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卜元
“姜珊!”苏志谦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你给我闭嘴!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呆着,现在就给我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愣住了。
因为刘秀妍之前就说过苏志谦和姜珊夫妻俩今天都不会回来,因此谁也没想到姜珊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她会突然对着个孩子发难,等回过神来,见夫妻俩剑拔弩张的样子,大家连忙上前劝和。
刘秀妍赶紧打圆场:“大过节的,都少说两句。”
姜珊嫁过来这些年,无论怎么闹腾,苏志谦都忍让着,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她一时也被震住了。
见婆婆开口,立刻委屈巴巴地凑过去:“妈,您看志谦这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等刘秀妍接话,朱六婶就板着脸道:“姜珊啊,不是婶子说你,孩子们玩得好好的,你一上来就骂人,换谁不生气?咱们邻里这么多年,你这话可是把情分都伤透了。”
“就是,哪有做妈的会这样教孩子,你这不就是搅屎棍吗?”罗月娇肯定婆婆的话,说完又上下打量姜珊的衣服,然后哈哈笑了起来,“你今天穿了一身黄,还真的是搅屎棍,哈哈哈……”
这么多年过去了,罗月娇说话还是这么直白,平时得罪人而不自知,只是这会儿林飞鱼却觉得她说得非常好!
姜珊被气得浑身发抖,更让她生气的是,满院子没一个人向着她说话!
苏志谦牵起吓得眼眶通红、不知所措的儿子,对众人歉然道:“六奶奶、明松叔,实在对不住,我替姜珊给大家赔个不是,打扰大家过节了,我们就是来接嘉瑞回宿舍住几天,这就走。”
苏志谦说完,再也没看姜珊一眼,直接牵着儿子进屋收拾行李,他把带来的节礼和给母亲的红包整齐地放在桌上,然后拎着行李袋,头也不回地带着儿子离开了大院。
姜珊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一身时髦的黄色套裙,新烫的卷发,踩着高跟鞋,就是为了在十八栋的邻居面前炫耀,她现在在五星级酒店当公关小姐,月薪比常美这个大学老师还高,每天接触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成功人士接触多了,她自认自己也是高人一等。
可眼下丈夫当众给她难堪,邻居们也都冷眼相待,特别是常家几姐妹那充满鄙夷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
在原地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她,姜珊气得跺了跺脚,扭身快步离开了大院。
姜珊一走,院子里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严豫拗不过老人家,只得等母亲睡下后才匆匆赶来。
常美抬眼看了看丈夫,什么也没说。
常明松更是沉默,五年牢狱让他自觉矮人一截,在女婿面前没了底气,更别说女婿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上门。
***
节后,生活重归正轨。
朱国才终究还是松了口,让大儿子朱家庆跟着弟弟去了深圳闯荡。
林飞鱼回到单位的第一天,芳姐就拿着登记簿走过来:“小林,在这里签个字。”
“可是芳姐,”林飞鱼迟疑道,“我的中秋福利还没拿到……”
芳姐眼皮一抬:“怎么,还怕我贪了你那点东西不成?已经跟领导报备了,批下来需要时间,你先签字,我好交差。”
虽然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想到这点小东西确实不值当做什么文章,林飞鱼还是在登记簿上签了名。
常明松这边也没闲着。
节后立即跟着朱国文去深圳进货,开始摆摊营生,他每天下午出门,辗转几个摊位,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多才回家,虽然辛苦,但收入可观,他也毫无怨言。
这天深夜,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匆匆冲了个澡,推门出来时,却意外发现李兰之坐在客厅桌边。
他心头一热,以为她终于原谅了自己。
“兰之,你……”他声音有些发颤。
“坐吧,”李兰之神色平静,“有些话想跟你说。”
常明松胡乱擦了擦头发,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橘黄的灯光下,几只飞蛾绕着灯泡打转,发出嗡嗡声。
李兰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轻声道:
“明松,我们离婚吧。”
常明松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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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死女包:粤语方言,相当于“死丫头”的意思。
第102章
常明松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睛瞪大一脸不置信看着李兰之,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声音:“兰之……你是在说笑吧?”
李兰之把他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搭在一旁的椅子上,声音平静道:“我很清醒,也没喝酒,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跟你说的。”
常明松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不明白!我在监狱时你都没提离婚,现在我出来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你却……”
“其实在你进去前,我就想离了。”李兰之打断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出事了,那时候家里只剩几个孩子,常美又刚流产……我要是那时候跟你离婚,严家会怎么看她?”
常美当初是为了筹那十万元才答应嫁给严豫,哪怕现在两人感情和美,这个事实依然如一根刺,深深扎在常明松的心头,更何况,常美还因为婆婆的缘故失去了孩子。
一想到这些,常明松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嘴巴张了好几次,最终一句话也没说。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听见隔壁音乐传来老式挂钟“铛——铛——”的敲钟声。
李兰之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低垂,注视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再说当年是我算计了你,要不是我,你娶了别人,说不定早就儿女双全了,这五年我守着常家,就当是……赎罪吧,现在你出来了,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是时候让一切回到正轨了……”
“现在就是正轨!”
话音未落,常明松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攥住她微凉的手,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竟直接半跪在她面前,通红的眼眶里盈满泪水。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兰之,我们别离婚,当年的事,我是怨过你,可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我早就释怀了。等飞鱼和常静都出嫁了,家里就剩我们两个老家伙……难道我们不该互相扶持着走完这辈子吗?”
