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想着想着,他用手撑着下巴,盯着她看。梦里的尤明许,大概睡得不太舒服,过了一会儿,皱眉,动了动脖子,像是想要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可就是不安稳。
殷逢感觉到了一丝心疼,他想了想,动作很轻地靠近,慢慢将她的脖子抬起,然后把自己的手臂伸进去,再把她的头轻轻放下。
这动作刚做完,尤明许就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白色衬衣袖子,殷逢坐在很近的地方,和她四目相对。
脸颊下方,透过薄薄的布料,是他柔软温热的手臂。身上,盖着他的西装。
他说:“你继续睡。就当是枕头。”
她没动,就这么静静枕在他手臂上,说:“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他低头笑了一下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么能算傻呢?”
尤明许也不知怎的,就像跟谁赌气似的,说:“随你。”说完,把脸换了个方向,继续枕在他的手臂上,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靠近,从背后贴了上来。他的呼吸,似有似无在她的脖子上,头似乎和她靠在了一起。而他另一只手,从背后环上来,轻轻抱住了她的腰。
这样,整个人就从背后抱住了她,和她无声依偎在一起。
尤明许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他轻声说:“阿许,我不靠得太近,我不过线。你说线在哪里,英俊就守在哪里。好不好?”
尤明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夹杂着甘甜的气息,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让她推开他起身,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她做不到的。
见她不声不响,他知她这是默认,心中涌起一阵也带着微微酸涩的喜意,也不敢过分造次,只是手臂不由自主收紧,将她更紧地抱在怀里。
直至尤明许的手机响起,她一下子离开他的臂膀,背对着他,接起电话,是韩烽打来的。
“我们可能找到凶手把樊佳偷运出去的密道了!”
第107章
几辆警车直奔分金宝公司。
之前没有证据,警方拿分金宝公司其实没什么办法。现在罪证确凿,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但发现密道,既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尤明许和殷逢一到,就被带往一楼最偏僻的一间杂物间。韩烽等在那里。
尤明许第一句话就问:“有人的线索吗?”这个人,指的自然是樊佳。
韩烽答:“你们下去看了再说。”
尤明许的心一沉,只见这房间约莫十平米,已经被清空,靠近窗户的地面上,有个黑黢黢的、一尺半见方的洞口,隐隐还可以看到残缺的台阶。
仔细一看,台阶都是石板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旁边也都是石壁,台阶上很干净,明显有清理过的痕迹。他们沿着这条窄窄的台阶路,下了大概有2米多深,眼前是条同样的小路,通往前方。洞内不高,人要弯着腰才能通过。
韩烽说:“刚发现这个密道,我就叫你们来了。鉴证人员马上也会到。之前上头是个杂物间,洞口放着柜子,还用块厚木板压着,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这一看就是个很老的洞,我看着像小时候玩过的防空洞。这栋楼是老厂房翻修而成的,老厂房是建国前后修建的。这个洞说不定就是那时候保留下来的。”
尤明许点头。这样就合理了,正要说话,就见殷逢忽然转身,神色严肃,抓住了她的手,说:“阿许,前方是密道,一步也不要离开我。我会保护你的。”
尤明许:“……”
又犯病了!
韩烽也是默然。
前头就有刑警,韩烽的人早把整条密道探完了。
尤明许看了眼韩烽,韩烽转头看向一边。她这才低声对殷逢说:“自己玩!我没空。”
手电白蒙蒙的余光里,他眼里调皮的笑一闪而逝,到底还是听话,一个人兴致勃勃去探险了。
韩烽叹了口气:“你也挺不容易的啊。”
尤明许盯着殷逢的背影,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心动是他,傻逼也是他。她难道不清楚自己现在就站在十字路口,要他,就得把他如今的一切都照单收下。对了,还得预备着将来某一天他忽然恢复记忆和本性,冷笑而去,从此左手嫩模右手泡友,在全省警察面前,给她戴顶绿油油的大帽子。
尤明许想得心烦意乱,干脆不想了。他不是要守在线外吗?让他守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么想着,又豁然开朗。管他七十二变,局面依然在她的一手掌控中。
这地道竟挺长的,走了十来分钟,才见尽头。洞壁上钉有勾环,一级一级的,供人攀爬。那铁环上的锈厚厚一层,还断缺了几根。
出口早已被刑警打开,阳光投射进来。尤明许他们爬了出去,发现这里是一处小山坡,周围长满野草和树木。分金宝公司就在山坡下不远处。
这片区域算是在平民窟的边缘,背山而建。也难怪还能藏着建国前后的防空密道。
几名刑警正在洞口周围勘探,一块同样锈迹斑斑的正方形铁栏,被放置在旁边地上。上头也缠着很多杂草甚至还有野花。想必平时覆盖在洞口时,很难被人注意到。上头还有把小锁,尤明许蹲下一看,锁是新的。
尤明许静默片刻,一只手插进长发里,咬着牙关,感觉到心口一缩,憋得厉害。殷逢在她身旁蹲下,轻声说:“你怎么啦?”
