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憬里
开口那人这时候都快吓尿了,搂着公主的手在不自觉地抖,说话声音染着颤意:“意、意哥,我开个玩笑,您别放在心上……”
他本来不是傅意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全因巴上了孙期昀才能沾光来这个局,本想着借这次机会好好巴结下傅家小公子,谁曾想这人脾气竟如此阴晴不定。
男人忙不迭地道歉,生怕给这位傅家未来的继承人记恨上。
“行了行了,看在我份上,这次就算了。”孙期昀心中知晓他这兄弟脾性有多烂,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脸色越来越差,赶紧站出来做和事佬,装模作样地朝那男人呵斥了几句:“阿意最讨厌别人多管闲事,以后都给我记住了……”
“意哥?”
孙期昀的样子还没做完,靠着边边往外的角落突然哂笑了声:“最讨厌别人多管闲事?”
声音偏软,若是平日里说起话来定如街边甜丝丝的棉花糖,此时却如同冷掉了的糖浆,冻结在一起,又硬又磕嘴。
众人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说话的孙期昀的网红女朋友带来的跳舞妹妹中的一个。
居然在这种他们几个男的都没胆子造反的犹如修罗场的氛围中,当众挑衅临江上流圈子里最不能招惹的人。
姜如羽将自己一丝一丝从震惊中抽离,缓缓站起来,对着还来不及撤下面上冷戾的男人笑了笑,不带一分一毫的温度:“那我应该也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孙期昀这下是真火了,一巴掌拍上桌子:“敢在我地盘叫嚣,信不信我让你在临江混……”
孙期昀更多的还是惊惧,傅家这位爷要是在他地盘弄出个什么不痛快来,是真的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他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原本还站在他旁边的傅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跳舞妹妹的面前。
他高了她一个头多,这会儿垂着脑袋望着她沉默了会。
然后抬起了手——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这漂亮小妹妹要挨打了。
谁知下一秒,男人拽住了她的衣袖,动作轻柔地像是怕把什么珍宝给打碎。
“小羽?”他话里是掩饰不住的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姜如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挣开他的手,伸手将他的衣领往上一翻,露出了完整的商标。
她轻笑了声:“你不是跟我说你挺穷的么?”
傅意下意识往自己衣服商标那儿扫了眼——瞬间恍然。
“我……”
“你可别跟我说你真来做了什么包厢王子。”姜如羽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眼里是难掩的失望:“是不是真当认不出来,你身上这件衣服将近五位数?”
傅意哑然,唇瓣嗡动两下,愣是没说出句话来。
见他沉默,姜如羽再也没了耐心,平静地扔下句“行,我知道了。”后,拿起包掉头就走。
经过站台区,穿出大门,她脚步凌乱地向前冲。
心里那股不明不白的情绪迅速蔓延扩大,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处。
姜如羽突然想起放假前在酒店,傅意让她帮忙拿衣服时,自己看到的内裤。
当时,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刚刚那一圈人,明显就是以傅意为首的模样。
怎么什么都想不到呢。
傅意第一次来她家做家教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穿得比土鳖还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穷佬似的。
她忽的觉得,这一年半来,自己对傅意做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
亏得她每次都想着照顾他的自尊心,想方设法帮他省钱。
就像个小丑,被人逗弄也心甘情愿。
不知疾走了多久。
姜如羽终于是脱了力,停下来靠着公交站牌的柱子蹲下,脸无力地埋进膝盖里。
酸意从心口涌上鼻头,脑袋昏沉地要命。
委屈铺天盖地地袭来,涨潮般将她淹没。
姜如羽觉得自己就像条被人遛着玩的狗,被人骗的晕头转向还乐在其中。
他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瞒了她近两年。
姜如羽忍不住地想,会不会就连他说喜欢她,也是骗她的。
看着她上钩,沉醉在他营造的幻想中。
跟朋友出门时还会沾沾自喜地炫耀,这傻逼还以为我真喜欢她呢,其实我就是逗她玩的,还给当真了,以为我穷得饭都吃不起。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给扼住,逐渐收紧,逼得她喘不过气后再松开,然后有许多只手用细长的针戳进去、拔/出/来,戳进去、拔/出/来。
只穿了一件背心和夹克外套的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咬着牙都抵抗不住寒意。
难受地令人窒息。
原来她这么好骗啊,随随便便就能上钩。
耳边时不时能听见路人经过的声响,接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包纸巾。
“姑娘,别哭了哈,现在好晚了,擦干眼泪赶紧回家。”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裹着羽绒服,一脚还跨在自行车上。
“谢谢阿姨。”姜如羽抽了抽鼻子,哭得太久嗓子都有些沙哑。
见她接了自己的纸巾,阿姨笑眯眯地拉上帽子,吃力地踩着自行车离开。
姜如羽望着掌心里的纸巾,酸涩感再一次袭来,眼泪没忍住,又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就着手背擦了擦泪水,站起身想打车回家。
