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于现在的这个殷逢而言,从来没有女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强势匪气的女人。他微微有些怔忪。
女人毫无疑问是漂亮的,但几乎不怎么打扮,也不精致。显出一种野性的、带着市井烟火气的活力。殷逢无法忽视的是,从她踏进这房间第一刻起,他那沉甸甸的脑子里,就涌起某种熟悉的感觉。甚至感觉到了一阵亲密和安心。这于他而言,是30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于是在女人的逼视下,他不退反进,抬头,和她的脸隔了只有几厘米,感觉到彼此的气息亲密的喷在脸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有些莫名的悸动。
第134章
他捏住她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替她理好放在肩上,说:“本来想事后给你个妥善安排,但你似乎很心急。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医生的报告,我看过了。脑中的淤血散了大半,但不算完全康复。随时有脑溢血的可能,也有可能恢复得更好。现在,我脑子里最后记得的事,是一年半前我去参加我的电影《捕心者》的开机发布会。”
尤明许的心里“轰”的一声,慢慢直起身子,拉开与他的距离。而男人把她的所有表情反应尽收眼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依然是那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尤明许胸口的酸涩在进一步泛滥,她只觉得讽刺,这一切都太讽刺。她慢慢吐了口气,也不看他,自嘲道:“你他吗是老天爷派来跟我讨债的吧?”
殷逢静默。
女人即使失落,姿态依然倔强。而他苏醒后一片干冷的心里,竟然生出几分陌生的怜惜感。他定了定神,说:“够了。你先回去,我搞清楚一切,会再找你。”
尤明许抬头看了他一眼。
女人目光深深,似夹杂着寒霜,又似藏着晦涩涌动的情意。殷逢眸色幽深不动。
尤明许嗤笑一声,起身朝门外走去。
殷逢抬手按了按额头。不知为何,他心底又涌起一丝焦躁的感觉。难道失智这段时间,他连情绪都变得比以前丰富了?
就在这时。
走至门口的尤明许又停下了。她转过身,神色冷冷地,直盯着他,再次走了回来。
殷逢不动声色。
尤明许按住他的一侧肩膀,唇就欺压下来。饶是殷逢,也有一瞬间的迟滞。紧接着,那温凉的、野性的舌头就滑进了他的嘴里。在殷逢还未有任何想法之前,那清甜的、刺激的、极端战栗的感觉,就已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里炸开。那是一种完全无法控制的感觉,从未有女人带给过他。随着女人的侵略颤抖的,不仅是他的舌头,呼吸,还有胸膛里的这颗心。他的整个身体、整个灵魂,仿佛都被这个吻给点着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极致的满足,和爽。
尤明许的舌头挑逗得不行,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意动,按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极轻极痒的摸着。殷逢被她亲得摸得浑身都绷起来,喉咙开始发干。
然后就听到女人很轻地哼笑一声,不冷不热的。殷逢重重含了一下她的舌头,令她微喘出声。而后就察觉到她往后退,手也推他的肩膀,想要结束这个吻。
殷逢一把搂住她的腰,翻身就将她压在了床上。
尤明许仰头盯着他,眸光晦涩不明,胸口起伏,脸有红晕。
殷逢的五指握紧她腰上的嫩肉,慢慢的一下下摩挲着。那一米八几的身体,完全覆盖在她身上。他轻声问:“你就这么想要我?”
