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浮城 第57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现代言情

  丁婉玉慢慢地走了进来,停在白锦绣的面前,视线和昨天一样,又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但和昨天又有些不同。昨天是隐秘的,飞快的,而现在,白锦绣感到她的目光像尖针,毫不遮掩地刺在自己的身上。打量完,她的唇动了动,说:“白锦绣,你现在看到我,心里一定很得意吧?先是抢走了聂大人,现在连姨父姨母都要靠着你的施舍才能保全性命了,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吧?”

  丁婉玉一直是个非常能忍耐的人。

  其实并非始于之前两人争男人而结下的怨隙,早在这之前,白锦绣出国前,在舅父这里遇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不喜欢自己。

  自己确实不招人喜欢,也就爹和兄嫂护短,这一点,白锦绣是承认的。

  但从前,再怎么不喜,她也不会显露出来。

  像现在这样毫无遮掩,直接当面表达她对自己的厌恶,倒是头回。

  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遭逢大变,连舅父都撑不住了,丁婉玉不想再压抑自己,也是人之常情。

  白锦绣没做声。

  “但是我却瞧不起你!”丁婉玉继续道,冷笑。

  “你有什么本事?要不是有父兄当靠山,就凭你自己,你能为所欲为,骄纵放肆,没半点教养,还自以为谁都不如你?”

  白锦绣完全明白了。

  她这是长久以来,如鲠在喉,临走之前,不吐不快,终于忍不住,要恶心一下自己了。

  她白锦绣也不是什么善茬,忍一下还行,第二下,可就忍不下去了。

  “是啊,丁表姐,你说得没错。可我就是命好,你的命不好,我又有什么办法?”

  白锦绣忽然想起嫂子张琬琰的话,顺口借用。

  丁婉玉的脸色大变,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听起来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了:“白锦绣,你别得意!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不信聂大人会喜欢这样的你!他只是被你暂时蒙蔽了,等他彻底认清你的嘴脸,你看他会怎么样!”

  她的情绪仿佛陡然失控,说话又急又快:“我看得出来,聂大人他也绝对不是贪恋权势的人!他现在是娶了你,但要说他心甘情愿,我不信!聂大人那么明智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齐大非偶的道理?一定是你见不得我好,这才用尽手段,把他给抢走了!”

  她浑身战栗,眼角流下一串晶莹的泪珠。

  “像他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去到哪里,他都不会被埋没!靠他自己,他就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是因为现在娶了你,他所有的的荣耀都会被世人轻看一等,提起他,就会被打上一个白家烙印。这对于他来说,难道不是耻辱,不是负担?我不信他能毫不在意,心甘情愿!我真是替他不值!”

  “白锦绣,没有你,他会过得更好!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一点儿都不为他考虑!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他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理解他、支持他的妻子,而不是像你这样一个只想着怎么满足自己欲|望的骄纵女人!你只会拖他后腿,总有一天,他会再也无法忍受,像丢破鞋一样地丢掉你!”

  她再次冷笑,发出一阵呵呵之声。

  “连儿子结婚这样的大事,做母亲的都不露面。再多的理由,也就一句话,人家一家上下,根本不想结这门亲!也不知道是耍了什么手段才结成了婚,也就只有你自欺欺人了。白锦绣,你高兴就好……”

  “啪”的响亮一声,白锦绣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完了,她感到手心疼痛而麻木,犹如无数针尖在密密地刺,方反应了过来,一时定住。

  花厅里突然陷入了死寂。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丁婉玉捂住火辣辣的一侧面脸,惊呆了。

  白锦绣回过神。

  “我打的就是你!丁婉玉你少做你的白日大梦了!我白锦绣再自私,再配不上他,他也就是被我迷住,喜欢我,娶了我!你嫉妒得吐血也没用!至于以后,也轮不到你操心!我和他不但白头偕老,还要子孙满堂!我劝你丁婉玉,命不好,就多积德,实在积不了德,积点口德也行,说不定哪天老天爷大发慈悲就治好了你的红眼病,不用整天再肖想我的男人!要不要脸?”

