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嘉卉
她仰着头,认真的看向江问舟,想要寻求他的认同。
她确实有些语无伦次,但没关系,江问舟确信自己听懂了她的意思。
听懂之后便是瞬间爆发的狂喜,他看着齐眉,喉结上上下下地滑动了好几次,才从齿缝间挤出来一句:“……你现在才知道啊?”
这个道理他早就知道了,早到他们还没在一起时,室友点醒他的那句:“你说那是妹妹,可她是你亲妹妹吗?”
那时候老师和同事们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知道他的母亲是齐眉的干妈,他们从小就认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都只是最初时惊讶一下,调侃他们几句,之后便一切如常。
这些齐眉都知道的,只是她从前很爱钻牛角尖,忽略这些。
可喜可贺,这人现在总算是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
受制于场合,江问舟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激动的喜悦,张开双臂问她:“介意白大褂细菌多吗,西西?”
声音被刻意压得有些低沉,似乎多了几分厚重,在念出她名字时,又分明浮现一丝上扬的缱绻。
齐眉觉得耳朵热了一下,咬着嘴唇直接扑进他的怀里,用他的脖子擦走眨眼时沁出的那一点泪花。
江问舟察觉自己的颈窝似乎有些湿,还有点轻微的凉意,立刻收紧手臂紧紧抱住她。
还谨慎地往柱子遮挡处的阴影里挪了挪。
然后低头颤抖着亲在齐眉的头顶,发出一声松口气似的轻叹:“真心为我们好的人,最终都会理解和接受我们的感情,西西,我们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不容于世,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所以他之前才这么自信他可以说服干爸干妈么?齐眉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一点他的想法了。
可是当江问舟试探她:“那我们……挑个时间和爸妈说清楚?”
齐眉却又摇头了,嗫嚅着道:“我、我还是害怕……再等等吧要不?再等等……”
慌得哟,江问舟差点以为自己是要拉她上战场,一时忍不住哭笑不得。
“行吧,我们慢慢透口风。”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背,将她松开。
齐眉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一句:“你会失望吗?”
江问舟失笑,迅速摇了一下头:“不,这次不,因为你已经比以前进步了很多。”
他看到了她的回应,“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去一个景区爬山,半路碰到丛林穿越的娱乐项目,那个被钢索吊着的轮胎摇摇晃晃,你一开始怎么都不敢往前走,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往前走了一个,虽然最后也没有走完全程,但能迈开腿就已经很棒了,因为你知道原来在摇晃的轮胎上要抬起腿往前走是这样的感觉,下次再掌握好一点平衡,就可以通关了,对吧?”
这个比喻句还真是长啊,齐眉听着听着就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眼睛一湿。
“对,就是这样。”她使劲点头,“我、我……我下次肯定可以的,保证不让你连做鸭都不如!”
江问舟:“……”你从哪儿学来的破坏气氛小技巧:)
内心汹涌复杂的情绪,喜悦也好,欣慰也罢,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无语。
一句随口说说的话让她记这么久哈。
江问舟沉默片刻,才深吸口气开口:“你下次再说这话我就……”
“不准说打我屁股这种让人心黄黄的话!”齐眉立刻大声打断他,随后嘟囔,“明明是你自己亲口说过的话,又不认……”
江问舟这下更无语了,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干脆咬牙切齿地抬手用力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然后一把夺过挂在她胳膊上的袋子,一巴掌拍在她后腰上,没好气道:“赶紧回去睡觉。”
齐眉背着手笑嘻嘻地转身,两步一回头,见他还在原地看着自己,便朝他挥挥手:“你也赶快回去,来病人啦!”
江问舟:“……”果然还是同行知道怎么扎心最痛哈!
