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一
“这什么?我和你的年龄差的也不大。”秦遥吐出口眼圈,神情淡漠,语调缓慢。
听到这个理由,姜施愣了一下,旋即点头“秦遥。”
“今天,梅超是不是回津城?”
秦遥看他一眼,“她跟你说了?”
姜施站在前台点头,麻花的小脑袋在他手心里来回蹭,“嗯。”
烟头丢地上,被一脚踩灭。
看到姜施闻到烟味微微皱眉的样子,秦遥猜测他根本不抽烟。
自己十三岁那年就开始抽烟了。
抽到现在,算是十几年的老烟民。
秦遥因为经常要出席一些商务活动,就得去频繁洗牙。
他抽烟又这样频繁,牙齿都慢慢变薄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姜施,头一次有了戒烟的想法。
不就是不抽烟的好学生么?
老子当年要是不抽烟,那也是这样子。
上了车之后,梅超就开始睡觉。
她觉得很累,什么也没有办法想。
七个小时的车程,就是她一觉的程度。
一出车站,便是漫天的火烧云,那是夜晚即将来临前的最后辉煌。
不同地方的夏天是相似的。
温度、水果摊、夜里的虫鸣。
梅母等在站外,梅超一眼就看到了父亲的车。
她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走过去,母亲一直冷冷地注视她。
父亲的司机老李从驾驶座下来,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梅超打了个招呼,“李叔。”
老李点个头。
梅超拉开车门坐进去,喊了声,“妈”。
像是坐在佛前打坐的人并不应声,甚至连眼神也不给她一个。
车里开了空调,但温度开得不算特别低。
梅母腿上搭着一条藏蓝色的薄毛毯。
车里没什么声响。
老李开车也开得很平稳。
七个小时的车程,梅超睡得很好。
所以她现在很是清醒,原以为见到母亲的那一刻,多少会有些恐惧。
但现在看来,她似乎进步得不止一星半点。
梅超看向车窗外,透过茶色的玻璃窗,这夕阳还是那么妖冶,不管不顾地挥洒。
真是盛大的夏天。
到军事管理区的小区楼下,门口的哨兵看了眼车牌号,敬礼放行。
老李将车停在17栋门口,梅母和梅超下车。
“李叔,麻烦您开一下后备箱。”
后备箱的车盖缓缓升起,不大的行李箱,很轻易地就拿下来了。
两厢沉默着等电梯。
梅夫人似是有意对峙,目不斜视,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让人极不舒服。
像是在等待一个罪人主动跪在她面前,承认错误,求她判刑。
梅超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为之所动。
她本身就很能装,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是个问题。
装着没事,是她从很小就学会的技能。
梅超很会察言观色——察梅母的言,观梅母的色。
适时分析,表现出梅母想要她表现的状态。
像极了自然界的变色龙。
她有时候,外在表现出对方想要的样子,但真实的自我却在心里冷笑。
小学六年级的期中家长会。
年轻的班主任很是热络地绕在梅夫人身边,拿着梅超的作业本有褒有贬,批评适当,夸奖合理。很对梅母胃口。
梅夫人淡淡地笑着,后背笔直地坐在梅超的座位上。
“梅超,你听,老师在跟你妈妈告你的状呢。”
家长会时,学生们被赶到操场上玩耍,但实际上大多数会一只只小老鹰似地盘旋在教室窗户旁,看看老师有没有跟自己的家长告状。
梅超头都没回,扒在栏杆上看隔壁附属幼儿园的蹦蹦床,“她那不是告状。”
“我都听到啦。”
“那也不是告状。”
“哎呀,跟你说不清了。”
操场上的塑胶跑道正在翻新,一小段拦了起来,放了请勿靠近的黄色标志。
梅超叹口气,将同桌拉到一边,“你觉得班主任尽职么?”
“尽职?”
高级词汇啊。
“她那不是在批评我,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表现她自己的确是个好老师罢了。”
梅超说的话让同桌晕了半天,“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你只要知道我妈在心里看不起班主任就对了。”
事实证明,梅超很快就转学了。
那天家长会结束后,母亲牵着她的手回家,“一个花言巧语地邀功的人,怎么能教我的女儿。”
梅超很乖巧地跟在母亲身边点点头。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梅超觉得自己的记性怎么这么好,甚至连那时候自己的心理活动都记得。
梅母开了门,换鞋,钥匙丢在玄关处,人走得很快。
梅超没什么反应,慢吞吞地换鞋。
“换鞋打算换一晚上?”
她笑笑,“总得一只一只换。”
梅夫人一愣,她觉得梅超是如此的陌生。
换好拖鞋的女孩子将灯打开,黑漆漆的屋子一瞬间充满了光。
梅军年轻的时候工作忙,这个家里常常只有她们母女两个。
到梅超上大学为止,几乎没怎么与母亲分开过。
熟悉么?大概吧。
梅母深吸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梅超,过来。”
“嗯,等我喝口水。”
没有顶撞,说话语气温柔沉静。
和她从小教育的那个样子没有差别。
只是不再是那个她让做什么就立马做的人了。
这下她可以相信,女儿上了大学“学坏了。”
穿着一身中式改良旗袍的梅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梅超啊,妈妈都不知道你这么几年在想些什么。”
声音温柔而饱含感情。
心生厌倦,真是心生厌倦。
她放下手中的水杯,笑笑,“在想男朋友。”
夜凉如水。
一船的星梦。
军事管理区这块儿的绿化做得很好,晚上虫鸣花香。
梅母脸上没有什么惊慌的表情,“我知道,你还在怪妈妈。”
“什么?你知道么?”梅超对自己的母亲眨眨眼。
寒意顿生。
像是被人撕破了脸皮,梅母终于怒了,只是最后都还在维持面上的平静,“去神龛下跪着,你这样,我实在没法给你爷爷奶奶交代。”
“您为什么要给爷爷奶奶交代呢?”
梅母的面庞终于狰狞,“别跟我说了,给我跪下,真是上了大学心野了。”
梅超跪在佛像下,不远处是个小香炉,已经积了大半个炉子的香灰。
佛的面容十年如一日,她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