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标准?”许梦山重复。
殷逢答:“是的。从目标挑选,到跟踪观察,再到制定计划、实施犯罪,以及模仿十九年前的标记行为、带走’纪念品’,你们不觉得,他完成得非常好吗?除了那个监控的背影,几乎没留下任何漏洞。这几乎是一起完美的犯罪。他做得很完整,我觉得离犯罪大师风格还差得远,毕竟他没有体现出任何创新性。但是算得上是有工匠精神,不,应该是学徒精神——一丝不苟,细致严密。”
几个刑警面面相觑。
尤明许听到殷逢这么具有文艺气息的总结,也抬眼看着他。其实她领会了他说的意思,就像当年去怀诚,查装在黑色箱子里的少女,他也说过——凶手是具有市井气息的手工艺者。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而现在,标准,完美,完整,学徒精神,意味着什么?
尤明许立刻问:“那你认为他会是什么身份?”。
殷逢的眸光流动,刹那就带上了点说不清的意味,当然几个糙刑警是注意不到的,尤明许却心想:这时候你还眉来眼去干什么?简直没一刻消停。
第287章 干掉这碗鸡汤(3)
不过殷逢很快就恢复了冷淡作家脸,说:“身份还无法确定。但是,一个拥有这样一颗心,刚刚犯下了两起案子的杀手,就像刚刚完成了不为人知的处女作。我认为他从外表看起来,会有一些特征:譬如他看起来会比较抑郁沉闷,这样的作品,怎么能和人分享呢?他必须压抑着。但是他偶尔会显得趾高气昂甚至情绪激动,什么人都看不起。他会对一些与犯罪有关的事,很感兴趣。甚至当你们找上他时,他会夸夸其谈或者主动为你们提供线索。”
几个刑警都没说话。
最后是尤明许说:“我都记下了。后面排查的时候会注意。你刚刚说第一,第二是什么?”
于是殷逢又瞥了她一眼,答:“第二,在你们查的三条线里,第一条线——去查洗浴城和受害者生平关系,要特别留心。因为他对受害者的挑选,是非常’精准’的。两个女孩除了相貌、工作单位不同,性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想这正是他所偏爱的,而且是最容易掌控的一种。问题是,他是怎么把她们挑出来的?”
尤明许心中一动,听到殷逢继续说道:“也有过连环杀手,就是在路上跟踪几天,随机凭感觉选择对象,那样挑出来的,更多是相貌气质上的相似,哪里挑得出性格?他挑得这么准,说明他对她们不止片面的了解。可是两名女孩最近又没有跟男人走得近,那他到底是从哪里发现、了解这两个女孩的?所以你们去查洗浴城,不仅要查顾客名单,员工名单,任何只要沾点边的,可能和女孩有接触的人,都要查,譬如维修工、清洁工,甚至那个片区的外卖员、快递员、物业管理人员……这非常重要,因为前两次的案件,只间隔了十天。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你们如果能找到了个这个隐藏的规律,就能预知,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说到这里,在场所有人才勃然动容。连尤明许都是心头一跳,看着殷逢似乎还淡淡笑着,却分明透着锐利的目光,她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事不宜迟,众人马上动身,尤明许落在最后,问殷逢:“你和我们一块去吗?”
殷逢摇摇头:“我不去了,我想再看看十九年前的资料。就像你们说的,凶手说不定和当年的案子有某种关系。”他就是为了这个来警局的。
尤明许点头:“那我走了。”
这时会议室里就剩他们俩了,尤明许转身刚要走,被殷逢拉住,然后把那装满鸡汤的保温桶,挂在她手上。
尤明许皱眉:“不用了。”
殷逢盯着她说:“我刚才的两点意见,有用吗?”
她笑了一下:“有用,多谢。”
殷逢说:“不用谢。不过你想要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吗?我专门送碗汤来,你不喝,还想要我跑?”
这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云淡风轻,意思还绕了个圈,尤明许看着他,感觉都有点不认识了。
这又是在……撒娇吗?可他有必要连撒娇都这么高冷??
迎着他清淡的目光,尤明许突然就感觉心头一阵热,还有些莫名的痒,淡淡地说:“我喝。我喝光还不行吗?”
