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三月
那滴眼泪在她下巴凝了凝,颤巍巍地掉到她锁骨前被一根手指揩掉。
“怎么就哭了。”费郁林无奈地揉她发顶,“好,去你房间。”
**
二楼是三个房间一个客厅带个卫生间,都是石灰墙壁水泥地。
两个房间堆放各种杂物,剩下的东边那间是李桑枝房间,干净又整洁。
墙角有一台缝纫机,放着不少布料,做衣样式书籍,针线之类。
床旁边是个小书架,不宽,倒是高高的几乎抵着墙壁。
费郁林注意到最底下两排放置语数英课本,上面几排没怎么用,一个上锁的粉色日记本,铁罐子做的笔筒,字迹模糊不清的地球仪,还有几根……鸡毛?
李桑枝害羞:“那是野鸡毛,我小时候在山里捡的,我觉得好看就一直留着。”
她拿起一根鸡毛问费郁林:“孔雀毛是不是这样的啊?”
费郁林微愣:“不是。”
他凝视没见过孔雀的小女友,眼中出现些许柔情:“回京市,带你去动物园看孔雀。”
李桑枝把他扑倒在床上,两只手搂住他脖子,脸埋在他心口蹭了蹭,软软地说:“哥哥,你要带我蓝孔雀啊,你对我真好。”
边说,边用手指勾着他皮带。
他闭了闭眼,在楼下就应该坚持不来她房间,不改变主意。
这充斥少女芬香的小天地犹如盘丝洞,小妖精在他怀里吐丝,黏了他一身。
他几秒不理,她就哥哥哥哥的叫,声音像一湾春水淋/透神经。
身下棉被是费郁林没体验过的,很厚实,身上是比他小十岁的年轻女孩,柔软而鲜/嫩。
不过是他提出带她看孔雀,她就感动不已,把他奉做神明一般。
她毫无防备地紧紧贴着他,仿佛可以包容接纳所有。
掌中的一截纤细腰线轻轻颤动,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
时间的钟摆忽快忽慢地走。
头顶灯泡一闪一闪。
费郁林道:“你起来,我检查一下。”
“不要管了,现在还管什么灯泡啊。”李桑枝小声控诉,“我就对你没吸引力吗,你都不抱着我滚在一起。”
费郁林忍俊不禁,芝麻胆的人竟然开始数落他不是,怪他没情/趣。
他怎么有情/趣。
难道要他在她家,在她房间床上对她亲近,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的不懂事,不是他随心所欲的理由。
“不要闹。”费郁林以年长者的口吻说,“压岁钱在我西装口袋,自己拿出来。”
李桑枝没拿,她动也不动。
费郁林牵着她手去那边口袋,带她拿出压岁钱,在她耳边说:“床头干花是你自己做的?”
她瞬间就被转移注意力,攥着他西装从他怀中起来点,撅着嘴看他,想得到夸奖。
“很不错。”费郁林笑,“可以拿去商店售卖。”
“真的吗?没有吧,我就只是选的颜色不一样的晒干……其实我还有做其他的,都在柜子里,我去拿。”
李桑枝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从他身上离开。
费郁林不动声色地吐口气,她再不走,就又要吓到。
现在他全起来很难下去。
费郁林抬起手看看伤口,耳边是翻找柜子里的窸窸窣窣声,他就在那背景音里闭起眼。
再睁开时,找干花的人站在床边。
他按额角:“我睡了多久?”
“几分钟吧。”李桑枝跪到床沿,伸手摸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难受地说,“你好累啊。”
费郁林笑笑:“没事。”
李桑枝鼻尖发酸:“都是我不好,我家住在山里面,害你走好远的路来看我。”
费郁林压下疲意,起身哄心灵脆弱的小女友。
李桑枝嫌费郁林肌肉硬,隔着西装衬衫都没法忽略,她天真地捏捏他臂肌:“你奶奶的身体还好吧。”
费郁林低眸:“嗯。”
“岁数大了要担心,像我爷爷啊,他只是摔了一下就起不来了……”李桑枝怅然,“你说人为什么要老呢,老了就会生各种病,生更多的病,然后死掉,要是永远不老就好了。”
小孩子多愁伤感,想法古灵精怪。
生老病死是常态,是自然规律,怎么能永远不老。
费郁林看一眼从她衣领里掉出来的捧花项链,听她说,“哥哥,我们要一起慢慢变老。”
他心头轻震。
给过承诺的人问他:“明天几点走呀?”