他没好气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都是背对背各自朝前走,一个回家,一个重返工作岗位,可这一次,江问舟很确定,他们的心在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让原本普通的值班夜晚变得意义非凡。
江问舟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激动,以至于在走出电梯之前,他要刻意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像平时那样平静地走出电梯门,还要压着步伐,才没有因为过于高兴而蹦跶起来。
他遵循世间大部分的主流价值观或客观规律,三十多岁了,该稳重该理智,表现出这个年龄段大人该有的样子,唯有在关于齐眉的事上冒天下之大不韪。
说他们不好不合适的,一律打成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哈,哼哼。
江问舟心里嘟嘟囔囔,以为自己已经掩饰得很好,结果刚进办公室,蔡朝就看着他问:“老大怎么那么高兴?”
“……这么明显?”江问舟一愣,神情明显错愕。
蔡朝哈地笑了一下,说:“那可不要太明显。”
不高兴能笑成这样?而且,“你眼睛怎么还红了?”
江问舟神情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尴尬道:“……沙子进眼了。”
蔡朝就是神经再大条,也能听出来他这是托词。
但会这么说,就说明他不想告诉他们实情,于是蔡朝哦了声,没有再深问。
好在江问舟很快就换了话题,问大家吃不吃宵夜,休息室有护长今天才买回来的泡面,他这儿还有蛋糕。
——齐眉给他带的,店里的山楂味的蛋糕,口感酸甜,一点都不腻。
蛋糕分了也就一人一小块,尝个味道而已,蔡朝有些意犹未尽地道:“怎么上次我们去的时候,没看到有这款?”
什么抹茶慕斯芒果千层倒是有,但没看到山楂的。
“可能那天正好没有,这也要看白天有什么。”江问舟解释道,说话时眼角露出的笑意分外柔和。
蔡朝确实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第二天一早,同事来接班后江问舟就马上下班了,说还有事要回父母那儿。
也是幸好跑得快,人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问金金和年年吃饭没有,就看到科室群里发的消息。
接班同事:【挖了个大槽[无语]怎么你们刚走,就来一个主动脉夹层的啊@江问舟@秦一鸣你们回来好吗[落泪]】
秦一鸣:【人走运起来就是这么爽的[抠鼻]】
江问舟失笑,回了一句辛苦,就放下手机戴上手套给家里的活祖宗铲屎去。
有金金陪着,现在齐眉去上班的时候,年年已经不怎么送去宠物店,只有她的上班时间和江问舟的值班日恰好重叠,晚上家里没人时,才会把年年送过去。
问就是这狗确实得遛,一整天没遛过的话它包拆家的。
打扫完家里的卫生,江问舟随便吃了点早餐垫垫肚子,然后收拾它们俩的东西,招呼它们:“走了,回奶奶家过周末了。”
两个家伙便争先恐后地出门,在电梯门前一左一右蹲好,回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问舟看着它们俩忽然想,要是以后家里再有一个小的,他们仨出门的时候也这样……
电梯门口都得大堵车,吓人:)
回到家已经过了中午十一点,孙茂芸和小猫小狗玩到一起去之后,江问舟看桌上有龙眼,刚提了一串过来,还没开始吃,就听江眀琮忽然叫了声他的名字。
然后问道:“怎么最近几天我给你打视频电话,你都不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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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江眀琮前后给江问舟打过两次视频电话,都被他给摁掉了,问就是说在做其他事,暂时不方便视频。
但真实原因无非就是江眀琮都是在晚上打电话过来,那会儿他就在家,准确地说,是在齐眉家。
要是他接了视频,江眀琮一看就会知道,他这么晚了还在齐眉那儿,哦,还是家居服,留宿是吧?什么原因留宿啊?
到时候怎么解释都是撒谎,每说一个谎都像搓了一个炸弹,大小不一,分开当然是威力不一,但它们迟早会交汇融合,变成一个大炸弹。
江问舟心下叹气,回答江眀琮道:“在忙论文,随时要跟同事沟通数据,哪有空视什么频。”
江眀琮眉头一挑,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哦了声,接着问:“怎么今天你把年年也带回来了,西西没上班?”