女人的回应,是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
“少废话。现在有没有一点熟悉感?我以前就是这么吻你的。”
作者感言:
大家不要激动,听我说两句,再饮下这一杯狗血。 从逻辑上来说,尤英俊和殷逢,表现出的是两种不同的人格。两种人格的记忆融合,是需要时间的。 从心理转变来说,殷逢一醒来就完整拥有和接受所有记忆和情感,也是不合理的,需要一个过程。 不过请放心,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135章
在外人眼里,殷逢曾经的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令人羡慕。他出生于富人家庭,父母从商,幼年就从私立贵族学校读起;他一路学业优异,无论哪个阶段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和风云人物;更是没费什么力气就考上了北京大学,成为心理学界的后起之秀。
不仅如此,他还相貌英俊,善良正直,运筹帷幄,人情练达。他用自己的收入资助了不少贫困儿童;他特别在意读者的感受,曾经冒恶劣天气去参加签售会还冻感冒了,也曾为一名残疾读者跑到很远的地方单独为她一人弹钢琴;他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利润丰厚,这离不开他的决断、眼光和领导才能……总之,在不熟悉殷逢的人看来,这几乎就是个完美男人的人设。
只有他身边的人,譬如曾经的父母,譬如陈枫,再譬如苏子懿,几名跟随他多年的心腹,才知道他并不是外人看来的那样一个人。
他分明脾气古怪,喜好不定。你不知道那句话就会触怒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不相干的事,能讨他的欢心。他不喜欢吃葱,厌恶酸奶,讨厌星期三,喜欢星期六。讨厌白色,喜欢黑色。如果是他决定的事,哪怕证明是错的,别人如果没发现还好;如果发现了,他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但他一旦做事,就极为专注。他能把自己关在偏远的别墅里,只让人提供粮食和水,就能把自己关上六个月,写一本新书;也能读一本感兴趣的书,24小时不吃不喝不睡痴迷不已。曾经有某位女朋友,在他读美国一名心理学专家的新著作时,花枝招展跑来他家里撒娇,他当即冷笑,不,是皮笑肉不笑,也不发火,哄着女孩上了床脱干净衣服。女孩以为自己终于要拿下他了,他却把人冰凉凉地晾了几个小时。最后女孩穿上衣服,才得知他已飞去外地闭关。
说到男女关系,他真正交往过的女人不过两个。别的,都是绯闻,或者是他心血来潮的逗弄和嘲讽。但他毕竟是个文化人,有时候对于某些一心勾搭的女人,他的嘲讽可能过于高级,别人不见得听得懂。譬如说曾有某位女士穿着身浅粉色长裙,故意跌在他怀中,肩带恰如其分的滑落,酥胸半露——只因外界都传言殷逢喜欢大白胸。他将人扶起,微微一笑说:“你让我想起一朵粉色的马兜莲。”女人心潮悸动,尽管殷老师当时没有进一步举动,但那含笑的眼波,令女人确信他对自己是有意的。甚至在转身后大肆炫耀嘚瑟,为他的名声再添一朵桃花。
过了一些天,女人无意间上网搜索才发现,马兜莲这种花长得像猪肝。
……
身为一个成熟的、优秀的、多金的男人,殷逢有身体需要需要解决,也喜欢身边有个女人知冷知热,贴心陪伴。又因为他从事的就是无人拘束的工作,公司更是他的一言堂,所以他早已习惯在生活里主宰一切。对待女人,更是如此,既然是为了让自己快乐,那自然要挑一个合心意的。
他偏爱娇小、白皙、柔顺,甚至有些娇气的女人。贪图他的钱财没关系;爱慕他的身材皮相更没有关系。女人不就应该依附于男人的能力和身躯吗?再说了,他本就没有长长久久的打算。取乐和满足而已。
至于这一生何时能与何人长长久久,他从不去想这个问题。那就像个似有似无的洞,一想就会让他失去了掌控感。所以他克制自己,不对此抱有期望和任何假设。
而这一次的巨大变故,是完全在殷逢的预料之外的。刚刚醒来后,他只来得及和陈枫简单沟通,知道自己受伤失智是在一年前,但再往前一年的记忆,他如今也没有印象。他对尤明许说的是真话,不知为何,这个刚出现的女人质问时,下意识就令他说了实话。他脑子里最后清晰的印象,真的是一年半前自己参加完发布会,坐车回家。因为疲惫,他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后,他就到了现在,这间病房里。身为一名心理学从业者,他明白人的大脑是最复杂精密且未知的。只怕任何脑科专家,也说不出为什么他恰恰好丢失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如果一定要说,他都可以判断,生理或心理两方面的原因都有可能。
生理上,脑部外伤,也许恰好损伤了他大脑主管记忆的某个区域;心理上,也许在这一年半里,曾发生过令他完全不愿也无法面对的事,于是在他醒来后,潜意识起了作用,藏起了那部分记忆,只留给他一个回到事情发生之前的自己。
……
呵呵,伪装成完全没有受伤的自己吗?
