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 第37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现代言情

  墓前白花瑟瑟,薄阳碧树,天空湛蓝,是崇城难得一遇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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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在七月,赶上崇城最热的时候。

  这一日从早起便一片混乱,状况不断,接上新娘赶去郊区度假酒店,好险只迟到十分钟。

  梁家嫁闺女,自然不能在排场上露怯。宴会厅高朋满座,多是梁家亲友挚交,场面之大,堪比半个法学论坛,再加半个崇城商界。

  伴娘周昙,伴郎方清渠。

  傅聿城原是想定邵磊做伴郎,哪知道时间不凑巧,他拿到offer的那律所,安排他六月底一入职就去外地参加封闭培训。

  邵磊人虽没到,但给傅聿城发了一个9999的红包,说等培训一结束,就回来请嫂子吃饭,还望海涵。

  场地设计是梁芙一改再改的最终结果,玻璃教堂,用上好多车香槟玫瑰做装饰,六米步道洒满花瓣,尽头处请专门的花艺师设计的拱门,只用白绿两色,简约纯洁。

  这一整天傅聿城都懵然而觉不真实,梁芙穿婚纱的模样他一早就看过,但在婚礼现场看见,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脑中钢琴曲回旋不断,他看着梁芙朝自己走来,心中让激动的情绪涨得隐约钝痛,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第35章 意难平(02)

  中午酒宴,直至下午两点才结束,一对新人累得够呛,傅聿城先将梁芙送到房间休息。

  梁芙的敬酒服是特意定制的,旗袍,苏绣的花鸟葡萄,她也不管这身衣服多贵,蹬掉了高跟鞋,直接往床上一躺。

  傅聿城在她身旁坐下,她抱着他的膝盖,将头枕在他腿上,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傅聿城,好累啊。”

  兴致勃勃是她,如今喊累也是她。傅聿城捋起她额前头发,“你要不睡会儿,我喊周昙过来陪你。

  “她陪我?她早去勾搭未婚宾客了。”

  傅聿城笑一笑,将她脑袋扳去枕头上躺好,弯腰拾起散落在地的高跟鞋,拿去门口摆好,再拿来一双拖鞋,搁在床边。

  “你睡一会儿吧。”

  梁芙已睁不开眼,“你去哪儿?”

  “梁老师让我去认识几个人。”

  梁芙摆手,“去吧去吧,让人没事别来打搅我。”

  晚上还有宴会,远道而来的很多宾客,都安排在度假酒店的房间里休息。

  好些人聚在游泳池,下午阳光正烈,阳伞下躺椅已让人占满。

  傅聿城认出梁庵道和一位法学届大拿坐在对面酒吧外面,便将墨镜戴上,绕过泳池朝人走去。

  从两张紧挨着的躺椅后方经过时,梁芙的名字倏然飘入他耳中,原以为讨论的是今天婚礼的事,但听见些陌生的信息,他没自觉地慢下脚步。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

  女的说:“……你以前不还追过梁芙?”

  男的说:“献过花捧过场,饭局上见过几次。”

  “追上了吗?”

  男的笑了一声,“谁会认真追?在我们圈里,都知道跟梁芙玩玩可以,结婚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她不是挺漂亮吗?”

  “知道她读的那舞蹈学院有多乱?整一个班,没被人包过的屈指可数。当然梁芙没有,她家庭条件还行,不屑于此。”

  “梁小姐出淤泥而不染啊?”

  “一朵兰花长在鲍鱼铺子里,还有人闻得出这兰花是香是臭?梁小姐是不屑于此,她玩的跟别人不一样,十七岁跟一个男的私奔,事业也不要了,差点被舞团给开除。”

  女人“哇”了一声,“……后来呢?”

  “后来具体谁知道,分了呗?不然今天新郎官还不得换人。反正听说梁小姐为那人要死要活的,当时闹得挺大。”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这些事儿新郎官知道吗?”

  “那你得问新郎官啊。要不你去勾搭试试,你不挺好他那一款。”

  “瞎说什么,我心里只有你。”

  男人也笑了一声,“章评玉一心想替她闺女寻一个门第高的,但谁愿意当这冤大头?只能往下找。也就今天新郎官,傻兮兮以为这是什么美满姻缘。”

  “人家也不见得傻啊,他一个无名之辈搭上梁家这艘船,少奋斗多少年……”

  两人戴着墨镜,手里端着鸡尾酒,谁也没注意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说得乐了,还隔空碰个杯。

  傅聿城没站多久,很快便朝着梁庵道走去。

  在酒吧露天的遮阳伞下,他向着起身迎接的梁庵道,和他对面的业界大拿,笑得礼貌、谦逊,恰到好处。

  ·

  晚上宾客较白天少,晚宴之后还有户外酒会。

  搭起的花棚缀满星子一样的小灯泡,放轻缓爵士乐,夜里浪漫得一塌糊涂。梁芙又换了一件衣服,更为休闲的一条黑色连身裙。

  她与傅聿城寸步不离,和法学院的一帮朋友围成一团坐在长椅上,边喝酒边聊天。

  蒋琛今天也来了,带着他女朋友,去年新进的一个研一小学妹。梁芙一事他早已释然,今天来是诚心祝福,还打趣按理说自己算是老傅和梁师姐的媒人。

  乔麦难得摘了边框眼镜,换上隐形,穿条蓬松纱裙,人小小一个,十分可爱,没少被单身男士追问联系方式。她捧着酒杯,吃着果盘,看着梁芙,觉得她漂亮,一边惊叹一边羡慕。

  程方平拖家带口,古灵精怪的儿子成了全场焦点,一晚上不少人抢着要给他当干爹干妈。

  周昙和方清渠则两人单独待个角落对饮对酌,方清渠喝得肝肠寸断,和不知被什么勾起了往事的周昙长吁短叹。两人认识多年,今天才幡然醒悟似的将对方引为知己,还扬言要一起去游泳,被好几个人拉了回来。