结果因为蹲得太久,腿麻了,站起来时眼前发黑,头晕的厉害,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脸朝地往下摔——
落入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低血压过了好几秒,眼前的黑雾方才渐渐散开。
她抬起脸,看到来人时,立马跟触高压电似的将他推开掉头。
奈何还没能走上两步,手腕蓦地被人扼住,那力道极大,隔着薄薄的夹克箍地她生疼。
“小羽。”他又唤她一声,嗓音听起来竟是比她还要沙哑。
姜如羽自知拗不过,只好转过身来:“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鼻尖眼眶哭得通红,脸颊上泪痕未干,不过是回头看他一眼,又隐隐有了要哭出来的趋势。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傅意尝试着把她往身前带,这才发现他的小姑娘穿得如此单薄。
他顿了顿,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要披在姜如羽身上,她却十分明显地往边上躲了下,避开他的动作。
“……”傅意垂头,认输般叹口气,将外套往地上一甩,剩一件银灰色的衬衣在身上:“要感冒的话,我陪你。”
姜如羽看着他里面剪裁精致的衬衣,刚才一个人委屈时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往回蹿,苍白的指尖一点点往回缩、扣紧。
“傅意,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只是一时兴起才跟我交往?”她抽着鼻子,冷得说话时都颤颤巍巍,脑袋和声音却愈发平静。
“我没有。”
闻言,傅意在见到她之后的脸色终于冷下来。
舔了舔槽牙,他拉过她的手,收进掌心,尽量压住自己因为她那句话逐渐涌上来难以言喻的情绪,软和下嗓音:“你可以先听我解释吗?”
“你说吧。”她想挣脱,奈何傅意箍地死紧,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分毫,于是低声应了一句。
“我……确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穷。”傅意深吸口气,强逼着自己从杂乱无章的脑袋里抠出对现在这个局面有点用的话来:“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装穷骗你的。”
“大一那个假期,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玩牌输给乔琛——那时候觉得赌钱没意思,所以赌注是一个要求。”傅意闭了闭眼,声音透着无奈:“那天陈彦刚好跟我们说,打算换个兼职,乔琛发现他的学生是你以后,就要求我代替陈彦去给你上课。”
“衣服也全是乔琛给我买的。”
“我本来想着按照约定教完你的高三就不用再见面了,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临大。”
“我真的没想到。”到最后,他的声音像是在喃喃,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愧疚。
“所以。”姜如羽垂头看了眼被傅意抓着的手,平静问:“这样遛着我,你们觉得好玩吗?”
“我没有遛你。”他抿直唇线,伸手想将她抱进怀里,却依然被她推开。
这一回她使了全身的劲,生生将傅意推得往后倒了两步,力道也微微松开一点,正好让姜如羽顺势挣开他的桎梏。
转了转手腕,她眸子里不带一丝情绪,眼泡肿着,咬了咬下唇,似是下定了决心,轻声道。
“傅意,我们还是先分开吧,我想冷静一下。”
他猛地僵住,下意识问道:“冷静……多久?”
“……我也不知道。”沉默片刻,姜如羽摇头:“再说吧。”
分开,不知道,再说。
这三个词像沉重的石块,哗啦一下砸在傅意心窝里。
如同一个象征,提醒他正在发生着什么事。
“你的意思,”半晌,他沉沉开口:“是要跟我分手?”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姜如羽逃避地盯着脚尖:“也不是不可以。”
顿了顿,她给自己找理由般补充道:“反正你也没有真的想把我当女朋友,玩了我感情那么久,差不多得了,真的。”
姜如羽的话过于尖锐,话里的刺瞬间将傅意原本就积攒在心里那团气的薄膜戳破,有什么东西喷薄而出,冲着他的五脏六腑四处流窜。
手指一点点往掌心里缩,手背上的青筋倏然突起。
沉沉吐了口气,他声音慢慢变得冷淡,一字一顿道:“我、玩、你、感、情?”
“难道不是吗?”她想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泪腺却偏偏跟她对着干,再次爬满眼眶,在底下打转:“一年半了,交往也有几个月了,你什么时候跟我解释过?”
有些语无伦次,也有些被委屈冲昏了头脑:“这样还不叫玩我是吗?看着我被你骗的团团转,你心里就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成就感吗?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女朋友、有过多少个女朋友,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像玩我一样玩她们,但是傅意,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你玩弄的。”
“你说是乔琛要求你这么做的,我不信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肯定是因为你觉得有意思,才会甘心去做。既然你有骗我玩弄我的权利,我也有知道真相以后选择不再被你骗不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权利。”
最后,她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傅意,放过我,可以吗?”
她的话刺耳,咄咄逼人,令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