李兰之怔住了。
相识二十几年,她从未见过常明松这个样子。
“周志强那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常明松紧紧攥着她的手,“给我个机会弥补,好不好?”
一听到周志强的名字,李兰之霎时回过神来,她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你回来那天我就说了,那事早就过去了,就像你放下了小满,我也不会再计较,这五年我守着常家,如今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不如好聚好散。”
关于周志强那件事,李兰之确实已经不怨恨了,这话她没说谎,可那段经历,却像一把钝刀,生生磨尽了她对常明松本就所剩无几的感情。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日子依然让她心头发颤。
那时常明松鬼迷心窍要跟周志强合伙做生意,不顾她的劝阻,偷偷拿走了家里全部积蓄——包括林有成用命换来的抚恤金,她至今想不通,他当时怎么下得去手?
后来常明松被周志强的人绑架,索要十万赎金,那截血淋淋的断指,那些四处求人借钱的屈辱日子,全家人的提心吊胆,还有常美为此搭上的婚姻……每一幕都刻在她记忆里,怎么可能说忘就能忘掉?
他回来后,原本以为苦难就此结束,结果他被关进去了,成了大院里第一个坐牢的人。
十八栋的邻居们确实待她们如常,可大院里闲言碎语不断,最气人的是常本华——常明松的亲妹妹,几乎天天来常家楼下叫骂,说她克夫,克死了林有成,又把常明松克进监狱,有次她实在忍无可忍,和常本华两人在院子里打得头破血流……
那阵子卖鱼的营生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老主顾们听说后都不来跟她卖鱼,同行明里暗里排挤,生意一落千丈,一天赚的还不够付租金,那些日子,她全凭着一股倔强才撑过来。
现在,常明松是知道错了,可错了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
她可以不怨,可她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更没办法跟常明松同睡一张床上,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破镜能重圆吗?或许吧,但裂痕永远都会在,哪怕被修补了,它还是存在。
常明松不想“好聚好散”,他就想跟李兰之“白头到老”,就算李兰之解释了,他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就一定要离婚。
可李兰之现在的样子,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于是想了想道:“我今天太累了,这事我们过两天再说吧。”
他想让常美和常欢、常静三个孩子当中间人劝和李兰之,实在不行,他会请求朱六婶等人帮忙,总之他就是不同意离婚。
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缓兵之计。
李兰之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并未点破:“成,那就等两天再说。”
她心里清楚,常明松这是想让孩子们当说客,但离婚这事她已拿定主意,任谁来劝都不会改变。
这一晚,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场小雨。
这一晚,常明松再次辗转反侧到天亮。
这一晚,相隔一墙的李兰之好像完成了一件多年的心事,一挨床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李兰之照旧天还没亮就去出摊卖鱼,做早饭的时候也照旧做了常明松的份。
常明松整夜未眠,眼下一片青黑,天刚蒙蒙亮,他就听见李兰之轻手轻脚收拾摊位的动静,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手指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却在拧开的瞬间僵住了——现在出去,她大概更不愿见到自己吧。
听着脚步声渐远,他这才轻手轻脚地开门,摸出钥匙走向对面屋子时,他心里盘算着要把户口本和结婚证藏起来,没有这些,离婚手续就办不成。
可推开门,还冒着热气的早饭赫然摆在桌上,常明松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
他忽然想起上次也是这样——李兰之不让他跟周志强合伙做生意,他支开女儿们,偷走了家里的存款,还有……林有成的抚恤金。
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常明松站在饭桌前,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思肮脏得令人作呕。
他蹲在地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他没有再去偷拿户口本和结婚证,他把早饭吃了,然后拿上拿上最近赚的钱,又跟朱六婶借了几百元,去金铺买了一整套金首饰回来。
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婚他不能离,一旦离了,他下半辈子肯定会在后悔中度过。
不过,这次他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把李兰之给留下来。
***
转眼到了周末。
已经是十月份,可广州还是闷热得好像蒸笼一般。
暮色四合,林飞鱼刚到大院门口,就撞见了同样匆匆赶回来的常美。
“常美姐?”她惊讶道,“你怎么也回来了?该不会也是家里叫你回来的吧?”
往日常美一个月会回来一两回,可她不久前中秋刚回来过,这次又没带妹猪,显然事出突然。
常美眉头微微往上一挑:“这么说你也是接到电话才回来的?”
见林飞鱼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寻常的意味。
没再多言,她们加快脚步往家走去。
回到家里,林飞鱼发现常欢和常静已经先一步到了,常静正拿着扫帚在打扫客厅,常欢则窝在沙发里,眼睛盯着电视机,手里不停地剥着砂糖橘,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
门被打开,两人同时抬头看过来。
常静惊喜地放下手里的扫帚:“大姐、二姐,你们终于来了!”
常欢只匆匆瞥了一眼,注意力又回到电视里的《雪山飞狐》,金庸先生笔下的武侠世界荡气回肠,不过常欢只为男女主的感情纠葛而皱紧了眉头。
林飞鱼在她身旁坐下,拿起一个砂糖橘掰着问道:“今天不用看店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有广安在呢。”常欢头也不回,“再说了,是妈叫我们回来的,说有事要,你知道是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