尤明许缓吐了口气,说:“樊佳跑出周荣峰房间,到我们闯进去,前后不会超过20分钟。这条密道单程就要10来分钟,凶手来不及把她送出去。当时樊佳人就在我们脚下。后来我们把那群人放了,凶手大概才有机会把她转移走。”
殷逢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阿许钻牛角尖了,这不是你的责任。”
尤明许不吭声,静静蹲了一会儿才站起,神色已恢复冰封般的沉静,望着山坡下的路说:“如果他把车开到这里,很轻松就能把樊佳带去任何地方。所以我们在附近,一直找不到樊佳。现在的问题是,谁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
然而,周荣峰、张薇等人,对于这条密道的存在,反应都很茫然。不是慌乱,不是掩饰,而是一致的一头雾水的茫然。
这其实有点在尤明许意料之中,因为如果早知密道,当时樊佳逃跑失踪,他们就不会在楼里大张旗鼓而一无所获。必然去密道拦截,夺下证据。现在又怎么会身在牢狱。
但是瞧那条密道的状况,必然是有人刻意掩饰,甚至还打扫维护过。
尤明许想了想,去翻阅资料,发现分金宝公司是两年前搬到这个办公地点的。
“当时谁负责的装修?”尤明许问。
张薇答:“是我。”
尤明许略一沉思:“还有谁做你的帮手?”
张薇一怔,答:“还有陈昭辞。”
就在这时,许梦山带来了别的信息。
这两天尤明许都很少见他,他一找来,才发现这平时斯文的青年,已胡子拉碴,两个大黑眼圈,眼睛里全是血丝。其实他的性格与尤明许有些相似,不会很听话。一旦认定的事,就会一口咬住不肯放手。似乎从樊佳“卧底”开始,他就不太待见陈昭辞。如今樊佳失踪,陈昭辞逃脱,他更是咬着这人不放,都快把陈昭辞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了。
“知道我查出了什么吗?”许梦山冷笑道,“陈昭辞身上的故事,还挺多的。”
————
樊佳在一片黑暗中醒来。首先感到的是阴冷、潮湿,还有股滞闷发霉的气味。那感觉,就像被埋在了地底下。
周围真的一点光也没有,她想爬起来,感觉手臂和双腿牵动了什么长而结实的东西。她后知后觉发现手腕脚踝麻木疼痛,被绑住了。她顺着那长长的东西摸了摸,感觉是粗绳。
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黑暗中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是樊佳疯了般在撕扯绳索。可是那人绑得太紧,还有一根套在她的脖子上,动作稍微大点,就被箍得快要窒息了。
这样徒劳地挣扎了十来分钟,樊佳整个人颓下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泥土的气息更加清晰飘过来,她的眼泪掉下来,黑暗中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哭了一阵子,她猛地睁开眼,开始对着黑暗大吼:“放我出去!你他吗是谁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然我不会饶过你——”
等嘶吼也没力气了,她也不哭了,躺着不动,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还在微微颤抖。没错她是个刑警,但参加工作才两年。她跟着他们出过现场,见过几次尸体,也看到过穷凶极恶的罪犯那冷漠的面容。她怀着一腔热情,还有一往无前的英雄主义,请缨来做这次的“鱼饵”。可现在所遭受的一切,是她无从预知和想象的。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勇敢要勇敢,像尤姐一样。尤姐上次在西藏遇到更加丧心病狂的连环杀手,不仅安全脱身,还把对方给抓捕归案。她也可以。她也一定可以。
她慢慢镇定下来,如自己所期望的,恢复沉着勇敢。又这样在黑暗中呆了大概半个小时,头顶传来隐约的窸窣响动。她睁大眼,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然后是沉甸甸拖动的声音,听着像石头。光线一下子落进来,其实并不耀眼,却令樊佳用手挡住眼睛,慢慢才适应。
头顶上方,大约2米高处,有一排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洞口不过一尺半见方。灯光是橘黄色的,照亮洞口下方一小片地面。樊佳得以看清,地面是水泥的,但并不平整,似乎已有些年头。周围模模糊糊,似刷了白色油漆,四四方方的,不超过10平米。
樊佳站起,直到身上的绳索绷到最紧,都快呼吸不过来,离那洞口还有一米多的距离。她往后退了一步,大口大口喘着气,抬头看着洞口铁栏杆。
有人坐在那里,露出小半个身子。她看到那人的黑色外套和牛仔裤,看不到脸。此外,铁栏杆之外,她看到了一小片天花板和灯泡,还有窗户一角,玻璃外有日光。它们都很旧,很破。也就是说,她被关在一间屋子的地下。凭经验就能判断,这里有多隐蔽。樊佳的心更沉了。
定了定神,她喊道:“你想怎么样?”
