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有罪时 第148章

作者:丁墨 标签: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尤明许骤然想起,尤英俊抬头冲她笑时,那澄澈的眼睛;想起老九死时,殷逢痛苦的表情;还有他说自己是个偏执狂非要得到她时,那落寞孤独的样子……她摸摸他的脸,说:“因为你是我的殷逢。”

  ——

  两人回到房间,夜色已深。尤明许今天情绪大起大落,疲惫至极,很快就睡着了。殷逢搂着她,却半天没有睡意,到了半夜,才昏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毫无预兆地醒来,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房间里昏黑一片,家具的轮廓影影绰绰。他们睡前没有拉窗帘,此时窗外的树影,模模糊糊映在床对面的墙壁上。

  殷逢睡不着了,看一眼尤明许,她低头蜷首,靠在他的手臂旁,睡得正香。殷逢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她全无知觉。

  殷逢干脆坐起来,双臂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有的时候,人反而是在半梦半醒间,对于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或者一些细节,印象变得更清楚鲜明。譬如刚刚,他想起今晚大家吃饭时的情形。

  当时,他们谈及苏子懿,谈及李明棣时,每个人的表情、反应,殷逢都尽收眼底。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可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的,表现得过于激动。或许是因为情绪濒临失控。

  有的,却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几乎没有存在感,也没有平时与他心领神会的眼神交流。

  一股寒意,自殷逢心头缓缓升起。他知道自己今晚,忽略了一个人。

  殷逢下床,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又回头看了眼尤明许。如果有人隐瞒了什么,又想要做什么,说不定就是今晚了。

  整个别墅,每个角落,都在冠军的监控安防系统之下。殷逢决定去书房,看看他们每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谁知道刚把主卧的门,拉开一条缝,他就看见对面的楼梯上,闪过一道黑影。

  殷逢静默不动,一双眼,透过门缝望着。

  那人平时很少这么打扮,穿了件黑色外套,黑色长裤,戴了顶鸭舌帽,几乎和夜色溶于一体。他闪身就下了楼,飞快走出大门。

  殷逢静立片刻,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到书房,拿出把枪,下楼。

  别墅占地很广,尽管大门外守了两个警察,可别墅里的人想甩开警察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

  殷逢推开别墅院落一角的侧门。这侧门平时被繁密的树枝挡着,颜色又与墙体相近,外人根本注意不到。

  没多久,殷逢就上了辆出租车,此时是夜里3点。殷逢如果想跟踪什么人,是不可能被人察觉的。更何况前头那人,已跟了他好几年。他了解那人的心细周密,就像了解自己。

  那人搭乘的出租车,在一家医院的住院部停下了。

  殷逢让司机把车停在门诊楼这边的回廊下,远远望着那人,压低帽檐,下车上了楼。行色匆匆,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殷逢抬头看了眼医院楼宇上方印着的院名,正是尤明许今天提到的,李明棣被送来的那一家。那人和警务系统熟,又拥有他的专家证权限,如果要查到李明棣入住哪个病房,轻而易举。

  殷逢下车,尾随而入。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避免有什么突发状况,打草惊蛇。

  深夜里,医院的电梯也没人了。殷逢走到电梯间时,看到只有一架电梯往上,数字不断攀升。他按下电梯,耐心等待着。最后,电梯停在了15楼。

  殷逢上了电梯。

  “叮——”一声,殷逢慢慢步出电梯,打量周围环境。右前方,是一条走廊,有护士站。后方,是灯光幽暗的一排病房。他慢慢走到墙角,刚要转身走向护士站询问,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一头的走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那背影,不是他要跟的人,可却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殷逢心里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追到了走廊转角,这边却已到了尽头,只有几间紧闭的房门,没有看到人。

第309章 惩罚者(3)

  殷逢看一眼几间屋子:设备室、维修间、储物间。他没有犹豫,一间间去拧门。设备室打不开,从里头锁着的,维修间他一推就开,只不过是间10来平米的屋子,放着几个柜子,墙角堆着一些工具,柜子都上了锁,无人。