第288章 梦中圣人(1)
十九年前更详细的资料,已经调来了。
殷逢想看,还得和丁雄伟打个招呼。
尤明许赶时间,直接把殷逢往丁雄伟办公室一丢,人就走了。
丁雄伟抬头看着殷逢,殷逢也看着他,隔着两米的室内距离,气氛莫名有点古怪。
其实殷逢一直感觉得出,丁雄伟不太喜欢自己,却不知道原因。
本来,他是不会在乎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的。不过现在……眼前这不苟言笑心思难测的中年男人,是他老婆的顶头上司,管着她的日常任务升迁荣誉。
殷逢自己在办公桌前坐下,露出个完美得体的笑容:“丁队。”
丁雄伟打量了他两眼,说:“我刚才已经给尤明许开好权限了,你就用她的账号登陆档案系统。还有一些纸面资料,我待会儿让人给你。”
殷逢笑意不变:“多谢。”
丁雄伟沉默了几秒钟,觉得这文化人的笑容特别假,到底还是问了出口:“和明许相处得怎么样?”
殷逢有点受宠若惊,说:“非常好。”
丁雄伟突然就不想和他说话了,翻看面前的卷宗,笑笑说:“我待会儿还有重要客人过来,你去忙吧。”
殷逢起身离开。
身为一个心理学者,倒是很快就揣摩出丁雄伟的心态——他当自己嫁女儿呢?殷逢低头笑笑,女大不中留,老家伙没听过吗?而且尤明许……向来就只护着自己,丁雄伟斗得过他?
那以后就不和他计较了。
殷逢走到尤明许所在的办公室,人都走了,空荡荡的,他索性关上门,在尤明许的桌前坐下,乐得清净。
凶手模仿十九年前的案件手法,一定有某种原因。尤明许他们也清楚。只是年代久远,往细里查人际关系,只怕要费些功夫。两具尸体压在面前,还可能出现第三具,刑警们只能选择先扑到最直接的线索上去,旧案反而往后放。
但殷逢不一样,他反正不受谁管,所以就先来替刑警们补这个缺口。
不过,这么大义凛然的付出,回头自然也是要尤明许“亲自”补偿的。
午后一室寂静,殷逢翻看档案簿,打开系统,渐渐看得入了神。
说来也巧,十九年前那起案子,也是发生在春天。
凶手许霸坪,是个无业青年,整日游手好闲。偏偏家里有几个闲钱,他就越来越不学好,打牌赌博、吃喝玩乐,把家里的钱败了个精光。本来给他介绍的对象,也吹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许霸坪一日外出时,出了车祸,倒没有缺胳膊少腿,却也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就经常说脑袋痛,脾气就变得更暴躁。出了院,窝在家里,有时候甚至对父母动手,打得两个老人又气又怕。狐朋狗友们也渐渐少了和他的来往。
后来,许父外出时,失足跌进沟里,死了。
几个月后,许母上吊死了。
许霸坪就越发没人管束,也没人知道他整天在干什么。据邻居说,有时候好几天才看到他出门一次,蓬头垢面,浑身很臭,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样子怪怪的,模样还凶得很。谁都不敢和他说话。
所以说,一个人活着,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一旦失去了希望,不自救就会变得无人救,人生的坠落,别人拉都拉不住。
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许霸坪每次作案,都会把自己弄得整齐干净,露出削瘦却端正的五官。他也是这副模样,去侵犯、虐待、杀害那些女性。
殷逢看到这里,觉得这许霸坪,虽说是二十年前的人,手段也远不如现在的罪犯高明,却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精神病态,一个懵懂追求着什么的杀手。反而比他们现在要抓的“学徒杀手”,多了几分奇怪的个性。
许霸坪的犯罪手段,是真的算不上高明。
据当时负责侦查的刑警笔记记载,许霸坪决定作案的夜晚,就会梳洗打扮一新,潜伏在家附近的几条小路旁。他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也了解深夜里,还有那些地方,最有可能出现落单的下班的女性。
从这一点看,“学徒杀手”和他选择目标的方式,大同小异。
跟上了落单女性后,行至无人处,许霸坪会动手,直接将受害者拖至草丛、工地、荒地等黑暗处,实施强奸后,勒死受害者。之后,割去受害者的双侧乳头,以一把20厘米长的匕首,伤害性器,之后逃之夭夭。
殷逢拿起现场的其他一些照片来看,乌黑的眉头轻轻拧着。
这是一个很脏、很乱的现场。几名受害者除了以上的伤势外,身体上都还有不同程度的外伤。有的脸上还被打青了,显示出凶手的暴戾。到处都是血,受害者的随身物品有时候还掉得到处都是。
而许霸坪除了曾经在现场留下过血液和精液,还留下过几枚指纹、头发,甚至一只鞋。只不过当年的DNA数据库和指纹库远不如现在庞大完善,所以警方没那么快锁定他的身份。
但后来,还是确认了,通缉、追捕,尤蕤雪牺牲,许霸坪被人杀害剥皮,这是后话。