那人放下一只手,按在了铁栏杆上。那是只瘦长白净的手,从黑色袖口露出来。樊佳一直盯着。
“我想把你关起来。”那人说,“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那嗓音实在太熟悉,令樊佳整个人如遭电击,心口一阵冷一阵热。可他讲话的语气,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带着几分亲昵,却又是缓慢而无情的。
第108章
一声轻响,洞顶坐着那人,丢了个东西下来,滚到樊佳脚边。她拿起一看,是用塑料袋装着的两个包子,还冒着热气。
“饿了吗?”他嗓音柔和,“现在只有这个。我就到路口买的,不敢走远。警察现在到处在找我。”
樊佳不出声,很快把包子吃干净。而后下意识抬头,吓得全身一抖。因为陈昭辞就趴在洞口上,那张脸隔着铁栏杆,清晰可见。他看起来似乎还是平时那木讷内敛的模样。
可樊佳知道,他完全不是看起来的这样。他会手持摄像机,录下公司众人玩弄一个少女的视频。他也会在她就要逃出升天时,毫不留情地将她拽进黑暗里。甚至他有办法躲过所有人视线,现在把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
陈昭辞望着她,目光清澈,有些依恋。就这么安安静静望了好一阵子,只令她头皮发麻。
可在这时,在樊佳心中,比恐惧更强烈的,是对真相的渴望。也正因有这份渴望,令她可以战胜恐惧。她说:“我看到周荣峰电脑上的视频了,刘伊莎是意外死的,和你没有关系。后来,是不是他们把尸体装进箱子里,丢到了河边?”
陈昭辞盯着她,答:“是他们丢给我处理的。人玩死了,都不想负责,丢给我。”
樊佳说:“你可以不做啊。难道他们还能逼你?”
陈昭辞笑笑答:“不做?要是尸体被发现,我也脱不了身。而且……说到底,是刘伊莎自找的。陪他们睡一觉,抵一个月利息,这是她自己同意的。她和你不一样。这么堕落,这么贱的女孩。她活该!”
尽管樊佳经验还少,也隐约感觉出,陈昭辞的态度有些过激了。福至心灵般,她脱口问道:“其他人呢?其他欠钱的女孩,她们是同样堕落了,还是没有屈服?”
陈昭辞轻哼一声说:“大部分,都自甘堕落。在她们看来,为钱睡觉,似乎是件很轻松的事。可以不顾廉耻、背叛恋人,有的甚至还一而再再二三!还有的是不愿意,可是很蠢,被下了药,最后还不是就范。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打伤了周荣峰,还逃出来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说得很平静,像平常那样沉稳、条理分明。可樊佳看着他的样子,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她还没跟心理变态者真正接触过。顾天成被捕后,樊佳也只是参与审讯。况且顾天成当时整个人都是颓的,看着和别的罪犯没啥两样。樊佳有些慌乱地在心里想:陈昭辞这样,是不太正常吧?以前她在警校学过一点犯罪心理学,对于变态者,要从他的行为分析,掌握他的心理,才能反败为胜!
他说她是独一无二的。
他骂那些女孩堕落,背叛恋人。
他说逃不出来的还是蠢。
然后他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她给带到这里来了。能让尤明许等人现在都没找到她,可见他精于此道,反刑侦能力很强。
樊佳:“我……如果是独一无二的,赵菲儿算什么?她不是你的独一无二吗?”
如果殷逢此刻也在场,一定会心而笑,因为樊佳问了个绝佳的、且令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樊佳紧盯着陈昭辞的脸。
然而他的反应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反应,只蹙了一下眉:“你说谁?”
“赵菲儿。一年前被杀,同样是你们公司的客户,被装在箱子里的女孩。”
陈昭辞望着樊佳:“我确实模仿过那个案子,处理刘伊莎的尸体。可我连赵菲儿都没见过,她生前也不是我的客户。你以为她是我杀的?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杀过人!”说完他一掌拍在了铁栏杆上,拍得哐当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樊佳觉得他的反应是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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