  场面热闹又温馨,梁芙有些醉了,靠在傅聿城肩膀上,觉得自己一整天笑太多,脸都要僵了。

  她隔着胧黄的灯火望着傅聿城,他眉目清峻可堪入画,她记起与他初见,一道青色影子逆光走来,拂云拨雾,显山露水,是她最心动的模样。

  傅聿城微低目光,笑问:“看我做什么?”

  梁芙吃吃地笑,“我好像醉了。”

  “没事,我也醉了。我陪你醉。”

  直至凌晨,宾客散去,一群朋友再闹过洞房,才终于放两位新人解脱。

  梁芙累得只想倒头就睡,强撑着卸过妆,洗过澡,去床上躺下,原想等着傅聿城,一阖眼困意如山倒,眼皮沉重再睁不开。

  迷糊间被人揽入怀,一双冰凉的手从领口探入。她被吵得有些不耐烦,转个身要逃离,嘟囔道:“……别闹,让我睡觉。”

  那手动作停下,却是去搂她的背。片刻,她鼻子让人捏住,呼吸不过来,强撑着眼皮睁开眼,人映入瞳中是恍惚的一道影子,“……傅聿城,让我睡觉。”

  “等等再睡。”傅聿城把她捞起来,抚着她额头,撑着她要往下掉的脑袋。

  梁芙拖长了声音:“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吗?”

  “我就问你一句话。”他声音顿了顿,字斟句酌般的,才继续说,“……阿芙,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傅聿城声音很凉,好似往她混沌作一锅粥的思绪里倒入一瓢冷水,她暂从睡意手中夺得片刻清醒,睁开眼去瞧他,那一双眼睛也很凉。

  她反问道:“我有什么要对你说的?”

  “真的没有吗?你再想想。”

  如果视线是有实感的,傅聿城凝视她的目光,复杂应如夏天的黄昏,所有故事结束与开始的交界:有天色将暮的悲凉,亦有鸣蝉不息的黏稠。

  她不想去分辨,只是下意识地说:“没有——让我睡觉好不好,我好困。”

  那双手臂缓缓放松,她轻轻跌落在松软的蚕丝被中。他替她摆正枕头,再掖好被子。

  片刻,那压得床沿微微下沉的力道消失,细微的脚步声渐远,响起阳台门被打开的声音,有风吹进来。

  在被困倦彻底攫住之前,梁芙撑着手臂往外看了一眼。

  那道身影背对着阳台,室内少许光线漏出去,隔着纱帘,但没把他照亮。一点时明时暗的火光,似乎离她很远,在潮水一样的夜色深处。

第36章 意难平(03)

  十二月微冷的星期六,落雨天气。

  加了整晚班的傅聿城,一觉睡到近中午才醒,走出房间,梁芙在烘焙蛋糕,中岛台让器皿、材料占得满满当当。

  “早。”

  “早啊,”梁芙抬头看他一眼,“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四点,怕吵着你我就直接睡在客房了——今天舞团没事?”

  “今天没有谭琳的演出。”

  傅聿城洗漱过后,凑过去看梁芙捣鼓那些玩意儿,白砂糖仿佛不要钱似的往里倒,看着便觉齁得慌。

  他点着烟,背倚着台子对梁芙说了律所的事,有个留学归来的同事因和他意见不同发生了一点争执,那人消极怠工,影响了案子的进度。

  梁芙正认真地搅拌蛋液,“那要不让程师兄找他聊聊?”

  傅聿城顿了一下,瞧梁芙一眼。

  梁芙也没抬头,“你不好说的话,我可以跟师兄打一声招呼。”

  “不……”傅聿城收回目光,抬手轻拍去她围裙上沾上的一点面粉,“我就随便抱怨两句而已。”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傅聿城的一个新发现,凡他说到自己工作上出现的问题,梁芙总会提议让程方平或者梁庵道出面帮忙解决。

  不能说她这思路有什么不对,但与傅聿城想和她探讨交流的本意相去甚远。

  况且因他明晃晃的身份摆在那儿,律所里巴结者有,鄙夷者亦有。他已经十分避免彰显自己与梁庵道和程方平的特殊关系,自然更不会丁点儿小事就兴师动众。

  纯粹想找人聊聊这事儿,但梁芙每每如此反应,让他颇有顾忌,生怕她哪天同程方平或者梁庵道碰面的时候,就真的替他“参上一本”,问题没解决,直接解决了引发问题的人。

  梁芙挺认真做着烘焙,似乎这就是眼前最要紧的事,她嫌弃傅聿城在旁边杵着碍眼,打发他自己去玩。

  傅聿城咬着烟要走,又想起一事,“晚上我有个朋友,想请你吃饭,去不去?”

  “我晚上要去上花艺课,改天吧。”

  傅聿城敛了目光,没再说什么,回书房继续去忙工作的事。

  梁芙把蛋糕放进烤箱之后,又开始做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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