说到许霸坪的死,有了上次与惩罚者和邢几复的交锋,因为有过邢几复亲口说的话,这笔账自然也算在了他头上,算是19年前最后的悬念,终于水落石出。不过殷逢怎么觉得,动手剥皮的人,不一定是邢几复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倒是像他哥哥的风格。这说明他哥当年是真的有可能与案子有关系。
这个疑点暂时放着。
卷宗的最后,还附了一张当时的专家,对许霸坪做出的犯罪心理画像。殷逢看了眼画像的专家,笑了,是他的导师范淑华教授。
再看画像的内容,几乎与他想得一致。
许霸坪是典型的无组织能力变态杀手。他本来脑子就不聪明,又受了外伤,变得暴躁易怒。家中独子,从小惯溺。。
他的作案没有计划,全凭冲动。步行至犯罪现场,有时候他会戴一副工装手套,有时候连手套都不戴。
第289章 梦中圣人(2)
他从不打扫现场,犯罪现场一片狼藉,痕迹累累。尸体就丢弃在现场,根本不考虑掩盖。他的家里又臭又脏,像个垃圾堆,完全像个精神失常的人的居所。
但你说他完全没有组织能力吧,又不是。他会在作案前,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他还有自己明确的标记犯罪行为,带走纪念品。从这两点上来看,他是很有仪式感的。在躲避警方的抓捕时,他硬是从重重包围中灵活地逃了出去,翻山越岭,机变谨慎,逃亡了很长时间。
殷逢手里拈着支笔,在卷宗上敲了敲。这说明许霸坪本身的犯罪天分和思维素质,是很不错的。如果不是那次车祸让他伤了脑袋,变得容易暴躁、情绪失控,他会把作案完成得更好,那样警察只怕更难抓到他……
殷逢心里有什么地方,猛地动了一下,感觉即将要抓到什么。他又拿起本次“学徒杀手”案的卷宗,将两份资料放在一起,眉头紧蹙,沉思,半晌后,露出笑意。
也许那样做,可以出其不意地抓到那个人……而不用像现在,大海捞针。
殷逢主意已定,放下卷宗,连着看了一两个小时,他也感觉到有些疲惫,见桌角放着瓶矿泉水,便拿起喝了。而后靠在椅子里,望着窗外。
下午阳光寂静,走廊里不时有人走过,他似乎听到了丁雄伟的笑声和说话声,还有几个人的脚步声。重伤初愈,昨晚本就睡得少,又花费了大量体力,他感觉到有些疲惫,就阖眼靠在尤明许的椅子里,想起她刚才无可奈何眼角又藏着笑意,说“我喝还不行吗”的样子,就微微笑了。
想抱她,想弄她,就想要看她被逼得脸红想要反抗又不忍心反抗的模样。
就像只野性极强的母鹿,从此被他抱在怀里了。
殷逢没想到自己会做梦,而且梦到了在贵州被人囚禁的那段时间里。
在这次重伤醒来后,他想起了很多事,包括和尤明许的相识相知相爱。而贵州的那段经历,断断续续也记起了不少,但并不完整。他隐隐约约总感觉自己还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如果再深想,脑袋就会作痛,索性就丢下不管,等着记忆和大脑,随着时间,自己恢复。
而尽管那段记忆,令他的潜意识讳莫如深,他却很少梦到过当时的情形。就像有一道屏障,把他和那段时间的秘密,给隔绝了。
却未料到,这样一个看了很多凶杀案资料、脑子里全都充斥着血腥画面的下午,他又梦到了。
那是一个特别安静的房间,就和这个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下午,一样安静。
他仿佛闻到了血腥味,感觉到身体很痛,睁开眼,看到满地血迹。
而他穿了件近乎破烂的T恤,趴在地上。
他抬头望去,房间里无人,不远处有个桌子,上面放着各种刀具、锯子、电击棒、打火枪……不少工具上还沾着血迹。
那是他的血。
殷逢慢慢爬起来。即使邪气刚硬如他,此时看到那些曾经在自己身体上“伺候”过的工具,也不禁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此时,无人看守,他却知道,自己根本走不出这地狱。但他既然站起来了一刻,就想要出去走走。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阿许呢,他的阿许呢?
这样深陷在旧梦中的殷逢,一想到尤明许,感觉到胸口深剜般的疼痛。那无尽的黑暗、孤独,又如同一只怪兽,在他身后站立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垂落在椅子边缘的手指,牢牢攥紧。
他沿着阴暗的走廊,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一段。触手粗糙冰冷的墙壁,栩栩如生,看着是那样熟悉,分明是刻在他记忆深处的画面,他知道自己来过这里,真的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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