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卜元
两人被拉开,一个留在这边客厅,一个被拉去对面客厅。
朱国文在妻子身边坐下,讨好问道:“还生气呢?”
章沁看了他一眼说:“没生气,只是觉得他们一个两个把问题怪在飞鱼身上,觉得很可笑。”
朱国文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章沁道:“想说什么你就说。”
朱国文这才道:“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你不觉得你对飞鱼那孩子关心有些过了吗?幸亏豆丁现在还小,再过几年他肯定要吃醋。”
章沁顿了好久才道:“我就是心疼那孩子。”
朱国文眉毛微挑:“真的只是心疼?没其他原因?”
章沁扭头看向他:“什么其他原因?”
朱国文被她这么一看,嘿嘿了两声,插科打诨说:“没有,我还以为你是看飞鱼那孩子长得好看才会那么偏爱她。”
章沁没再吭声。
这问题就这么被放下了。
只是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一楼倒灌进来的水也在不断升高,一些邻居开始往二楼搬家具,比较贵重的收音机电视机,晚上要睡的被褥枕头,锅碗瓢盆倒是不怕。
苏家和朱家也坐不住了,李兰之没等两家开口就主动提出来,让他们把能帮的东西都搬到二楼来。
邻居们齐心合力把东西往楼上搬,常美和苏志谦等孩子也被叫过来帮忙。
时间一点一滴流失,眼看着就要入夜了,雨没停,林飞鱼和江起慕两人也没有任何消息。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脚步声砸在大家的心坎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保卫王叔气喘呼呼跑进来说:“我侄子刚才过来跟我说,他之前看到有两个孩子往子弟学校去了,天快黑了,你们赶紧去那边找找看。”
常明松几个男人听到这话,连忙穿上雨衣就要出去。
李兰之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章沁这会儿也站了起来,把儿子交给婆婆道:“我也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等天真黑下来,要找人就更难了。”
去年也下了一场暴雨,全市当时有好几千房子倒塌了,压死了十几个人,也不知那两个孩子躲在哪里,时间拖得越久,两人就越有危险。
众人也是想到了这事,就连刚才一直说要教训林飞鱼的刘秀妍,不用大家招呼就自己默默穿上了雨衣。
刚下楼,就看到江谨昌已经等在楼下,依旧是一脸淡定和稳重:“我从学校门卫老李拿到了钥匙,我们现在直接去学校找人。”
众人感叹他的做事效率,又见他这么淡定,也被感染了,一行人朝子弟学校走去。
豆大的雨点砸在头上让人生疼,几人刚走出没多远,就全身湿透了。
眼看着子弟学校就在前面,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巨响,轰隆一声,所有人呆住了。
朱国文最先反应过来,颤着声音喊道:“房子塌了!”
下一刻就见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去,手里的雨伞被抛向天空。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个身影居然是一直很淡定的江工。
众人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
江谨昌冲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门,但他一双手颤抖得好像筛抖,钥匙根本插不进去,他急得发出怒吼声,完全没了往日的淡定和稳重。
常明松见状说,:“江工,钥匙给我,我来开门。”
江谨昌这才颤抖着把钥匙交给常明松,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众人冲进去,当看到倒塌的教室时,大家再次呆住了。
朱国才眼尖,最先发现了:“快看,那里有只鞋。”
江谨昌第一个冲过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是起慕的鞋子,起慕!起慕!”
他冲过去,像疯了一样,用爽手扒着倒塌的泥土和石块,没一下子指甲就出血了。
众人连忙拉住他。
常明松说:“江工,你冷静一点,孩子不一定在里面。”
朱国文也说:“对啊,说不定两个孩子早就走了,你别过去,雨那么大,房子说不定还会继续倒塌,我们等雨小一点再让人来把泥土清理开。”
但江谨昌听不进去,眼睛赤红道:“我的孩子说不定就在下面,你们可以等,但我等不了!”
说完他不顾众人的阻拦,再次冲过去用双手挖泥土。
另外一边,李兰之也默默加入了挖土的队伍,她没哭,也不像江谨昌那么疯狂,但章沁看到她的双手一下子就裹满了泥土。
众人见状,知道拦不住两人,便商量着想让刘秀妍和罗月娇两人回去叫人过来帮忙。
仅凭他们几个人是不可能把楼板挖开的,另外其他房子还有继续倒塌的可能,刻不容缓,这事必须上报给领导。
刘秀妍和罗月娇两人连忙应好,正要回去叫人,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对面教师楼传过来——
“爸爸……我在这里……”
众人扭头,就看到江起慕跑出来。
江谨昌转身朝儿子飞奔而去,紧紧抱住儿子,上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直到确定他没事这才一把跌坐在地上。
脸上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李兰之跑过来,一把抓住江起慕的手腕,颤抖着声音问道:“飞鱼呢?飞鱼没跟你在一起吗?”
