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第89章 我的悲哀(三)
韩沉又说:“奔跑时,惯用右手的人,习惯性左拐;反之亦然。而人的潜意识里,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吸引力的路线——譬如沿途的风景,譬如更舒适的路面,譬如……”他瞥她一眼:“路上有好吃的。”
锦曦听得十分激动,见他不说了,便追问:“听着很玄啊。所以呢?我掌握这些法则,就能克服迷路吗?”
“不能。”他答得干脆。
锦曦微愣:“那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韩沉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不为什么。据说路痴就是这样完全凭感觉走路的,今天有幸看了个全套。”
锦曦咬牙切齿:“……混、蛋、啊、你!”
——
两人在巷子里随便吃了个晚饭,回到酒店已经是七八点钟。
过去虽然如石块般压在锦曦心头,但她生性豁达,调节好心情后,也暂时丢到一旁。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能感觉到,他们正逐步接近真相。
夜空朦胧,风声戾戾。两人也没有再出门,就呆在酒店里,自是一室痴缠,淋漓尽致。锦曦也渐渐放开了,面对不断索求再索求的韩沉,她的心情和身体同样热烈,越来越喜欢跟他彻底纠缠的那种刺激和悸动感。白天黑夜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瓜分着甜蜜的私密。足以令她忘却一切,只为他呼吸和脉动。
做得累了,便抱着一起睡,或是在黑暗里耳磨厮鬓,低笑亲吻。就这么亲亲密密缠缠绵绵地过了一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一早,两人刚起床,就有人来敲门。
安全起见,锦曦避到了房里,隔着墙角看着来人。是个她不认识的男人,戴着顶帽子,将一叠资料递给韩沉,拍拍他的肩,就走了。
锦曦知道,这是韩沉昨天说的,托人查苏眠以前的资料。
等韩沉关上门,她心情有些复杂地走了出来:“怎么样?有收获吗?”
韩沉看着手里的资料,眸色漆黑无比。过了一会儿,抬眸看着她,也将资料递给了她。
锦曦的心跳有些快,接过快速翻开。这大概是户籍部门的档案,全都是制式表格。第一栏就是她的名字:
姓名:苏眠;出生日期:1989年3月17日;
籍贯:k省江城;户籍地址:东城区xx路xx小区。
……
锦曦的心怦怦地跳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仿佛正在心底暗涌着。而韩沉看着她瞬间发白的脸色,沉默着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跟她一起看着。
她继续往下看:
1996年9月——2002年7月,就读于东城区第二实验小学。担任班长、大队长,校三好学生。
2002年9月——2008年7月,就读于东城区179中学。毕业成绩:年级第十;北京市三好学生。
而在表格侧面,每一个时期,都登记有一寸免冠照。她的手指几乎是微颤着,触碰到那些发黄的照片上。
戴着红领巾和大队长袖标、梳着马尾辫的女孩;
剪了短发、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
还有高中毕业,登记在身份证上的成人照片……
尽管从小到大,轮廓有些变化,可苏眠的脸型、她的肤色,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完完全全就跟自己是同一个人!甚至比曾经在沙湖警校看到的“白锦曦”的旧照,还要像她!现在仔细对比,“白锦曦”的轮廓要更清秀些,眉眼似乎也有些细微差别。
她完全怔住了,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是我……”她低喃,“她就是我。”
韩沉也凝视着照片中的女孩,神色有些怔忪。
她继续往后翻,却是其他家庭成员的资料了。
照片上的男女,很陌生,但都可以看出,眉眼跟她有些相似。都是年轻时的照片,男人相貌清朗,眉目端正,肩宽体阔;女人长发披肩,姿容秀丽,一双乌黑的眼睛,跟苏眠尤其地相似。
下方,是他们的背景资料:
苏睿城,男,出生于1962年,籍贯:北京。
职业:警察。1997年4月,因公殉职,享年35岁。
赵兰晴,女,出生于1965年,籍贯:k省江城。
职业:小学教师。2010年9月,因病去世,享年45岁。
她看着这几行字,眼泪大滴大滴掉了下来。
“韩沉……韩沉……这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我爸也是个警察……我妈……2010年,在我出事后一年,就死了……”
韩沉一把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擦去她的泪水。
“别哭了?嗯?”
她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她的痛,令他也感同身受。
她的眼泪却掉得更凶,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哭得痛彻心扉。
她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想她过去一定很爱他们,否则现在不会这样痛不欲生。这才是她的父母啊,生她养她的人,眷她宠她的人。可母亲死的时候,她却作为白锦曦,在江城了无牵挂地活着。而母亲,又是否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何处?临死的时候,是否为了她,伤心欲绝?
为什么会分开?跟自己深爱的人?