殷逢想到这一点,只觉得嘲讽,嘲讽的是自己。不过,三十年来,他向来随心所欲,既然自己的潜意识不想被唤醒,那他也不强求。包括失智期间的种种,听之前陈枫简单的概括,犯过傻也好,围着女人打过滚也好,过去了,也就过去。
他既然醒了,自然要按照本性活着。他才是殷逢。
……
所以,在短暂迸发的极致快乐后,在险些意乱情迷,被身体和情绪主宰时,尤明许那句冷冰冰又明显克制着情绪的话语,让殷逢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看着被自己压着的,一身硬骨,身体情动,眼睛却藏着一丝悲凉的女人。意识到她亲吻的不是自己,而是过去一年那个10岁的自己。
这认知令殷逢的感觉非常怪异。既有种如今的自己,竟然被这女人看轻的不悦感;又有种曾经被人窥见某种私密的不适感。更重要的,理智迅速回来了。一切情况不明,他此时招惹这个看起来情深义重又蛮横强硬的女人,显然不是明智选择。他已不记得两人间的过往,难道就要被这女人牵着走?
于是他笑了笑,从她身上翻下来。但床是他的,自然也不会让,大刺刺躺着,拉过一截棉被搭在腰间,不让她看到身体的异样。他说:“没有。”
尤明许一下子坐起,跳下床。她从没有过这样的遭遇和感觉,男人在亲了抱了她之后,一把把她干净利落丢开,然后告诉她没有丝毫感觉。这个人,还是曾经连闻她一根头发丝,都觉得香的男人。内心的滞涩感在无声蔓延,脸上更觉得有些火辣辣的。可又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放弃尤英俊。
她猛地转头看着他,说:“你给我老实呆着。不管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殷逢,你还欠着我的。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只想看到一丁点曾经属于尤英俊的端倪。可殷逢眼神淡淡的,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嘴角扯了扯,转头看向一旁。
第136章
看到尤明许走远,陈枫才面色如常地走进来。他知道,殷逢会有很多事要问。
其实殷逢这次恢复,陈枫多多少少也有心理预期,因为他的脑部淤血一直在消散,而且之前也昏迷过几次,想起了不少片段。不过,陈枫一直以为,自己是盼着他恢复的,因为曾经的殷逢,在陈枫心里,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起初那个尤英俊,多少像个笑话。
但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陈枫也被尤英俊的无知和单纯,逗笑过很多次;看着他一心痴恋尤明许,也为他捏过一把汗,暗搓搓出谋划策;陈枫甚至已经习惯一周七天殷逢穿成彩虹色,在面前晃,甚至已觉得挺顺眼了。
而如今,殷逢回来了。陈枫的心头大石固然放下。但感觉,其实也颇有些复杂。尤其是看到现在,尤明许和殷逢似乎是不欢而散,他心里感觉就要遭。尤明许性子多傲,以前那是尤英俊哄着求着,百般依赖,低声下气卑微爱慕,才换来这警花的倾心相待。可原本的殷逢是谁,比尤明许还傲慢还要强势,甚至还有些邪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现在他们俩凑一块儿,殷逢又干脆什么事儿都不记得了。还能和好如初?
