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三月
李桑枝不高兴:“说什么呢。”
王振涛讪讪:“阿枝,我是照着你说的。”
“我说可以,你说不行。”李桑枝牵费郁林手,带他走进院子。
费郁林高,院门头几乎擦着他头顶。
王振涛追进去:“阿枝,你怎么能让他进你家,你爸……”
李桑枝看了他一眼,他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灰溜溜地先回去,等她电话。
王振涛到家就往门槛上一坐,两腿岔着,手电筒捏得死紧。
月芬缝着衣服扣子出来:“涛涛,你大伯家电闸咋回事,整好没?”
王振涛魂不守舍,问他都没反应。
月芬拍他后背把他吓一抖,他咋呼:“妈,你拍我干啥!”
“把你魂拍回去。”月芬缝紧了扣子,她牙不好,咬不断线,“去给我拿个剪刀。”
王振涛拿来剪刀。
老妈还要问,他先说话:“这缝的是李叔的衣服吧,妈,我今年是不是要有后爹了?”
“瞎说什么!”月芬难为情地回了房间。
王振涛松口气,他坐回门槛上吹冷风,眼睛瞪着前面那栋两层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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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见着了闺女说的“耗子”,脑门出汗手足无措,他把桌底下的板凳给客人抽出来。
板凳是木头的,好多年了,上面坑坑洼洼,还有一层发黑的磨损,看着脏。
他就把板凳推回桌底下,快速去拿墙边塑料凳,手一握上去就松开,塑料凳不扎实。
那就竹椅吧。
竹椅呢?李山四处寻找,嘴里还念叨:“竹椅哪去了,我明明记得就在客厅……”
李桑枝关上客厅的门,把风雪阻拦在外:“爸爸,就坐板凳吧。”
“就板凳?那,那行。”李山拿桌上抹布擦板凳,又给换成抽纸,他仔细擦擦,表情郑重,“这位客人,您坐。”
费郁林道谢,他的黑色大衣敞开,里面是同色系的西装西裤,灰衬衫扣到顶,平整衣领下是条深色领带,背头微乱,几缕发丝散在他深刻明晰的眉骨处,面庞棱角分明拒人千里,一切都格格不入,割裂又真实。
就像李桑枝去上流社会去他家,也是这样。
李桑枝去长桌那边。
身后是她爸爸压低的询问:“阿枝,你干什么去?”
“倒水。”
“我来倒,你陪客人。”李山在长桌前站着,边拎水瓶边偷偷打量客人。
衣服鞋子脏了,眼下带着没睡好的青色,还是仪表堂堂,跟他想的不是一个样。
不是普通小辈,也不是普通老板。
那气势,那相貌,都是一等一拔尖儿的,挑不出毛病来。
就是比他闺女大些。
也不知道具体大几岁,是八岁十岁,还是十几。
李山水瓶拎半天,茶杯一直就没拿,还是在闺女眼神提醒下才想起来,他从玻璃柜里找出新茶杯,倒开水晃了晃,习惯性地泼水泥地上,想起有客人在,赶忙拿拖把拖掉水。
这个外形粗犷黝黑的中年人倒个水忙活半天:“您就把这里当自己家,要什么和我闺女说,别客气。”
费郁林平缓道:“好。”
李山在闺女旁边坐下来,小声讲:“爸爸感觉在哪见过,是不是大明星?”
李桑枝瞥费郁林让泥水灌了的昂贵皮鞋:“做生意的。”
她尾音刚落,费郁林就递出名片。
李山双手接过名片瞅瞅。
板凳倒地发出不小声响,他尴尬地对着客人鞠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然后拉着闺女就进自己房间。
“天泰!阿枝,我二十年前做小工的工程,就是天泰的!”李山激动得面泛红光,“老板还到工地考察了,我就说眼熟。”
李桑枝惊讶:“二十年了还记得?”
“那是我第一次干那个活,挑水泥,肩膀皮都掉了,忘不了。”李山感慨,“按年纪,我看到的是他爸,父子俩像得呢。”
“闺女,你是咋认识天泰董,董事长的?还有咱家的债,是不是就是他派人送过来的钱?”
