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阿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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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到晚上九点多,小朋友醒了,她也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
余江枫从夜幕中醒来,睁开眼就是北京难得一见的星星,稀疏几片却映衬出更深的寂寥,酒店枕头太高,他起来后半边身子都是酸麻的。
搓了一把脸,久睡的神经渐渐苏醒,他拿起手机看时间。
却在满幕光芒中看见了还未结束的通话界面。
六小时三十二分钟四十二秒钟。
是木少倾无声的等待。
小朋友凝望着那跳动的数字很久很久,不察间便觉得眼窝有些发热,八尺男儿就因为这件小事,感动溃不成军。
那种被人捧在心尖上的感觉,真是太引人迷恋,沉溺其中。
他吸鼻子,努力平复情绪,一张口却还是沙哑吓人的声音,破坏了宁静里的浪漫,“姐姐,我醒了。”
被声音吓了一跳。
木少倾踩下刹车等红灯,从早上到现在还未进食,有些筋疲力尽的意思,但还是强撑着精神问道,“饿不饿?去吃点东西吧,我不在身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都是忙起来不顾自己的人,却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彼此。
在这点上,她们俩可谓是天作之合。
车子在路灯下拉出忽闪忽现的影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听见余江枫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眼睛却扫描到一个熟悉的车牌。
888。
这么骚包的数字,只要看过一次便忘不了,木少倾缓缓停下,果不其然看见有人应声而下,穿着一身墨蓝色西装。
这么冷的天,他也不嫌冷。
见人越走越近,木少倾及时止损,“我手机快没电了,等回家跟你说,好吗?”
电池已经发烫,余江枫当然不敢得寸进尺,这次乖乖主动挂断了。
然后甜蜜地仰躺在大床上回味。
与此同时,车窗被人敲开,木少倾面不改色,从狭小的缝里看见邵云辉那张强装微笑的脸,突然有些不想针锋相对。
真的没意思。
他真心爱她吗,答案肯定不是,可为何如此锲而不舍呢,说白了都是求而不得的心在作祟,因为渴求,所以不能放手。
真要得到了,反而不会珍惜。
长时间的工作使人身心疲惫,木少倾厌烦了在无谓的事情上拉扯,她干脆打开车门锁,琥珀色的眸子在暗夜里更显浅色。
“上车聊。”
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待遇,邵云辉当时便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冲到副驾驶上。
木少倾眼皮一跳。
心想明天肯定要换套新的,要把这里属于别人的味道彻底清除,否则那位回家来指不定又要怎么闹腾。
车子调头往小区外面开,她忽然开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意有所指,邵云辉立刻便明白。
他佯装平和的心脏又开始忿忿跳动起来,绅士面具在开裂的边缘试探,“你完全可以把公司卖给余氏,也可以让那个小男朋友去求家里人帮帮忙。但是你想靠自己的力量对抗我,木木,这是不可能。”
“比起那个需要你哄的孩子,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我不会监视你,也不会无头脑的霸占你,我会给你经济支撑,帮你保住木氏。”
车子沿着省道一路飞驰。
开往看不见前方的黑夜之中。
木少倾笑出声来,笑得频率又快,声音又清脆,像只寻找到自由的百灵鸟。
她的眼睛目视前方,即是这样,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冷意。
“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选择权在你们手里吗?能监视我、霸占我,仅仅因为他是余江枫,所以我都能忍受。”
“人的生命里都会出现独一无二的存在,我找到他了,但并不是你。”
第44章
车厢内陷入难捱的沉默。
邵云辉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 当即面子有些挂不住,但是努力回味木少倾的言语, 确实看清了她的决心。
也许她说得对,所有的放纵都只因为那个人, 而不是她原本想要接受。
这就是因为喜欢而节节攀升的容忍度。
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达到的位置,邵云辉说不上是愤怒还是酸涩,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木少倾,她愣头愣脑的, 从会场的大门探出来悄摸摸看,差点被保安当成黑媒体赶出去。
反观现在, 她带着红绳的手腕依旧纤细, 但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那双眼睛坚定而冷漠,不再因为旁边的人而波动半分。
