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与决绝 第5章

作者:赵德发 标签: 现代情感

到了那里,苏苏让费文典进屋,她则在院中站下了。

接着,田氏、莲叶和李嬷嬷也都走到了院里。

几个女性一声不吭站在那里,耳朵却在听着屋里的动静。

只听费文典说:“你可回来啦!”

又听绣绣说:“嗯,回来啦!”

费文典说:“我从临沂回来才知道你出事了,这几天俺一直惦记着你!”

绣绣说:“惦记俺做啥,不是有苏苏么?”

费文典说:“那是他们的主意,俺其实是不愿意的,不信你问苏苏!”

绣绣说:“你不愿意咋办?你还要俺?”

费文典不吭声。

绣绣说:“你知道不知道,俺给你留着的,早叫山上的人拿走了……”

费文典气急败坏地道:“你!你看你……”

绣绣还在那里说:“把俺关在一间小屋里,门吱溜一响进来一个人,再一响,又进来一个,一连响了三天三夜……”

听到这里,苏苏感到心里一阵冰凉,冷得她浑身发抖。

再看旁边的娘,已经又扑倒在雪地里大哭起来了。

门口灯光一闪,费文典从屋里出来了。

他径直奔向苏苏,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拖着她向大门外走去。

苏苏说:“你干啥呀?你要走你先走,俺得去陪俺姐姐!”而费文典不作声,连头也不回,就那么拖着她往家里急走。

走进费家院子,费左氏从屋里出来问为啥又回来了,费文典也不答话,直接把苏苏拖进新房,推到了床上。

他铁青着脸撕下苏苏的衣裳,咬牙切齿地进入了她。

苏苏先是由着他来,但她没想到曾让小葱欢叫不已的事情会让她十分痛苦。

她受不了那钻心的巨疼,大抖着推拒并开口骂道:“费文典你个马子!”费文典听了,往她身上一俯哀哀地哭了:“马子,马子,马子呀……”

第2章

天牛庙因一件奇物得名。

那奇物是一块黑里透紫硕大无朋的石头,卧在村前的空地上,像一条休憩的老牛。

也怪,天牛庙村里村外都是黄土,唯独这儿有着一块巨石。

关于它的来历,人们都相信一个传说:也不知是几百年前还是几千年前的一个晚上,有一位道姑正在这村给一家人治病,突然听见天上嗡嗡大响,窗外亮如白昼。

道姑出门一看,见天上正飞着三条牛:一条金牛、一条铜牛、一条铁牛。

道姑抬手一挥拂尘,就将一条铁牛打落在地。

从此,这件奇物就留在了这里,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奇物旁边还建了一座庙,叫作天牛庙。

这庙相传住过道姑,也住过道土;住过尼姑,也住过和尚。

世世代代的兵荒马乱,也让这庙毁了再建、建了再毁。

大清咸丰年间,翟三秃子的长毛军驻扎在这庙中与朝廷兵马打仗,撤退时,一把火把这庙烧了个土平,从此这庙再没建起来,唯有这村名还保留着这三个字,同时也保留着对这庙的一点凭吊之意。

而不管有庙没庙,这铁牛却依旧平平静静地卧在这里。

时间久了,人们也就把这石头看作了平常之物,以至于民国三年宁学祥的爹为了抵挡马子带领全村修围墙时,因为它的近旁没有住户,竟没把它圈到围子里头,而把它撇在了南门之外。

但孩子们记得它。

春夏秋冬,岁岁年年,铁牛旁边总有一些孩子在玩耍。

一茬孩子长大了,去干别的事情去了,便有另一茬孩子到这里啸聚。

他们在铁牛身上爬上爬下,打打闹闹。

一些男孩还常常伸出两个指头架起小鸭,住铁牛身上撒一泡臊尿,然后拍着腚唱那一辈辈流传下来的童谣:吃了饭,没有事儿,

背着筐头拾盘粪儿,

攒点钱,置点地儿,

娶个媳妇熬后辈儿!