李山不等闺女回答就说,“先不聊了,你快去客厅,不能让人家等。”
李桑枝想着落在门口的盆没拿回来:“你不去啊?”
李山摇头:“我就不去了。”
李桑枝轻蹙眉心:“爸爸,这不礼貌。”
“我知道,可是我不行,我对着那样的大人物,腿会打哆嗦,话也说不好,要是乱说就坏事了。”李山一脸的窝囊劲,“阿枝,爸爸真的不行。”
没用的东西。
李桑枝细声细语:“他来我们家,不是天泰董事长,是我男朋友,你是我爸爸,他会尊敬你的。”
李山嘴巴张成鸭蛋大小,不是那种关系,是正经男女朋友?也对,要不是,就不会大老远过来。
可他们家跟那位家里差太大……
看他想什么呢,两人只是谈对象,不是成亲。
李山的心思走了好几个来回,忽上忽下的。
“爸爸,你把床收一收,床单被套枕巾换干净的,他晚上在你房间睡。”
闺女的声音叫李山顿感绝望,你是要你爸死。
“你睡爷爷那边。”李桑枝出去。
李山活了过来,不跟那大老板一个床就好。
他速度收拾好,带着自己的东西搬去他爸房里。
老头子早就睡下了,不知道家里来了个尊贵的客人。
李山羡慕啊,他怎么就没早早睡觉,刚才几句话都把他整出一身汗。
那位费董的气场不是他认识的老板们能比的。那才是真正的成功人士,电视剧里会开国际会议的老总。
李山精神恍惚地坐在床头抽烟,初二不走亲戚,今儿还没过,这来的不是时候……
费董是城里人,不知道这个习俗。
这个时间了,要不要搞饭?搞也搞不了,都是剩菜。
明儿再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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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
李桑枝提着拖把放到费郁林脚边:“踩踩。”
费郁林抬起脚,皮鞋踩上布条捆绑在一起的拖把,鞋底的泥沾上去。
“好啦。”李桑枝拿着拖把,一个个去蹭他进来时的泥脚印。
她在自己家,举手投足放松随意,更显小。
费郁林凝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李桑枝清理好地面就去把门口的盆捡回来,她一路小跑回客厅,把冻红的手伸到费郁林面前。
老男人握住,给她揉了揉。
她指尖热起来:“哥哥,你鞋子里面都湿了,怎么办呀?”
“如果我在你这过夜,那就叫人送换洗衣物。”费郁林眼神灼人,“要是只坐一会,就不用在意。”
李桑枝嘟囔:“我爸爸已经在收拾床了,你留下来吧。”
“那就留下来。”费郁林说,“明天再走。”
李桑枝满眼的失落:“明天就走啊,太赶了会不会累。”
“不会。”费郁林低声,“我这次来有些草率,临时决定的,没有提前告诉你,争取你意见。”
“没关系呀,我也很想你。”李桑枝坐到他腿上,像是没发觉他僵住,“就不能多待两天。”
费郁林把她捞到身边板凳上:“过年你家事多,我在这碍手碍脚。”
李桑枝心说,你还蛮有自知之明。
费郁林摩挲她翘起来好不开心的嘴角:“下次我有机会再来你家,你带我参观村子周边。”
李桑枝拉起他大手放在自己腰上,静静靠在他肩头。
过了会,她好奇地问:“什么东西硌到我了啊。”
“给你的新年礼物。”费郁林笑说。
是发夹。
有钻石点缀的爱心,水果和动物,每个三种款式,一共九个,分三个盒子装着,从费郁林大衣口袋拿出来,依附着他的体温和味道。
李桑枝看完这个看那个。
费郁林摸她头发:“不清楚你喜欢哪个图案,就都买了带给你。”
“都喜欢……”李桑枝呢喃一声,欢喜地抱住他,“我都喜欢!”
“喜欢就好。”费郁林拍拍她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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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郁林叫来的人有四个,都是个生面孔,他们除了送来衣物和生活用品,还拎了十几个礼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