……
过了许久,她才止住哭泣,将资料上、他们的照片撕下来,小心翼翼放进自己钱包里。然后抬头,看着韩沉,目光已经平静,也有些冷冽。
“这份档案,直到我2008年高中毕业,往后就没有任何资料了,也没有升读大学的记录。我在18岁之后的档案,是空白的。”
韩沉点了点头,嗓音有些清冷:“只有一个可能。”
她咬了咬下唇:“可是……如果是警方的卧底,一般都会选择从警几年时间,有一定实战经验、背景简单的人。我当时还在念大学,又是女孩,怎么会成为卧底,被抹去警校就读资料?而且还是那么一宗大案的卧底?这不合常理。而且之后,我怎么又会顶替白锦曦活着?”
韩沉静默片刻,将她搂进怀里,静静地说:“这只能说明——当年,还发生了一些我们不清楚的事。”
☆、第90章 拭目以待
午后。
韩沉和白锦曦,靠在中学围墙外的树荫下休息。
或者现在,应该称她为苏眠。
韩沉拧开瓶水递给她:“小学和中学都走完了,有什么感觉?”
苏眠接过,咕噜噜喝了一大口,眼睛看着前方答:“感觉挺好的。模糊,但是亲切。”
韩沉便没有再问。
若是能让她感觉到些许慰藉和温暖,他愿意陪她去任何地方。
过了一会儿,却见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大腿上;又从另一侧口袋里,掏了几件东西出来。
韩沉喝着水,低眸看着那些东西,拿瓶子的手顿住了。
苏眠已经献宝似地,把那些东西摊到他面前:“你看,这是我的初中毕业合照,我在第二排。学校的大橱窗里居然还有呢;还有这个,高中优秀毕业生照片,在校史馆里看到的,我居然还是优秀毕业生,还有文字介绍资料;还有学校商店里卖的校徽……”
韩沉放下水瓶,盯着她。
买来的校徽也就算了。橱窗和校史馆里的资料和照片……
“你都拿来了?”
这事儿苏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点点头答:“没关系的,他们肯定有副本留存,可以重新冲洗复印。可我现在很可能还是个没被正名的卧底,以什么身份跟他们要呢?只能偷偷拿了呗。”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韩沉举起水瓶又喝了一口,说:“想拿就拿,本来就是你的。”
苏眠抿嘴一笑。她就知道,这家伙比她还横呢,肯定会纵容她。于是又在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堆零食,捧到他面前:“你看,这些是在小学的小卖部买的。我看着就很有感觉,一定是我小时候爱吃的。”
韩沉眼中闪过笑意,没说话。
“当当当当!”最后苏眠又从裤兜里抽出……一面小红旗?在他面前挥了挥,笑眯眯地说:“学校操场旁悬挂的小彩旗,我也拿了一面做纪念!”
韩沉静默片刻,抬头看着前方,一边喝水,一边笑了。
苏眠抱着他的胳膊,靠上他的肩膀:“你笑什么啊?”
韩沉将空矿泉水瓶往地上一放,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侧眸看着她:“我以前的品位够怪,挑中这么个老婆。”
苏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失笑一把推开他的肩膀:“去你的!你才怪呢!”
——
接下来去的地方,是苏眠的家。
这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都是六七层的小楼,四处绿树成荫,静谧、陈旧、干净。工作日的下午,小区里没什么人。韩沉和苏眠避过了沿途的监控和路人,上了楼。
到了她家门口,一眼就看到门把、门槛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过。苏眠让韩沉放风,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根铁丝和卡片,在门口捣鼓了几分钟,“咔嚓”一声,门开了。
进了门,韩沉瞥她一眼:“这手功夫哪里学的?”
苏眠将工具往口袋里一揣,答:“跟派出所的老王学的。我们官湖的刑警,也得干民警的活儿,有时候也得帮没带钥匙的大妈开锁。”
说话间,两人打量着屋内。
这是一套布置得很雅致温馨的二居室,也很陈旧。屋内有股发霉的气味,满地都是灰尘,不知已经尘封了多久。两人戴上口罩,四处看了看。首先吸引了他们目光的,是一面墙壁上的遗相。
父亲在左,母亲在右。
苏眠看着他们的照片,静默不语。
餐桌是实木颜色的,轻易就可以分辨出,桌角还被人用小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苏眠到此一游”。经年累月,那字也显得灰黑陈旧。苏眠和韩沉都笑了。
厨房的纱门上挂着块米色小花的布,小储物间里还堆着些儿童玩具,一架小小的木马。苏眠原本笑看着这些,猛然间额头阵阵发疼。她扶着头靠在门边,韩沉立马搂住她:“怎么了?”
苏眠闭了闭眼又睁开。
也许是终于触景生情,模糊的记忆在她脑海中闪回,而某种沉重的情绪,仿佛也在心中发酵。
她看到幼时的自己,嬉笑着在屋内跑来跑去;
看到年轻美丽的母亲,系着围裙在厨房炒菜;
看着穿着警服的父亲,蹲在阳台上,给她做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