“我有她家门口密码,自己进去的。”江问舟淡定地应道,吃了颗龙眼,扭头问两小只拿了冰块在玩的孙茂芸,“妈,龙眼是去街上买的,还是在村里买的?”
“我们左边的左边那家邻居送的。”孙茂芸笑着解释道,“其实他们家也是有事想找你帮忙,他家老人上个月确诊的心脏问题,开了药回来,但是老人不按时吃,总觉得是药三分毒,孩子怎么劝都不听。”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江问舟就接着她的话说:“他们是希望找个懂的人吓唬吓唬老人家,让他老实吃药?”
孙茂芸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但是又不想去医院挤,所以一大早就上门来找孙茂芸,希望她能让她儿子帮帮忙,劝一下老人家。
“我跟他们说你昨天值班,今早才下班,要不晚上我帮他们问问,但不保证能帮得上忙,没想到这中午你就回来了。”
孙茂芸笑眯眯地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啊?”
江问舟摇摇头,她就说:“那我跟西西说,让她明天下班直接回家来吃饭。”
“这样吧,我去接她。”江问舟像是想了想,道,“再顺便给你和爸拿两罐蛋白粉回来,上次的吃着还行吧?”
“还行,不过挺贵的吧,别浪费钱了,我看人家都说是很老的人,或者手术了生病了,吃不下饭,吸收不好才吃的,我和你爸好着呢,还用不着吃。”
她边说边笑,脸上的皱纹都是舒展的,看得出来她高兴。
不过退休以后她就顾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也确实是真的没什么需要忧虑操心的事,但是……
江问舟忽然有些愧疚。
“没有的事。”他按下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笑道,“明明是谁都能吃,不怎么喜欢吃肉的都可以,我有同事也吃的,再说你和爸都这个岁数了,吃肉多了不好消化,这不正好能补充点蛋白质么。”
至于说价格贵,“再贵能贵得过病了去医院打针吃药住院的费用?光是请一个护工,一天都要几百块,就够给你们买两罐这玩意儿了。”
在江问舟看来,能通过饮食调理好的问题,通通不算问题。
他理由充分,孙茂芸听*完笑呵呵地点头应了声也是,就不说什么了,转头看年年和金金抢着玩同一块冰块,另一块被它们冷落在一旁,正缓慢地化成水,向周围缓缓流淌。
大人觉得无所谓,还笑话它们:“小孩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要有人争着抢着,才觉得是好的。”
江问舟靠在沙发背上,一边剥龙眼,一边笑着接她的话茬:“跟小孩一样。”
都说孙茂芸退休以后只盯着些家长里短的事了,江问舟这句话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似的,她立刻便扭头过来。
跟江问舟兴致勃勃地说:“下个星期我和你爸要去喝百日酒呢,村头杨七叔家孙媳妇生了他们家第四代的头一个孩子,家里要大办,说要摆流水席,叫我和你爸也去,我说我们不是村里的,也可以去吗?他说住在村里就是自己人了嘛,这种喜事谁都可以去,去沾沾喜气,就摆在村头的那个小广场。”
流水席听起来很有意思,是在城里居住时很难有的体验,江问舟失笑,问道:“孙儿还是孙女?”
“男丁呢,七叔可高兴了,说什么这下有交代了。”孙茂芸说着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江问舟哦了声,忽然话题一拐:“你呢?你以后是想要孙儿还是孙女?”
孙茂芸一愣,几乎是和江眀琮同时的,歘一下扭头看向他,神色既惊讶,又犹疑不定。
半晌才犹犹豫豫地问:“怎么突然这么问?舟舟你、你是不是……啊?要给我和你爸一个……惊喜?”
说完这句话,神色又突然变得期待起来。
江问舟看了好一阵哭笑不得:“你真觉得我突然带个孩子回来是惊喜,而不是惊吓?”
接着扭头去看江眀琮,问他:“爸也这么想?”
江眀琮回过神,抖抖手里的报纸,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那就要看是谁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