  丁婉玉自视清高,不幸遭逢变乱,能做靠山的姨母也要倒了。要论她自己,宁愿饿死,也不会开口再要白家收留。刚才实在是被白锦绣拒绝的态度给深深地刺伤,再也无法忍受,才折了回来。

  她一向鄙夷这个“表妹”没有教养,骄纵无礼,但也是今天,才真见识到她骄纵到了何等肆无忌惮的地步,简直是可怕。她被这一大耳光子抽得半晌才回魂,掩面低头,疾奔而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里。

  丁婉玉跑了,白锦绣那只刚打了人脸的手却还在微微地颤抖。她在原地僵立着,在心里不停反复地告诉自己,丁婉玉全都是在恶意中伤。什么娶她对他是耻辱和负担,什么他母亲不来是不愿结亲,都在胡说八道!

  这个女人她因为嫉妒,彻底地失了心疯,故意满口恶言诋毁自己。她白锦绣是不会上当的。

  可是她的心里仿佛刺进去了一把刀,胸间的一口气,如被巨石死死压住。气透不出来,无法顺畅呼吸,连站都要站不稳了。

  终于,她的手扶上了桌,慢慢地坐了下去,

  书房里,康成喃喃自语:“佛山、中山、肇庆、东莞,汕头……全都要完了,广州沦为孤城。我费尽心血栽培的精锐新军,现在我自己却调遣不动。如果不是你,手中有这样一支军队,我还是可以再战的,你们也别想那么容易就拿下广州。只要广州在,南边就还有希望。所谓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缓缓地转头,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军官。

  “聂载沉,我早该想到你是什么人的。朝廷这样了,还怎么可能指望网罗到像你这样的人效忠。但我对你的器重,你自己知道,你在背叛我的时候,就没有过半点犹豫和愧疚?”

  聂载沉说:“将军,你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我的全部所为,不是针对将军你个人的。我尊重将军你的立场,我也能理解你,但我无法同情。”

  康成定了半晌,看着面前这个态度依然恭敬的年轻军官,终于苦笑:“成王败寇,你已经不是我的下属了,现在我要靠你才能苟活,你何必还对我这么恭敬?”

  聂载沉说:“将军你是绣绣舅父,同我舅父。”

  康成不再说话,怔怔坐了良久,再次开口:“聂载沉,你还年轻,要知道,世道不是理想。我知道你们追求什么主义,现在你们看起来是胜利了,但不要以为局面这就会朝着你想的方向发展。人心叵测,再多的主义,也是争权夺利的幌子,现在换了个更好听的名目罢了。古来就是如此,今人怎能逃脱?”

  “多谢舅父提点。我辈尽力而为,也就问心无愧。”

  康成闭目,睁眼后,说:“我到任广州后,怕朝廷推诿不拨军饷,几年间陆续截留了些税银,以我私人之名放在钱庄里,原本想着哪天山穷水尽,勉强也还能撑个几天。现在没用了……”

  他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到墙边的书柜前,扭开机关,从墙壁露出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只匣子,取出里头的一叠银票,连同自己的印鉴,推了过去。

  聂载沉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道:“恭敬不如从命,载沉谢过将军了。”

  康成慢慢地坐了回去,拂了拂手,又闭上了眼。

  聂载沉朝他躬身,转身出了书房,找到附近那间花厅,看见白锦绣独自在里头。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灯火黯淡,身影细弱,仿佛倦极了,等着自己熬不住困,就这样睡了过去。

  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原本就是人最困乏的时刻。

  他放轻脚步,走到了她的身畔,轻轻叫了她一声。

  白锦绣慢慢地抬起头,睁开眼睛。

  一阵夜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进来,一下扑灭了烛火。昏暗的夜色里,聂载沉见她影子站了起来,或是没站稳脚,身子晃了一下。

  他立刻伸手,将她一把扶住。

  黑暗中,白锦绣在他肩上靠了一会儿。“聂载沉,我有点走不动路,你抱我。”

  她声音含含糊糊,听起来有气没力。

  聂载沉感到她的脑袋也软软地耷在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累了吧?没事了,回去了。”