这就是时间。
眨眼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邵云辉倚在座位上,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充斥心头, 可他是邵家的独子, 自小只有别人把好东西放在他眼前的道理。
“木木, 我说了, 我不会放弃的。”
虽然渐露疲态,可是要强在这份感情里占据了上风,很长时间了,一直到往后的日子中,邵云辉都没能分清,除了要强, 他对木少倾的喜欢到底有几分。
省道的灯有几盏是坏的,路过时便会沉入深夜。
这才发现异端,邵云辉坐直身子,对方向越发迷惑,突然有些心惊,他问,“你这是要去哪?再往前开就要出临市了。”
往南一直走就是临市的佛云山,过了盘山公路就是河湾市。
木少倾不出声,踩着油门疾驶,终于到了山路上,七拐八拐的,她也不减速,眼神比黑夜还要暗,嘴唇紧紧抿着。
突然,她又问,“看上去你真是非我不可,但我只要活着就不可能答应你。”
“不然咱们一起去死吧。”
那时她笑起来,小梨涡和白色的小虎牙,模样可爱但又透着阴沉,眼看着前面就是大拐弯的地方,她却把着方向盘直直冲了过去。
往外便是生死一瞬。
邵云辉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和反应速度,霎时伸出左腿,也不管踩没踩到她的脚,拼了命的往刹车上踏。
在撞上盘山护栏的前一秒钟,车子终于稳稳停住,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从这里可以看见两山之间的星星,一望无垠,像流动的光带,在临市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景色。
木少倾卸下力气,侧目向副驾驶,笑容比方才更下夺目。
“打从记事起,我就觉得活着比死亡困难许多。那时候外婆跟我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所以我就总是在计算,哪一天去做星星最合适。”
眼泪不自觉便掉下来,她真的太累了。
她眸子里都是一触即碎的脆弱,“不论是木帆,还是顾漫云,亦或者是你,你们有把我当做人来看吗?我是工具,是物品,但我算是个人吗?”
这个问题,似乎无人能解答。
如果说她是,那些人的恶行又怎么说?如果说她不是,那又凭什么拿人的标准来为难她?
这世上有的是问题,邵云辉余惊未消,满身都是汗。
可是他却忽然通透了。
他不是余江枫,所以无能为力让木少倾接纳,如果死亡可以和她相结合,他却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如果是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呢?
大概率会愿意吧,毕竟他那种愣头青,为了儿女情长什么都能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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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云辉在原地下车,说一千道一万也不愿意跟着木少倾回市里,他笑得发自内心,“我比较惜命,还是叫司机来接我吧。”
不勉强他,木少倾调转车头又回家去。
从后视镜看见邵云辉在挥手,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终于称得上和平。
再回到花园小区时已经快凌晨时分,从背包最深处掏出家门钥匙,她闻见了一股油烟味,当即便皱起眉头。
轻轻推开,果然,顾漫云正在那里做饭。
这个时间吃饭,她良好的养生时态表呢?
但是木少倾心知,她们远远不到可以互相寒暄的交情,就像看见她进门,顾漫云只是探出头看了一眼,而后神色淡淡地回身去继续忙碌。
她去卧室和木艺的房间收拾东西,瓶瓶罐罐打包带走,最棘手便是鱼缸里的小鳖。
好在顾漫云对待动物还算仁慈,毕竟信佛,竟然给它换水喂食。
只是水面上漂浮着的几根白菜叶子看上去纹丝未动,木少倾抱起来,有点心疼,小鳖也把头伸出来,又黑又丑的小眼睛盯着她看。
从洗手间找来一个塑料小桶,放上浅浅一层水,她大包小包地往电梯上运送,从头至尾,家里的两个人都没有交流过。
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关上门,抽烟机的声音也安静下来。
隔着一道墙,心却有千里万里远,木少倾感受着电梯的下坠,心里别提有多轻松。
如果是人生是一块可以随意书写的黑板,那么她现在就像是被黑板擦洗刷清理,撤销掉所有的错误方程式。
视频通话又发送过来,她看了眼,怕影响驾驶,转换成了语音通话。
男孩赖叽叽的声音立马响起,“哼哼哼,姐姐我吃完饭了,想你。”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多小时,她皱眉,羡慕年轻人多吃不胖的体质,“东西我收拾好了,现在往家里走。”
“嗯,要把我们的衣服挂在一起哦。”
“好的,小少爷。”
车子缓缓在小区内行驶,花园小区建造年份比较早,停车空隙比较紧密,晚上在这里面都得加着小心,否则不知怎么就会蹭着了。
正聊着天往大门口走,车前面忽然窜过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