开户炒股，也许能赚更多。”
听到这里几人明白了，因为手里认购证数量有差，叶薇的选择对他们来说其实没有太大参考性，他们还是得自己做选择。
但叶薇说的话还是很有用的，毕竟她给大家分清楚了形势，定下了不要急着卖认购证的基调。
同时她还给他们分析清楚了两种选择的利弊，他们做起选择来不至于没有方向，所以几人都挺感谢叶薇。
而等他们聊得差不多，后勤来人了，找叶薇去了解情况。罗丽娟知道后，跟她一起去了后勤主任的办公室。
当着领导的面，叶薇说完早上发生的事后，简单提了下自己对于陌生人增多引起安全问题的担忧，没有再说别的。
毕竟她只是个基层干事，就算过年前后出了点风头，她提的意见估计也不会被厂里领导重视。
而且像周荣说的那样，真把那些收认购证的都赶走，那些想卖认购证的职工心里可能会有想法。
虽然作为邻居，叶薇希望大院里的人都能把认购证捏在手里，等到高点再出手，毕竟两三万对机械厂绝大多数家庭来说都不算小数目。
但她也清楚，在大多数人都无法预知未来的情况下，想拦住他们卖认购证是不可能的。就算她说服厂里领导阻止那些人到大院门口收认购证，想卖认购证的也会主动去自由市场打听情况，反倒是消息传出去后她可能吃力不讨好。
尽管叶薇和大多数邻居关系处的不错，但这不足以让她费心费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会选择把事情闹大，从始至终担心的都是大院里年轻女孩的安全，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其他的她不在意。
而厂里最后的解决办法，和财务科几人商量出来的也差不多。
他们把非本地户口且没有办理暂住证的，都驱赶到了路口，有暂住证/户口和住址的则可以继续守在大院门口，但增加了好几条规定。
比如不许追着大院住户搭讪，不许联合起来在价格上蒙骗大院住户，不许闯入机械厂生产区和生活区等。一旦被发现违背规定，机械厂保安队就会把他们驱赶到路口外面。
于是等到中午叶薇下班，就看到门口景象大变样。
早上为了取信大院住户，守在门口的这些人不管是穿着还是配饰，方方面面都在展示自己的财力。
机械厂发布新规定后，他们一个个都收起了早上的浮夸，不知道从哪搬来了桌子，从大院门口往两边摆去，再各自拉一张横幅，写着出售认购证即可领取米面粮油。
此外他们还安排了在两个门口发传单，但很奇怪的是，这些发传单的人都很默契地略过了叶薇。
显然，他们都看到了早上的事，所以这会别说发传单，他们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生怕被盯上找茬。
但也有例外，叶薇穿过马路正准备进家属院时，门口左手边第一个摊位有人穿过冲冲人群，拿着传单迎了上来，笑嘻嘻问道：“姐，咨询送鸡蛋有兴趣吗？”
叶薇停住脚步，左右看了眼后指着自己问：“你喊我姐？”
“姐是尊称，如果您不喜欢，我喊您女士、女同志或者大妹子都成。”发传单的青年说完便自我介绍道，，“我叫王浩，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但应该听说过我。”
听他说得这么笃定，意思意思接过传单，就准备进大院的叶薇问：“怎么说？”
王浩露齿一笑道：“昨天是我在交易所认出的李阿姨。”
“原来是你啊。”叶薇了然，再看他们摊位离大院大门最近，摊位上的人也比其他摊位要多得多，说道，“看来你和我们大院昨天去交易所的人，关系处得不错。”
“叔叔阿姨们人好，愿意照顾我。”王浩谦虚说完，便指着传单说，“您别看我们和其他人都是按照市价收认购证，但我敢说我们开出的条件是最好的。其他人除非能拿出整本认购证，否则都是按照零散认购证的市价算，可我们不同，只要您能找到在您前后一百份内领到认购证的人，并同意组团卖，我们就按照连号认购证的市价给你们算。”
“我找到前后领认购证的人，然后说服他们一起卖，不本来就应该按照连号认购证的市价收吗？”叶薇看看其他摊位，似笑非笑道，“这么想，你们开的条件也没有多好。”
“你误会了，只要您告诉我们前后是谁，可以我们自己找人谈，不用您再花费功夫。就算最后没有成，我们也会按照百分比，在市价基础上给予一定额度的优惠。”王浩自信满满道，“你可以去问其他人，我敢保证，他们开的条件一定不会比我们的好。”
这些摊位离得都不远，他敢这么说，自然不会是假的，但叶薇不打算卖认购证，便只淡淡哦了声，再次抬起脚步。
但这一步还没迈出去，她就听到王浩说：“而且，如果您手里有整本的认购证，价格可以再谈。”
叶薇再次停住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对方。
王浩出社会好几年，自认见过世面，早已练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这会对上叶薇的目光，心里却不由生出了几分心虚，干笑道：“我听他们说过您买了一百份认购证的事。”
叶薇并不意外，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哥说的。”
王浩指了指不远处的摊子，但因为围在他们摊前的人太多，叶薇望过去时什么都没看到，继续问：“他早上见过我？”
虽然早上她没有暴露名字，但过完年后机械厂的职工和家属基本都知道了她，早上那一出后，想打听她并不难。
王浩连忙否认：“没有，早上我们过来看守在大院门口的人太多，就去做横幅印传单了。”说着朝两边其他摊位指指点点起来，撇嘴说道，“他们这些人，都是跟我们学的！”
“那你哥怎么知道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我们一回来，就听说了早上发生的事，对上了你的名字，”王浩笑着说道，“刚才你出来，其他人都不敢给你发传单，我哥看到了，就说你肯定是叶薇同志。”
已经摊牌，王浩不再藏着掖着，开价道：“现在连号的认购证市价五十五一份，你如果愿意卖，我给你按六十一份算，怎么样？”
他不藏着掖着，叶薇也直接起来，回了两个字说：“不卖。”
“为什么？”
叶薇不答反问：“既然你哥知道是我，为什么是你来找我谈？”
王浩理解错了她的意思，眼睛一亮问：“我哥来你就愿意卖？”
叶薇噎住，深吸口气说：“我的意思是，你喊他哥，他又明显比你聪明，你们之间应该是他说了算，我手里有一百份认购证，自认是个大客户，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他来找我谈，但他没有，来的是你，为什么？”
“因为……”
王浩刚起头，就反应过来这些话不能跟叶薇说，否则就算她刚开始愿意卖，听完肯定也会改变主意。
叶薇却不在意他的戛然而止，说道：“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卖，想必他也跟你说过原因，所以我想我没必要再跟你重复一遍，对不对？”
“话是这样说，但是……”
“没有但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价格，这交易没法谈。”
叶薇说完转身往前走去，但没走两步，就察觉到王浩跟了上来，停住脚步转身用卷起来的传单抵在他胸口，说道，“不要再跟上来，否则我会向厂里举报你。”
她的表情并不算严肃，唇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但没由来的，对上她目光的瞬间，王浩隐隐觉得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明哥猜对了，她确实很难说服。
……
回到摊位一直忙碌到饭点，王浩才想起问身边的人：“对了，你怎么不问我结果？”
中午看着来他们摊位咨询的人最多，但因为他们主要想收连号认购证，所以其他摊位都有成交的，他们却一单没成。
所以这会明哥正翻阅着名单，打算按照上午的登记信息安排下午的工作，听到王浩的问题，他一心二用道：“不卖。”
“没错，我跟她介绍了一堆，她就回了我两个字，不卖！而且你知道我问她原因，她怎么跟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