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牵一
再后来,学生就成了他们的子女。
就这么一年一年地过着,时光竟然也被他们嚼出点滋味儿来。
算是摸到了幸福的边儿。
“遥遥,递个盘子给我。”
“好。”
他放下手中的四季豆,菜篮子里的四季豆不仅撕干净了豆筋,而且还掰成了差不多等长的小段。
“你这整理蔬菜的技能愈发地熟练了啊。”
秦遥将盘子冲了一下水,然后递出去,“都是师母教得好。”
“你这小子。”
这时,门被扣响。
紧接着客厅就传来刘军的喊声,“秦遥,开门儿~”
秦遥无语,手上还湿着,他抽了两张餐巾纸,边擦手边往门口走,“您这不是在客厅么。”
刘军蹲在那白玉瓶旁边,头都没回,“我不得空。”
门打开,门里门外的人同时愣了几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怎么是你。”
刘军兴冲冲地跑出来,“是你是你就是你们嘞~”
“您端庄点行么 ?”秦遥说。
于晓兰端着辣子鸡从出厨房出来,“姜施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几个人堵门口干什么?”
“师母。”姜施先喊人,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老师,“老师,这是茶叶,前段时间出去实习的时候经过苏杭买的,是上好的春茶。”
刘军喜滋滋地接过来,“可以啊小子。”
秦遥有种老师和……那个谁,都被面前这个“斯文小唐僧”给抢走了的感觉。
“来,介绍一下,这是秦遥,是我的学生 ”,刘军说,“来,秦遥,这是姜施,也是我的学生,和梅超一届的,比你小好几岁。”
听到梅超这两个字,两个人不同程度地都有些沉下来,只是秦遥沉得比姜施更多,因为那句“比你小好几岁”,简直就是往他的心上扎。
两个人握了下手,姜施说,“看来,我还真是与秦老板有缘。”
“岂止是有缘。”秦遥淡淡地回一句,他看了一下,自己比姜施应该高一点,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你们这是,认识啊?”刘军关上门,三个人往客厅走。
于晓兰将碗筷摆上桌,”饭好了,快过来吃饭。“
“走,吃饭,边吃边聊,今儿个咱爷仨好好待会儿。”刘军有些泛皱的脸庞有些红扑扑的,他今天很是兴奋。所谓教师,大概对传承感的需求是最为强烈的那一类人。
而眼前的秦遥和姜施,还有这十几年教的学生,就是刘军获得传承感的来源。
不大的圆形餐桌上,盘碟碗满满当当地。
秦遥帮着拿碗盛米饭,姜施则在旁边端,两个人不说话,干各自的活。
最后两碗饭被姜施端出去,合上电饭煲盖儿的时候,秦遥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省了专门去找姜施的这一趟。
正好借着老师的这层关系,把他拉过来,秦遥很快打定主意,饭勺一扔就出了厨房。
“动筷子动筷子,别客气啊。”于晓兰招呼着。
秦遥挨着刘军坐下,对面就是姜施,两个人对视一眼,姜施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这是头一次,有情景让秦遥觉得浑身上下都跟着别扭。
市中心医院的VIP病房,梅家一大家子人挤在里面。
病床上躺着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太,她太瘦太小,以至于让人担心那盖在她身上的白色棉被会不会压疼她。
梅老爷子坐在病床前,牵着老伴儿的手,沉默不语。
衰老让人成熟通透,也让人笼罩在失去的阴影之中。
老太太昨晚再次中风, 被紧急送往医院。
前几年已经中过一次风,并且从那个时候被诊断出老年痴呆症,小脑渐渐萎缩,神志清醒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
儿孙围绕在病榻前。
梅超一个人站在外圈,她不知如何靠近这个老人。
倒不是恨,而是陌生。
梅超一直都知道,母亲和奶奶不和。
但为什么不和,她那时候是不知道的。
再大一些,从奶奶对待自己和哥哥们的行为里,她大概能够猜测个□□不离十。
最受宠爱、最为聪慧的幺儿,命里却没能有个儿子,身为母亲的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一点。
于是顺带着也不接受她。
似乎顺理成章。
还小的时候,每次周末大家庭聚餐,梅超总是很乖地一个人捧碗吃饭,在婶婶们端着饭碗追着哥哥们满地乱跑的时候,她拥有着不合年龄的乖顺。
在家里的时候,妈妈告诉她,你要乖,你要争气。
大人在命令,而小孩,没有信息筛选的能力,只能乖乖点头。
奶奶看她的眼神,大部分时间漠然,有时怨恨,很少怜惜。
最终这一老一少之间,归于陌生。
梅夫人将她往前推。
奶奶似乎清醒着,低声说着什么,“是小军的女儿,是小军的女儿。”
旁边的二婶大惊小怪,“呀,小超,你看,奶奶居然记得你呢。”
她笑笑,弯下腰,“奶奶,是我,是小军的女儿。”
梅超想,还真是高兴,居然被自己的亲生奶奶认出来了。
在梅家,世界的运行规律很是自然而然地变得诡异。
如今淡漠偏激的梅超,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哪一些人添油加醋?又有哪一些人,将她当成一个与生俱来的错误?
生命诞生之初,究竟有谁是欣喜的?又有谁是冷漠的?
蝼蚁昆虫尚得一丝恻隐之心,为何这样一个崭新的人类生命会被这样狭隘对待?
所谓道德,所谓传统,所谓继承。
你们啊,究竟是在说什么?
梅超坐在医院的走廊长椅上,垂着头安安静静地。
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医院好像就是这样,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一个季节都很冷。
死亡与新生,在这里矛盾地融合着。
粤东,当夜瓢泼大雨,怡红院酒吧里。
明轩一杯接一杯地喝。
他酒量很好,鲜少有醉的时候。
是谁说的,酒量好的人很少醉,如果真醉了,那么多半有主观意愿在里面。
俗称,装醉。
灌不醉自己就装醉,还真是像人干的事情。
遇到事儿,能熬得过去就熬,熬不过去,就自我欺骗。
怎么地,都得活不是么?
有陌生女人端着杯鸡尾酒往他身上蹭,他笑一下,伸手揽过女人。
脂粉气息和酒精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一边觉得刺激,一边又麻木。
女人娇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凑到他耳边窃窃私语。
下一秒,启栎扯住女人的手腕,把八爪鱼一样的女人从他身上拉下来。
明轩耸耸肩,“美女,看来今晚是去不成了,不过,明晚也行。”
女人拨一拨长卷发,“你谁啊?”
启栎脸上没什么表情,“跟你没关系,这个男人不是你能碰的,立马走人。”
明轩不老实地在女人身上掐了把,“她啊,她马上就是我老婆了,我跟你说,我老婆可特有钱。”
看出两个人之间复杂的纠缠,女人自知再留下来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哼了一声,扭腰摆臀地走了。
雷声轰隆,迅疾的闪电映亮半座城市。
启栎看着醉倒在卡座里的男人,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有时间。
第37章
晚上于晓兰煮了一大锅的烩面条,就着中午剩下的菜,几个人热闹地吃完了晚餐。
秦遥跟姜施两个人收拾餐桌,刘军端杯茶看新闻联播去了。
三个人聊了一下午,谈天说地,什么都扯两句。
刘军浇了几碗清茶摆在茶几上,于晓兰削了几个秦遥带来的苹果,还有些自己做的蛋黄酥。
小吃食不多不少,足够几个人消磨一下午了。
秦遥上洗手间的时候,刘军跟了过去。
还没等他进洗手间,刘军就把他推进去了,面上神神秘秘的,反手就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