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德发
他号召人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他的遗志,把事业推向前进。
听着村支书的话语,看着保卫科长生前坐的旧吉普车,许多不了解腻味老汉过去的年轻人哀思如潮泪水满襟。
在这事件之后的许多天里,村民们没再到那口大井里挑水吃,都说这水太脏了。
封运品知道了这事向村民宣布,这口井再不要用了,请大伙先到别处挑水,他决定拿出几万块钱来让全村人吃上自来水。
没过几天,封运品果然派人推土将这口大井填平,接着请来县上的打井队在村东开动了机器。
一个月后井打成水塔建好,自来水管子也随即通到了各家各户。
吃水不忘打井人,村民们都对这事感激不尽,对封运品总裁有口皆碑。
小米休养一段,下身渐渐结痂,不长时间后又一片片退去。
这时秋收结束,东山里又响起“隆隆”的炮声,把小米那颗受伤的心震得复苏过来。
这天,她又迈着稍显艰难的步子去了东山。
找到爆破员,爆破员歪着嘴笑:“这回可没人管喽!”小米说:“是没人管了,真好呐!”二人快乐地说笑几句,便宽衣解带再赴巫山。
不料,宁二歪嘴努力了一番,却再也找不到进入的孔道。
低头察看一下,咧咧歪嘴说:“小米你甭想那事啦,你成了实心的啦!”小米一听,“哇”地一声就哭。
回家跟娘说了这事,娘说:“这是报应呀,报应呀!”小米也认为是,便整天闷闷地躺着。
谁知躺了一些日子,却是随吃随呕,有了怀孕的迹象。
去十里街医院查查尿,单子上也写了怀孕。
小米又喜又忧,喜得是自已终于又怀上了孩子,忧的是自已腹下没有了通道,这孩子可从什么地方出来。
金柳说:“好办,县医院不是会割肚子吗?到时候就叫他们割一道口子扒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米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
到了肚子害疼的这天,金柳赶快雇了拖拉机把闺女往县医院送,到那里的当天晚上开刀,果然扒出了一个“哇哇”叫的小丫头。
老金柳日夜在那里伺候。
这天给小孩换尿布,她忽然惊叫道:“哟,这丫头怎么不对头?”小米问怎么不对头,娘说丫头的腿裆里只有一个撒尿的小孔,没有长大了才用的大孔。
小米看看果然如此,又喊来医生让他们看。
医生看看说:“唉呀,是个石女,很罕见的石女!”小米长叹一声,接着闭紧双眼狂笑不止。
以后的年头里,小米没有改嫁,也没再招惹男人,只是一门心思抚养闺女,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妇人。
第26章
1992年冬天,天牛庙村“非农产业长廊”基本上有了雏形。
在“沂东第一橡胶厂”建成投产的同时,公路两边又建起大小二十多家店铺。
加上原来的鲁南拆车总厂和两家饭店,五里长的路段上有二里半具备了内容。
作为这“非农产业长廊”的设计者与建设者,封合作半年多来付出了许多的心血。
除了抓好重点项目村办橡胶厂,他还要考虑“长廊”的总体规划和布局,考虑对于进入“长廊”生产经营者的种种优惠和不优惠的政策。
对于每一户要在这里上项目的人家,他都要为其出谋划策,为其联系货款,为其选址,为其奠基,为其起名,为其剪彩开业……响应他的号召最早在此卖水果的一对“弄潮儿”老党员,刚卖了半个月因为误进了一筐坏梨把本钱培净,他亲笔批准村里借给他二百块钱,让他们继续卖下去,使这“弄潮儿”典型得以不倒。
他发现“孙二娘饭店”这名称不够大气,了解到来往顾客早已失去对这奇怪店名的兴趣,便找到羊丫建议,将饭店门面重新装潢并易名为“金尊大酒家”,令羊丫十分感激。
贩羊皮的费金条决定自办一个小皮革厂,县环保局要收他一笔数额很大的钱,他出面陪他们喝了一回酒好言相劝,让他们收回了成命,让费金条恣得直拍屁股暗地里送给封合作两条“石林”烟以作酬谢……在第二十八个项目——宁二歪嘴的妹妹宁玉洁建的“迷你发屋”开张之后,封合作指挥人在天牛庙村与邻村地界相交的前后两处公路边树立了水泥杆,高高挂起一串两面都写了大字的铁皮。
这样,哪边来的行人车辆都会在五华里的行程中先后读到两句话:第一句是“欢迎您光临沂东县天牛庙村非农产业长廊”;第二句是“再见,沂东县天牛庙村非农产业长廊期待着您的再度光临”。
“长廊”的出现很快引起了人们的广泛注意。
十里镇诸葛书记和纪为荣镇长早来看过几回,这次又来看过,认为天牛庙村这个典型已经成熟,便决定立即召开现场会予以推广。
封合作很自豪,他指挥手下人经过一番认真准备,迎来了现场会的召开。
会议是根据封合作的建议在下午举行的。
那些从镇上和各村赶来的干部们一到天牛庙的村界,便见一大群小学生正打鼓吹号手拿花束欢迎他们,封合作则领着其他村干部与他们热烈握手。
一些村支书问:合作,镇上开会如果是半天的话都是放在上午,这次怎么变啦?封合作笑着说:下午好嘛。
怎么个好法他也不讲。
会议先是参观,百多号人在“非农产业长廊”的一家家工厂店铺里出出进进。
接着是在橡胶厂大院听封合作的介绍和诸葛书记的主题报告。