一直以来,陈枫都把尤明许当成尤英俊的一个需求,就像他渴望玩具,渴望好看衣服一样。满足就好。但一年过去了,陈枫也在边上,看到了那么多,那两个人一路依偎,共甘共苦,情意渐深。到最后甚至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他还记得,尤明许答应和尤英俊好那天,尤英俊白天也在笑,晚上也在笑,整个人都有些痴痴傻傻的了。可要是两人就这么闹翻了,完了,分手了,不得不说,真是老天爷的捉弄。
陈枫只能对自己说,过去的尤英俊,其实分明是殷逢失智期间,展现出的年幼的自己。既然是一个人的不同时期,本性其实是一样的。这事儿,说不定还有回寰余地。
一进去,就看到殷逢靠坐在床上,单手搭在一边膝盖上,头微微低着,眸色幽沉。陈枫脑海里闪现几天前,他还是“大”字型躺在床上,或者青蛙趴的睡姿。但陈枫面色不露分毫,笑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殷逢打量着他,也不说话。
陈枫那灵活的心思就渐渐收敛了,面色也沉静下来。他不知道殷逢这眼神,是否含着几分不信任;还是不满意他放尤明许进来?他的脸色微微也有些发僵。
这时,才听到殷逢开口:“我出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身边也只有你,能够百分百信任。”
陈枫的心底涌起一阵热流,心中觉得果然还是这样的殷老师比较好。他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能不动声色地体察到别人要什么。坚定、清晰、主导局面。哪怕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
“我并不辛苦,份内的事。”陈枫嗓音微抖。那熟悉的,被人赏识,被人驱使,心甘情愿百折不挠的感觉,又回来了。
殷逢笑了笑,说:“我知道照顾10岁的我,意味着什么。青少年时间,我其实令父母和老师都很头疼。现在没什么人知道罢了。”
陈枫说:“其实真的还好,过去一年,您尽管失去记忆和情商,但基本还是很好说话的。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尤明许在照顾……”
话音未落,就见殷逢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幽深不明。
陈枫知趣地闭了嘴。
“说说吧,从我参加完发布会说起。”殷逢说。
据陈枫所说,其实在殷逢去西藏出事前的几个月,是平平无奇的。硬要说有什么不寻常,就是殷逢那时突发奇想,跑到贵州某座山里,租了栋房子闭关写书,并且没让陈枫陪着。只是让陈枫人在北京,遥控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但因为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两三次,所以说是寻常的。
“也就是说……”殷逢斟酌道,“在我出事前,有四个月时间,我其实是和外界失联的?包括你?”
陈枫答:“也不是。我们时常电话沟通,而且你当时住的房子,我们都装了监控摄像头,方便我和其他人随时照看、响应你的需要。”
殷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我去西藏出事是什么情况?”
陈枫答:“你是从贵州直接飞过去的。我记得那是去年的6月8号。你不让我们跟着,我给你订了机票租了车。后来,你就失联了,直到……”直到和尤明许、顾天成相遇——陈枫这回识趣了,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顾天成案的所有资料,无论详略,只要你能通过手段拿到的,都拿来给我。”殷逢说。
“是。”
殷逢又静了几秒钟,因为他闻到床上其实染上了一点烟味儿,而他是不抽烟的。那就是刚才那个女人身上的了。殷逢平生最讨厌女人抽烟,抽烟的女人,他看都不看一眼。他盯着刚才被弄得皱巴巴的床单被罩,看了几秒钟。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居然是女人最后跳下床,撂下话后,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压下心底又不知从何而起的那一丝烦躁,他说:“说说吧,我失智以后的事。”
陈枫倒是犹豫了一下,又看一眼如今的殷老师成熟果决的模样。竟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最后,目光落在床脚,他昨天拎来的一袋彩色衣物上,要不,就从这儿开始吧。
——
尤明许离开医院后,路上又飘起了小雨。她一直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察觉全身已经沾湿了,而她竟然走到了回家相反的方向。
心里燥得跟长满了枯草似的,她打了辆车。到了家楼下,想起一下班就跑医院了,饭还没吃,现在天都黑了,她干了一天的活儿,饥肠辘辘。于是找了家小店,点了份炒饭。
只是平时猪食都能照吞不误的女刑警,现在吃着冬日热腾腾的饭菜,却味如嚼蜡,只吃了一小半,就觉得没胃口。随即结账走人回家。
她去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疲乏,换了睡衣,窝在沙发上,开始刷剧。可是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房间里,蓝色的王子城堡高低床,还赫然在那儿。包括他满满的衣柜,足球,几双小白鞋。当然,还有后来她勒令他跟着出任务时必须穿的几件男装夹克、西装和衬衣。
尤明许盯了好一会儿,目光回到电视机上。
过了一阵,她埋下头,把脸埋在胳膊里。心想完蛋了,他终于还是离开了。
第137章
次日,尤明许一到警局,就翻出顾天成案、青少年交换杀人案的卷宗,仔细查看。甚至包括以前觉得无关紧要的一些口供、细节,相关人的资料,都找出来,重新过。
一口气就看到了大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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