  他打横抱起了她,转身走了出去。

第56章

  回来的路上,聂载沉开着车, 不时看一眼身旁的白锦绣。

  她缩在座椅里, 脑袋微歪, 靠在车门一侧上, 闭着眼睛。

  时令已经入秋, 深夜略有寒凉,他将汽车停在路边, 脱了自己外衣盖在她的肩上。

  她没有反应,好似睡了过去。

  聂载沉继续开车, 回到白家,停好车,下来走到她座位的一侧,打开了车门。

  她睁开了眼, 手搭在车门上, 抬脚要下, 聂载沉已经弯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困了。我抱你上去吧。”

  白锦绣就没动了。

  下半夜的这个时刻,人人都在沉梦,白家寂静无比,只有门房还醒着, 目送聂姑爷抱着小姐走了进去,转身关了大门。

  聂载沉抱着她穿过客厅,上了楼,进到房间, 将人轻轻地放在床上,替她除鞋,又盖上被,接着脱自己的外套,转身要挂起来的时候,白锦绣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伸臂从后抱住了他的腰身。

  她抱得很紧,聂载沉感到她的脸仿佛也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笑道:“怎么又不睡了?刚才在路上不是困得……”

  他话音未落,被她一拽,人就到了床边,一下跌坐在床沿上,接着身上一重,被她给扑倒,仰面翻在了床上。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他的身上,胳膊抱住他头,柔软的唇压在了他的唇上。

  “聂载沉,我要你爱我……”

  她一边胡乱地亲着他,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她的举动来得很是突然,聂载沉毫无防备。并且,与其说她亲吻他,倒不如说在啃咬,聂载沉的嘴甚至被她给啮得有点发疼。但是与此同时,在他的身体里,某种暗暗的兴奋,也随之迅速被唤醒。

  聂载沉起先被她压着,闭上眼眸,任她亲咬着自己,片刻后,忽然反客为主,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这个晚上的她,热情得异乎寻常,大胆更是他此前做梦也不敢想的。聂载沉仿佛被一只吸人血髓的女妖精缠住,就差把他一口口地吞吃下去,他简直神魂颠倒,无法自拔。

  其实明早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大早出门。忙了大半夜,现在快凌晨三点,他应当抓紧时间休息才对。

  但他根本没法自控。要了她好几次,中间几乎没怎么歇息,直到耗尽了身体里的最后的一点精力,才终于停止。

  呼吸和心跳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他抱着怀里一动不动仿佛倦极昏睡了过去的女孩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天快要亮了。再过一会儿,他就该起床离开她了。

  想到这个白天又要和她分开,他有点舍不得,想再看一眼她乌黑长发凌乱缠在雪白皮肤上的动人模样,他实在没法抵御这种诱惑。

  他睁开眼眸,低头,看向怀里的她。

  她没有睡着,竟也睁着眼眸,在仰脸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着,最后是她垂下了眼眸,伸来一只光溜溜的胳膊,缠在了他的肩颈之上,唇又贴在了他的下巴上。

  “绣绣,你要不累的话……我还可以的……”

  聂载沉疑心是自己还没给她带去同等的满足,心里生出一丝挫败之感。他立刻说道,跟着又振奋精神,想要向她再次证明自己。

  “我不要了……”

  她又停了,闷闷地摇头,眼角忽然红了。

  “你怎么了?”

  聂载沉一怔,以为自己恍惚间看错了,抬手要捧她的脸看个究竟。

  白锦绣的身体其实已经倦极了。可是在她的心底深处却仿佛张着一道口子,那是身体得到的快。感所无法填满的。他一离开了她,她就感到失落。刚才得到的快。感和满足越多,现在结束了,随之而来的空虚也就更多。

  她被这样的感觉给紧紧地攫住,无法摆脱,忽然有点想哭,又不愿流泪给他看见了,见他要捧自己的脸察看,急忙忍住,偏开脸不让他看,飞快地爬起来,关掉了床头灯。

  天还未明,房间里陷入了昏暗。

  “都怪你……你欺负人……干嘛那么用力……刚才我叫你停,你就是不停……我快要累死了,我的腰都要折了……”

  她躺了下去,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埋怨,是他熟悉的她撒娇的语调。

  聂载沉放心了。

  她娇弱,怕是真的承受不住自己。他不禁懊悔。手掌贴了过去,为她揉着后腰:“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听你的。你睡吧。”

  白锦绣低低地嗯了一声,脸贴着他,片刻后,拿开了他的手。

  “你今天还有事,你自己再休息一会儿。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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