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有嘉卉
还没等他们哪一个先提出告辞,江问舟的手机响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尤其是江问舟,在看到来电显示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错愕。
等到他接起电话,聂初晴才发现他的*语气比他的表情奇怪多了,惊讶、疑惑和忐忑等等情绪全都浓缩进两个字里:“西西?”
江问舟没想到齐眉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
为什么?她想做什么?
江问舟有些忐忑,心里暗自嘀咕,不会这人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齐眉应该知道他今晚出来相亲的,因为孙茂芸不仅一早就将地址和聂初晴的姓名发在家庭群,还怕他搞错人,附加了一张照片,齐眉除非屏蔽了这个群,否则不可能忙得一天都没时间看一眼群信息。
所以她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对他兴师问罪了吗?
可是……师出何名?
江问舟屏着气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齐眉的质问,倒是听见了一道轻软又疑惑的问句:“你是谁呀,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愣了一下,旋即鼻子一酸。
咕咕哝哝像是在撒娇,这样的齐西西他有多久没见过了?自从他们分开以后,他就只能感受到她冷酷理智的情绪。
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对着他像刺猬一样,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除了喜,她全都感受到了,甚至日夜煎熬。
她不会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咳嗽这么久都不好吧?
可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是那个害得她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的人。
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尽量别回家,尽量别出现在她面前,就像还在申城没有回来一样,她会不会好过一点。
所以尽管理智告诉他,齐眉这种声音明显不正常,但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颤,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嗯,我知道你叫西西……你现在在哪里?”
回答他的却是另一道浑厚的男声:“喂?你好,我们这边是南景派出所的,你是……是这姑娘的什么人啊?”
江问舟一怔,派出所?齐眉怎么会去派出所?
“……我、我是她哥哥。”他忙回答道,立刻接着问,“她、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面回答说:“她在酒吧跟人家打架,把人家脸都抓花了,也喝醉了,你过来接一下她吧。”
打架?江问舟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我妹妹从小就很听话,从来不跟人红脸的,不可能打架,你、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是不会有什么误会?”
对面的聂初晴听到这里忍不住眼睛一眯,嘴角撇了撇,此刻幻视一些熊家长,说一些什么我家孩子从小就听话之类的……
人抛掉滤镜只要某个瞬间。
江问舟没注意她的态度变化,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往服务台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同聂初晴告别:“很感谢聂小姐你愿意浪费这个晚上,但……”
他抱歉地笑笑:“我有些急事需要去处理,就先走了,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中意的人选。”
没有说再见,因为无需再见。
聂初晴笑笑,点点头,心说真可惜,多好一个人,偏偏脑子不正常。
江问舟从咖啡店离开,急匆匆赶到南景路派出所,刚进门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或者去值班台询问,就看见齐眉背身蹲在角落里的盆栽旁边,抱着膝盖不知道在看什么。
长长的微微卷曲的头发披了满背,
旁边一个穿着热裤和紧身上衣的女生弯着腰和她一起在看,还一直指指点点:“打它,打它!左边,左边!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来!”
江问舟:“???”
他忙喊了一声:“西西。”
背对着他的人应声抬起头,却是问旁边的人:“西西是谁呀?”
旁边那姑娘也一脸懵逼:“不知道啊。”
倒是一位值班的女民警帮忙提醒道:“西西,你哥哥来接你了。”
应该是之前接电话的时候听到他称呼齐眉西西,所以民警同志记住了。
齐眉一愣:“……我、哥哥?”
她转了个身,愣愣地看向江问舟,还没等他向她走过去,就突然间起身,晃晃悠悠地趔趄着向他扑过来。
“江问舟,是你来接我了吗?”
—————
齐眉扑进怀里的那一刻,江问舟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
读书时他去接她放学,她从楼梯上蹦跳着冲下来,笑嘻嘻地叫他:“哥!”
后来他们在一起,他只要张开双臂,不管她离他远还是近,都会扑进他的怀里。
这时她会大声叫他全名:“江问舟!”
她活泼,明媚,像春日枝头的灼灼桃花,还有情人节时擎在手上的仙女棒,将他的世界照耀得明亮又绚丽。
可是这种光芒他觉得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说要禁燃烟花炮竹,也没说是要禁他的呀。
江问舟觉得喉咙有些隐隐作痛,努力忍住眼底的酸涩,低头看着扑到怀里的人,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嗯,他来的路上已经接受了齐眉学会打架了这件事。
就是不知道打的水平怎么样。
齐眉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似的,眼神茫然之中透着一丝懵懂。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喝醉的样子,毕竟她以前是不喝酒的,觉得有些稀奇,又有些忍不住的窃喜。
起码她喝多了是打电话给他,而不是别人。
眼见着一时半会儿从她这儿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了,江问舟只好将她扶好,拉着她往值班台走。
去问刚接待完其他人的值班民警:“您好,我想请问一下,就是……我、妹妹跟谁打架了?为什么打架的?另一个当事人呢?”
值班民警介绍道:“我们是接到今朝酒吧的老板的报警电话……”
“我来说,我来说!”