  他又推开储物间,里头黑漆漆的,又是几间柜子,堆满整叠整叠的毛巾、医护服,还有几大包全新的医疗材料。他看了一圈,不可能藏人,可刚才那人影仿佛还在眼前。

  或许,是进了别的病房。

  殷逢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了两分钟。他不能再耽搁,必须追上那个人,掉头就走。

  殷逢走回护士站。

  他的专家证自然还在,向护士出示了,护士立马明白过来,说:“还有两个警察在那儿守着呢,就在1553病房。”殷逢点头致谢,走向1553。头顶,医院走廊上的摄像头,正对着他,他的神色平静无波。

  这医院很大,医疗力量雄厚,否则李明棣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殷逢走到这边走廊的尽头,又转了个弯,只见两边所有病房的门,几乎都紧闭着,灯光熄灭,只有走廊上,有着暗暗的光。

  1553病房就在前方,门口有两把椅子,一把空着,另一把上歪着个警察,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殷逢顿时知道,情况已经不妙。他几乎是立刻拔腿冲过去,首先一按警察的脖息,幸而还有力跳动着,他注意到警察脖子上有个小红点,看来是中了麻醉枪。冠军那里不缺这些东西。

  病房的门在他面前虚掩着,殷逢拔出枪,抬头望去,就见光线扑朔的房间里,黑衣黑裤的那人,举起手里的枪,几乎是无声地射入床边守着的,应当是李明棣父亲的脖子里。李明棣父亲本就是睡着的打着呼噜,中了麻醉枪后,哼都没哼一声,头歪得更低了。

  那人将麻醉枪插回腰间,换了另一把枪,沉默地装上了消音器,走向病床边。

  床边,只开了盏暗暗的台灯。李明棣的脸洗得干干净净,睡得死沉。

  那人慢慢举起了枪。

  殷逢缓缓推开门,举枪,走了进去。

  那人听到动静,浑身就像是僵住了。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来,露出清俊斯文的一张脸。只是今夜,那张脸上,阴冷,杀气沉沉。

  看到殷逢,他露出惊愕、慌乱的表情,放下了枪,喃喃道:“殷老师……”

  殷逢看着陈枫这个样子,心头也是念头百转。但他也放下了枪,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陈枫闻言神色又是一狠,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殷逢一步上前,揪起了他的衣领,冷笑,压低声音说:“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明白,如果你现在杀了李明棣,你是我的人,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怎么,你打算把我送进牢里?还是说,你在图谋别的什么?”

  陈枫几乎是立刻低吼道:“不是!”

  殷逢盯着他,他的脸色却渐渐变得惨白,慢慢地说:“我不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也不是完全清楚,曾经的你想要什么。可我知道,他如果不死,你就真的要去坐牢了!”

  殷逢的心,渐渐往下沉。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深色的湖,开始在自己足下蔓延,而他其实并不清楚,湖水里,藏着什么。但他已感觉到了,一丝刺骨的冰凉。

  “什么意思?”殷逢缓缓的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陈枫猛地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渗出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泪光来,他一字一句地说:“三年前,一个晚上,你不要我跟着,和苏子懿走了。”

  殷逢心一震,他根本就没有印象。

  陈枫接着说道:“我记得,那是你的母校的周年庆,你去大礼堂见了师弟师妹,还参加了学校的晚宴,然后你让我先回去,我看到苏子懿上了你的车。”

  殷逢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没有周年庆之后的记忆。他轻声问:“然后呢?”

  陈枫闭了闭眼,又睁开,说:“后来我发现一份重要的合同,落在我这里了,当晚就要签了传真给泰国出版方,可是打你的电话打不通,就开车追了上去。我看到你和她,开车去了湖边。”

  殷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枫流下泪来,说:“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又觉得没什么我不能看得,就跟了上去,我看到你们进了那间房子,门没关,我跟了进去。”

  殷逢反而冷笑出声,嗓音冰凉得可怕:“你看到了什么?嗯?”