费郁林感慨年轻人的想一出是一出,承诺誓言都张口就来,在付不起责任的年纪为爱如痴如醉。他讲:“五点。”
“太早了,五点就要走,那就还有……”李桑枝掰手指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后面的声音被温柔的吻/吞没。
好一会,费郁林把被吻/到全身软掉的人圈在臂弯里,给她一个小挂件,叫她放在手机上挂着。
那是个娃娃,眼睛大大的,有着和她一样的梨涡,特别的可爱。
李桑枝捏娃娃脸摸娃娃手,老男人又是发夹又是挂件又是压岁钱的,她一样都没给他。
反正他见过太多好的,拥有太多好的,什么都不缺。
李桑枝拿了手机回到他怀里,后背靠着他胸膛,笨拙地把挂件往手机上挂,她捣鼓不到十秒就撒娇:“哥哥,我挂不好,你帮我。”
费郁林修长的手给她挂上挂件,忽然开口:“春天还没来,就开始期待了,还真是……”
短促地轻笑后,他意味深长地叹息,淡淡说:“以前从没这样过,大约是,”
顿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因为你。”
李桑枝怔怔看他。
“新的一年,2005年。”费郁林把她揽入怀中,“你我都好。”
**
费郁林于夜晚进村,天亮前出村,来去都低调,村里人都不知道他来过。
李山怕那些贵重礼品被偷,就用不起眼的编织袋子装着放起来,闺女对象是天泰董事长这件事,他谁也不说。
王振涛同样守口如瓶,捂死在肚子里,除非心上人叫他传出去,他在老家帮她看家,照顾老爷子,给她做后盾,让她在大城市能够放心地上班。
年后时间过得好快,李桑枝动物园去了,孔雀看了,老虎看了,还有狮子斑马……她拍了好多照片留作纪念。
春天来时,李桑枝穿上过年从老家带的碎花裙配短外套,腿上一条打底裤。
没多久,她的外套就渐渐薄起来,打底裤也从加厚换到薄款。
李桑枝没有住养殖基地的宿舍,她打算夏天住进去,一礼拜三四天的样子。
澜庭府的健身房在地下一层,李桑枝下班会去锻炼,就在跑步机上跑步。
费郁林偶尔会在她健身期间加入进来,教她用适合她的其他器材,在一旁引导辅助。
直到有次她大汗淋漓,运动衣勾勒出比去年要发育些的身体曲线,汗/湿的布料浸出肉/色肌肤和白色胸/衣。
那天过后,费郁林不再和她一起健身。
李桑枝怎么要他陪着,他都不同意,老男人的定力跟自制力八成都不好了,才那样谨慎,把她当要命的风险规避。
**
一个礼拜四的夕阳西斜时间,李桑枝跟着老厂长到产房巡视,水泥地上淌着一道道饲料混合清理粪便流出的水迹,她脚上的军绿色球鞋踩出深一脚浅一脚的湿答答印子。
老厂长从1号产房往前,路过一个产房就问小徒弟防疫情况,小徒弟抱着厚厚的记录本,纸页翻动声在她戴着手套的指间溢出。
她不是没有章法地乱翻,而是对整个记录本里的内容都有印象,翻的不慌不忙,有那么几分沉着。
老厂长停在5号产房:“这窝按理是一两点就结束产程,怎么四五点了还没生。”
“饲料配方变了的原因吧。”李桑枝马上从记录本中找到关键,她指了指产房角落的粪便,“师傅你看,多干啊。”
老厂长看了眼:“确实干了些。”
“最近麦麸涨价了,会不会是新合作的饲料厂偷偷用玉米,大豆油渣什么的代替了麦麸呢,要是这样子,粗纤维肯定是下降了一点的,那不就影响肠胃消化了嘛,母猪消化不好,身体不舒服,生起来就慢了。”
李桑枝自言自语:“我一会就把样本拿去给化验科。”
老厂长点点头:“再给采购科说一声,叫人去我办公室。”
李桑枝两眼期待:“师傅,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老厂长拍打洗得泛白的工装:“没你要做的了,剩下是晚上排夜班的人的事。”
李桑枝好奇:“什么事呀?”
老厂长抽抽嘴,小徒弟自己不住宿舍,总要关心夜里的工作情况,他说:“就是把所有进入生产倒计时的母猪背膘量了,做个记录。”
李桑枝:“噢噢。”
背膘太厚就要运动了,猪也要减肥。
不过呢,背膘也不能太薄,机能出问题影响肠道。
“桑枝啊。”老厂长检查料槽,“如果是饲料配方变了的原因,厂里的猪都不能避免,怎么就5号产房的4头母猪产程拉长了?”
李桑枝取了墙上黑板左下角挂着的档案本,抠掉上面结成硬块的饲料把本子翻开:“四头母猪小时候都是第一胎,体质没后面几胎的壮实,这产房还挨着水房,温差比别的产房大呢。”
她把档案本挂回去,细心地查看黑板上的转舍记录,眼睛一亮:“师傅,5号产房的母猪都是半夜从妊娠舍转过来的,同一天呢,那天的天气不好,一天都在下雨,容易受惊……”
老厂长觉得自己可以跟天泰交差了,小徒弟看问题的角度越来越全面,是这个行业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