诸葛书记在讲话中对刚才的参观目标简称为“天牛长廊”,他大讲“天牛长廊”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高度赞扬天牛庙村两委的开拓进取精神,号召全镇都要向他们学习。
会议结束已经是傍晚,主持会议的纪镇长宣布天牛庙村两委已经安排了“便餐”,让全体与会人员吃了再走。
与会干部走出橡胶厂院子,但见公路上一片光明,各个店铺门口或是成串的彩灯,或是变幻的霓虹灯,让人眼花缭乱。
干部们不由得一起发出感慨:哎呀,“天牛长廊”真是不错!至此,他们也明白了会议放在下午开的妙处。
按照封合作的安排,镇上的主要领导在“金尊大酒家”吃,其他人则分散到另外的七家饭店。
每一处每一桌都是好烟好酒好菜,干部们至醉方休。
这一顿“便餐”,花去了村里的三千六百块钱。
现场会后,“天牛长廊”名闻遐迩。
县里也把这里当成了典型,经常组织人前来参观,要求让“天牛经验”在全县开花结果。
一时间,沂东县境内凡是靠近公路的村庄都挂出了“××村非农产业长廊”的招牌,招牌下则是稀稀落落的一些建筑物。
县里的秀才们便写了通讯登在省报上,称:“沂东建成二百公里非农产业长廊,十万人离土不离乡投身二、三产业”,文章中还重点举了天牛庙村这个例子,并写该村支书封合作是多么有魄力有胆识。
封合作接到报纸后,让团支部书记、年轻的高中毕业生费雯雯用普通话在大喇叭里连播了三天。
每次播完,封合作都要接着来一段“编者按”,主要意思是要让全村人懂得在成绩面前不骄傲,再接再厉建新功。
关于怎样建新功,他提出:一年内要把“五里长廊”全部建满项目;让天牛庙非农业产值与农业产值对等。
与此同时,村里也开始收当年提留,卖下年的高价地。
提留是按人头的,一人交一百四。
大部分户一听都十分惊讶:去年一人有一亩多地才收一百,今年高价地已经收去一份了,那半亩口粮田就收一百四,还让人活不活?封合作向大伙解释:除了交镇上的一笔,村里收的确实比去年多了点,但是这笔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村里计划在“长廊”再建两个工厂,一个是塑料厂,一个织布厂,加上已有的橡胶厂,能够容纳几百名剩余劳力,能够创造几百万元的产值近百万元的利润,到那时村里就不再向各家各户收提留了,上级再搞这这那那的集资,全由村里担着!讲完这些,封合作道:反正道理已经跟大伙讲明了,希望大伙赶快如数交上。
半个月为限,晚交一天就加罚百分之十!
听说迟交重罚,一家家便都慌慌地去交。
那些男人不在家的,妇女们数数钱不够,便急忙跑到镇上发电报给男人,弄得镇邮局职员一见乡下妇女来发电报,就胸有成竹立即代其填好了电文:“村里收钱速回”。
封大脚对交提留的态度历来积极。
今年一接到通知,他便催促二孙子运垒说:“快交快交!自古道:交上皇粮不怕天。
咱把该交的交上,谁也不敢怎么着咱!”运垒便从卖粮卖油的收入里抽出大半去了村部。
奇怪的是,他五口人应交七百,村会计去却向他要一千四百二。
他问为啥多要,会计说:你装什么憨?你多种了九亩地不该多交?运垒想一想明白了,原来村里是将他跟爷爷拾来的撂荒地也算上了。
他急出一头汗来,说:“那是人家扔了的呀!人家不种俺才种的呀!”会计道:“人家扔了的也是村里的,村里应该收你的钱!”运垒说:“不对,这地人家已经给村里一份钱了,俺就是要交,也得交给原来的承包户才是!”会计说:“就得交给村里,这是村两委决定的。
我说你快交吧,一亩才八十,比原价便宜多啦!”运垒说不过会计,就低头耷脑回了家。
跟爷爷一说这事,大脚老汉登时气得浑身乱抖:“这是什么熊事?还讲理不讲理?”
但他算一算,这九亩地虽然没有施肥产量很低,却也收了四千多斤地瓜干,能卖两千块钱,交上七百二十也还剩一千多块,心里的火气便小了一些。
他对孙子说:“叫交就交吧!”但在孙子拿着钱走了之后,他觉得不对劲:这么一来,村里多收了,咱家也多收了,可是地里却是实实在在地少收了。
这账到底该怎么算呢?算来算去算不清楚,老汉便倒头睡去,不愿再算了。
村里卖高价地卖得很不顺利。
一千多亩张出榜来,底价还是按原来的,像去年秋后那样竞价争买的现象却再没出现,过了整整两天才有几十亩被人选走。
封合作看见这种局势,只好召开村两委会,决定将地价统统降百分之十。
这样,才出现了一些买的,但也不是太踊跃,三天中才有一半的地有了主儿。
剩下的,封合作只好再降百分之十。
就在第二次降价之后,突然有个外号叫“封大能”的村民站出来,用一万元现金买走了一百二十亩。
这个封大能年届四十,会多种手艺,整年在外头挣钱,这回却一下买了这么多地,让村民们十分惊诧。
封大脚也被这消息震动,亲自找到他问:“大能,你再能还能种得了一百多亩地?”封大能微微一笑:“大叔你看你的脑子——我种不过来就不会雇人种?”大脚老汉这时意识到自已的脑子真是有点笨——过去宁学祥有六七百亩都种得过来,封大能这一百亩算什么?咳咳,眼下的世道真是变了,不光开工厂办饭店可以雇人,连种地也可以雇人啦。
他给封大能算一算,这一百亩地的价钱已经够便宜的了,即使加上各种本钱和雇人的工钱,也到不了收入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