然而今天铁牛旁边没有孩子。

昨天夜里下了大雪,整个南门外一片银白,铁牛已经让雪埋了大半个身子,只有腹部凹进去的地方还显出了几块紫黑。

天还在阴着,小北风嗖嗖地刮,地上的雪不时被卷起一缕,在半空中转几个圈儿,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落下。

南围门打开了。

守门的两个汉子一人挥一把扫帚,往门里大街上扫出两丈地面,再往门外扫出两丈地面,算是履行了职责,就钻到门里边的小棚里烤火去了。

这时,围门洞里出现了一个小伙子。

他穿一身蓝粗布袄裤,腰间和两条裤腿均用草绳紧扎着,手里提了一把破木锨。

他走到守门人扫出的黑白相接的路茬上,抬起皮肉粗糙然而眉眼周正的脸向铁牛那儿望一望,往手上啐一口唾沫,就用锨铲起雪来。

铲一锨扔到左边,再铲一锨扔到右边,重复这么几次,一条窄窄的小路就有了开端。

小路在向铁牛那里延伸着。

小路上还留有一些散雪,就显出了小伙子的脚印。

那脚印很奇怪:右边的一只和常人一样,左边的却大出了一倍。

那奇大的脚印来自小伙子那张奇大的左脚。

眼下是冬天,穿得是棉鞋,那只鞋竟像一个小猪崽儿!

这小伙叫封大脚,是红鼻子封二的儿子。

也不知什么原因,小伙子生来左脚就大。

为他接生的花二媒婆亲口讲,他在娘肚子里是左脚先出来的。

这脚一出来把花二媒婆吓了一跳,她说了不得,这只脚大得像七八岁孩子的,不知人有多大?他大姑,你今天怕是没命了。

说得大脚娘直哭。

在门外等候的封二也冒了冷汗,跑进去说他妗子你行行好,不管怎样你也得保住这娘儿俩!花二媒婆说试试吧,实在不行就听天由命啦!他让封二将裤裆里的毛薅下七根,放在一个铁碗里,在灯头上焙焦,让女人和水服下,然后就等。

女人腿间的那只脚露在那里,有时还一动一动,像在探这世界的虚实。

等了整整一天一夜,胎儿的那一只小脚竟然脱颖而出。

接着,整个胎儿就下来了。

这就是封大脚。

女人看着儿子一大一小的脚,说这可怎么办呢。

封二说不要紧,过几年那小的就赶上大的了。

岂不知几年下去,这孩子的小脚长大脚也长,始终大出一倍,让他成了累赘,走起来一歪一顿的。

封二两口子便只好承认这个现实,张口闭口管孩子叫“大脚”。

后来,这孩子便没再另起名,到十来岁,全村人都喊他大脚了。

只一会儿,大脚把道路开辟到了铁牛那里。

他先把铁牛身上的积雪刮掉,然后就在它的周围清出了一块空地。

清完,他拄锨站在那里,往手上呵一口热气,注视了铁牛片刻。

这会儿,他觉得心里踏实了。

还是在五六年前吧,那一回下了大雪,雪停了好几天这里还是残雪烂泥的,想想老人们的传说,再想想儿时在他旁边度过的那些时光,他突然觉得愧对铁牛。

于是再往后,每逢下了雪,他便在扫完自家天井之后,再到这里为铁牛清除。

这时,封大脚往围门那儿瞅了一眼。

他希望看到一些小孩此刻再来这里玩耍。

但他没看到。

不过他知道,等中午时分稍稍暖和了,这里会依然有孩子前来的。

想到这,他心里便热烘烘的。

他跺跺那两只大小不一的脚,一歪一歪地往家中走去了。

围门里面第二条东西向的胡同里,屋山相接住了三户人家。

当中一户便是封大脚的家。

封大脚刚走进鸡屎散如满天星的院子里,见他爹封二正一脸兴奋地跟娘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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