江起慕看了她一眼,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带着一丝怒气说:“她脚崴了,现在在对面教室里。”
他们原本在倒塌的那教室,结果雨越下越大,教室里开始漏雨,他觉得不对劲,便和林飞鱼两人开始撤退,就在他们跑出教室不远,房子就倒塌了。
林飞鱼被吓了一跳崴了脚,他背着她远离倒塌的房子,着急之下,连鞋子掉了也来不及回来穿,没想到因此造成了大人的误会。
外面雨太大了,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听到大家的呼叫声。
李兰之听到这话,绷紧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松弛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神色。
林飞鱼坐在门口第一张课桌旁,头乱凌乱,小脸脏兮兮的,教室门口光线一暗,她抬起头朝众人看去。
在人群中,她看到她妈站在常叔叔身边,浑身湿透了,其他人也一样,身上虽然都穿着雨衣,但跟没有穿没两样。
她心里说不出的内疚和难受。
李兰之走过去,扬起巴掌道:“上次台风天你让大家到处找你,这次你又这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林飞鱼仰着脸,没有躲闪,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她跑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她也没想过要麻烦大家。
同样的,她不觉得自己不懂事,这事,她没错!
有错的是她妈和常欢!
只是巴掌没下去就被章沁给推开了:“现在不是教训孩子的时候。”
其他人也赶紧过来劝说:“对对,两个孩子肯定都吓坏了,先回去再说。”
就连刘秀妍都说:“大过年的,算了算了,我们赶紧离开学校,等会儿雨水把道路都浸了,可就回不去了。”
他们过来时路上的雨水就到脚踝处了,按照这速度继续下下去,说不定等会儿就要到膝盖了,到时候再回去就更不走了。
在众人的劝说下,李兰之没再坚持,林飞鱼被朱国文背着回去了。
大家看到两个孩子被找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这场雨整整下了两天,没人再提起那天的事情。
林飞鱼心里暗暗想着,如果她妈跟她道歉,那她就原谅她。
只是直到年过了,她也没有等来她妈的道歉。
做父母的做错了事,只会在事后叫孩子吃饭,但若是想让他们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常欢的额头最终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疤痕,因为这一点,她认定自己是受害者。
既然是受害者,那就不可能道歉。
两人关系越发水火不容。
***
年一过,刘秀妍就跟梅为民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李兰之和常明松两人结婚时是能省则省,到了这一对,却是怎么有面子怎么来。
领证当天,梅为民就给刘秀妍买了一只中信手表,中信手表是广州钟表厂生产的,虽然不及上海牌和海鸥牌有名,也不及梅花和劳力士有身份,但在本地很受欢迎。
两月份的天气温还比较低,刘秀妍却挽起了手腕,还时不时低头看时间,让人想不注意到她手里的手表都不行。
罗月娇很羡慕:“秀妍,你这手表刚买的?”
刘秀妍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喜欢罗月娇,笑着道:“对,为民给我买的,我说了不用,但他说没有块手表连时间都不知道,他本来想给我买上海牌的,但我觉得中信的就很好。”
罗月娇再次羡慕道:“我结婚那么多年,我家那口子从来没想过给我买块手表。”
刘秀妍嘴角笑意更浓了。
接着两人请十八栋的邻居到国营饭店吃饭,只是大家原以为会看到梅为民的父母,谁知梅为民那边的亲戚一个也没有出现。
刘秀妍不是广州本地人,她的家人亲戚没办法过来很正常,但梅为民是土著,他父母年纪虽然都过了六十,身体很健康,住得这么近都不出现,这就有些奇怪了。
梅为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弟两个孩子,一个得了猪头肥,一个出水痘,他们夫妻两人没经验,又要上班,我爸妈只好过去帮他们照顾孩子,一时走不开。”
听到猪头肥,林飞鱼以及常欢等人下意识朝苏志辉脸上看去。
苏志辉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睛嚷嚷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吃掉!”
常欢笑道:“看你打肿脸充胖子。”
苏志辉更生气了:“……”
三年级时他脸上发了猪头肥,耳朵鼓起了两个鸡蛋大的包,脸也肿了,奶奶拿笔在他脸上画了个圈,又在里面写了个虎字,那天他就顶着两个虎字去学校,然后沦为所有同学的笑柄。
大家一听又是猪头肥,又是水痘的,觉得也可以理解。
只有苏奶奶,眉头皱着。
不是她想唱衰儿媳妇的喜事,她总觉得梅为民这人不踏实,只是她说的话刘秀妍听不进去,一提两人就要吵架。
大喜的日子,她更不想开口惹人厌。
想到这,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梅为民很大方,白切鸡、烧鹅、叉烧肉,应有尽有,孩子们高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