  陈枫低下了头:“我跟下了楼梯,看到你和苏子懿在接吻,李明棣被锁在椅子里。”顿了顿,说:“他身上,有新鲜的鞭痕和血。”

  殷逢的心里,就像有什么,轰然崩塌下去。

  如果陈枫从未去过那个密室,就不会知道有楼梯,也不会知道,李明棣是被锁着的。密室墙上,确实挂着一支染着陈年血迹的鞭子。

  可他根本就无法相信陈枫所说的话。他的嗓音冷得如同被寒霜浸没:“如果真像你说的,我做过那些事,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那时候我可没被惩罚者带走,贵州之前的事,所有的,我一件一件都记得很清楚。难道从前,我会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陈枫一怔。

  殷逢说完后,也静默下来。

  病房里的气氛,僵硬得可怕。两人沉默相对。

  陈枫下定决心,咬牙道:“总之,他必须死。我杀了他,就去自首,这是我做的,和你没关系。”

  殷逢说:“你闭嘴。我不需要谁替我送死!”

  两人说话的声音或许大了些,床上的李明棣轻哼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陈枫的反应快如闪电,转身手枪就指上了李明棣的太阳穴。李明棣看清病房里的情形,只吓得魂飞魄散。殷逢就站在床前半米远处,背光而立,脸色显得越发阴沉难辨。突然间,李明棣全身开始发抖,如同丧家之犬般,喉咙里几乎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不要再折磨我……你们不要再折磨我……诸善已死诸恶奉行……我愿意我信服!诸善已死诸恶奉行……”

第310章 惩罚者(4)

  殷逢脑子里骤然“轰”的一声,眼前一幕瞬间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在一起,而有关贵州的记忆片段,刹那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那是个下雪的天气。湖边,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呼吸了一口冰凉彻骨的空气,那感觉,仿佛还在昨天。

  一转眼,他就走下了楼梯,来到那间冰凉的地下室。

  他看到苏子懿站在桌前,一身黑色绸缎短裙,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正在整理一些书稿,转过头来,对他甜美的笑了。

  他又转头,看到一个人,趴在地上。只穿了条内裤,全身上下都是伤,脚踝上系着细细的锁链。

  猛然间,那些出现过很多次的记忆和感觉,同时涌上心头。殷尘的折磨,轻笑,鞭打,割肉。黑夜中的战栗和彷徨,痛苦和畏惧,仿佛铁烙般,清晰就在他心头。

  这时,殷逢想,惩罚者们折磨的,就是地上这个人吧。

  那人仿佛察觉到什么,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殷逢看清了他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形、轮廓,也看清了他的脸,英俊、清秀,却赫然是李明棣的面容。他如同之前那样,一看到殷逢,就露出惊恐而痛苦的表情,仿佛这样的囚禁与折磨,永远没有尽头。

  殷逢心里就像有什么秉持已久的信念,骤然就被他抬起的这张脸,撞得四分五裂。

  他一直以为,记忆里,在贵州,被囚禁,被折磨的人,是自己。

  原来不是。

  是李明棣。

  那么囚禁折磨李明棣的人,是谁?

  殷逢突然就不敢去想答案。

  紧接着,又是一幕画面,涌至眼前。

  他又看到了那个人。

  他坐在书桌前,只穿了件白色衬衣,黑色长裤,面目清冷干净。他手里看的,原来是一些刚刚写出来的书稿。有的纸页上,甚至还沾着新鲜的血迹。那是李明棣的血。那人看完后,摘下平光眼镜,放在桌上。

  然后殷逢看到了殷尘,站在那个人身后,说了句什么,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殷逢听到那人模糊的嗓音,那嗓音越来那么熟悉,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

  那人说:“……在我沉睡的时候,就好好教训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还自以为是抵抗住心中欲望的正义英雄,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其实我早就身在其中了……”

  他又看到了曾经身为尤英俊时,就看到过的画面,一只手,那个人的手,握着笔,在一张纸上打叉,说道:“他们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包括你,包括我,殷逢。因为我们都是……”

  殷尘在他身后哈哈大笑,兄弟俩同时转头,两张面容,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