民警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江问舟扭头一看,是刚才站在齐眉旁边的那个年轻女郎。
她笑嘻嘻地同江问舟打招呼:“帅哥你好,我就是今朝酒吧的老板,报警的是我,事情是这样的,你妹妹呢,下午就来我们酒吧了,跟我们的调酒师聊得很开心,一直坐到晚上,喝了大概五杯鸡尾酒,有点醉了,我们另一个客人比她喝得还多,说话就有点不注意……”
“他欺负我!”被江问舟拉着的齐眉突然嚷嚷起来,使劲甩着手腕,要挣脱他的手。
江问舟一愣,连忙松手,下一秒又立刻握住她胳膊,扭头上下打量着她,急急忙忙地问:“他欺负你?怎么欺负你的,有没有受伤?”
齐眉被他这么一问,嘴巴立刻一扁,像个小孩一样巴巴地告状:“他摸我的手,我不给,他还摸!”
江问舟闻言脸色一冷,看一眼旁边那位酒吧老板,目光有些不善,似乎在质问什么。
对方被他看得一时讪讪,想要辩解:“那她还把人……”
“然后我把他打了。”齐眉这时继续道,眨巴着眼睛,“我用酒杯砸他了,还、还抓他脸!”
据说是对方先跟她搭讪,问她要联系方式,说要跟她交朋友,齐眉当然不答应,对方继续纠缠,还摸她的手,要拉扯她,说请她喝酒,她一不高兴,就举起酒杯敲过去了。
对方被她突如其来的发作吓懵了,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接着抓花了脸,随后便嚷嚷着要报警,在店里大吵大闹,所以老板没办法,才报了警。
值班民警过去之后,查过监控,把两个醉鬼都带回了派出所,老板也跟着过来,看看怎么处理这事。
江问舟耐着性子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关心:“那个人呢?”
他想看看那人到底伤成什么样了,齐眉这战斗力到底够不够。
酒吧老板闻言立刻抬头四处张望:“咦?人去哪儿了,刚才还在这儿的,还嚷嚷说要我们赔钱呢,人呢?”
话音刚落,一位穿着花衬衫,头发梳得苍蝇都站不稳的年轻男人,被一位健壮的女士扭着耳朵从外面扯了进来。
齐眉一见这人,立刻往江问舟怀里缩,声音都变了:“……就、就是他。”
江问舟连忙抱紧她,同时扭头皱眉往来人看去。
只见对方被扯着直冲他们面前,他下意识搂着齐眉往后退了一步,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个……”拧着年轻男人耳朵的女士急刹车停下来,有些讪讪地道,“那个、是我弟弟不好,欺负了你家……你家小姑娘,我骂过他了,就是、就是让他来道个歉……”
大概是江问舟的脸色看起来不好,对方的态度也很拘束,说到这里扭头一瞪自己弟弟,大声骂道:“道歉啊还愣着干嘛?还要我揍你是吧?”
她弟弟被吼得一哆嗦,整个人都变得弯腰驼背的,抬头看一眼江问舟,准确的说是看一眼他怀里的齐眉,蔫头耷脑地说了声对不起。
声音太小了,他姐姐立刻又吼:“大声点啊!你没吃饭吗?!”
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加大音量,重新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之后她姐姐又继续对江问舟赔笑:“我弟弟他年纪小,不懂事,我爸妈走得早,没人教他怎么对待喜欢的女孩子,所以……”
“我不需要听这些。”江问舟出声打断道,声音很平静,“比他年纪更小,经历更坎坷的人我都见过,他还有你这个姐姐为他考虑,算不得很惨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不知道齐眉是怎么起手的,这人脸上两道抓痕,额头上有一道划伤,脖子上最惨,两边都有交错的抓痕,还是破皮的那种,红红肿肿,一看就是用的力气不小。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漠,“不是我们有多大度,而是我们还手了,算是不占理,否则我会起诉你们。”
别卖惨,卖惨的人他见多了,给他下跪的都见过,没用,他只做衡量和取舍。
齐眉动手了,不用问,这事在派出所这儿肯定各打五十大板,就算提起民事诉讼,她也不见得能占理,搞不好还要赔对方医药费。
既然这样,不如就到这里息事宁人,反正齐眉也出过气了。
江问舟说完这番话,在心里一阵苦笑。
大概齐眉醒来知道,会觉得他怕事吧,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为她出头。
对方似乎也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应好,还满口保证回去以后会好好教育弟弟,一点都没有酒吧老板刚才说的嚷嚷要赔偿的痕迹。
事情到此为止,这人很快就被他姐姐扯走了,酒吧老板这时才嘟囔道:“我弟弟要是这样我管他去死……”
江问舟当没听到,拍拍怀里一动不动的齐眉,低声哄了句:“西西不怕,没事了。”
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但其实齐眉完全没有,她就是觉得那个人伤眼睛。
太丑啦!那个花衬衫,那个油乎乎的发型,多看一眼都伤眼睛!
她被江问舟拍了拍,忍不住一抖,眼睛紧紧闭上。
察觉她的反应,江问舟连忙接着安抚道:“我们马上就回去了,没事,没事的,西西别怕。”
他想起齐眉曾经被方仕平骚扰的事,那一次她是不是也这样害怕?
应该更甚,因为那次只有她一个人在面对,最该知道真相、最该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解决问题的是他,可他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