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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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晨风撩动清白纱帘, 轻轻柔柔地落在月儿的鼻尖。搔得她一阵痒痒, 便早早醒了过来。
又是难得的一个比韩江雪早起的日子, 月儿这次不打算在这欣赏完美皮相了,省得又惹来一阵揶揄, 蹑手蹑脚起床去, 简单梳洗,下楼去看看早饭安排得怎么样了。
到了天津之后, 没有了大家族的束缚, 月儿更能放开手脚了, 活得自在许多, 也更像是一位合格的妻子,尽心尽力地去打点着家中的事务。
临出房门时候,觑了眼墙上挂钟, 刚刚六点半。
可下了楼,便看见宋小冬板板正正地坐在了沙发上, 腰板挺直, 是这个岁数难得的好姿态。
只是远远看去,仍能辨别得一丝疲惫与衰老,下眼袋比昨日重了些,眼眶隐隐发青。
应该是没睡好吧。
“来得这么早?”月儿没有称呼宋小冬什么,她理应叫声娘,却又怕韩江雪听见了不自在,又一时间想不到别的称谓,便只能转移话题了。
神游太虚的宋小冬被月儿这一声吓得一激灵, 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丢脸,赶忙整了整仪容,站起身来,指着桌上的食盒:“我又做了一些点心,你再尝尝。”
不过是昨晚随口一说,给宋小冬一个由头进韩家门,月儿也没想到她这般上心。
昨晚从韩家走的时候就已经很晚,这么早就能送来新糕点,恐怕这一宿都没有睡吧。
倦容也就是这么来的。
月儿拎着食盒想了片刻:“您在这等着,我去看看江雪起床了没有。还没吃早饭吧,一会一起吧。”
宋小冬拘束,又怕惹韩江雪不高兴,忙拒绝。
月儿却道了实情:“你送这点心来,还真的是给我吃的?不就是借个由头来看看江雪么,人都没见着你就要走,不是白来了?”
说罢,转头叫佣人备好茶点:“在这等我,我去劝劝江雪。”
月儿回房,习惯早起的韩江雪已经开始刮胡子了,睡衣松松垮垮,头发凌乱不堪,一脸泡沫地站在镜子前。
月儿走过去,娴熟地接过他的刮胡刀:“这回看看,我长大点没有?”
韩江雪一怔,没听懂。后来想起新婚那日他说小娇妻长得小,心下觉得好笑,原来还是个记仇的小妖精。
“那个……你……你娘在楼下等你。”月儿也没想到更好的称谓,只能实话实说。
韩江雪倒不意外,只俯下身子享受着月儿给他刮胡子的乐趣。
“愿意等就等吧。”
“她……可能真的是想弥补一下年轻时候的遗憾。”最后一点泡沫被月儿温柔刮去,将刀还给韩江雪。
韩江雪打开水龙头,低头冲洗着刮胡刀,半晌没有言语。
良久,他才想到合适的措辞:“你想过么,在你二十岁的时候,给你买那件六岁时候最喜欢的裙子,它有任何意义么?”
月儿六岁被卖入娼门,那时候的她已经没再奢望过裙子了。不过她明白韩江雪的意思,她明白那种渴望母亲怀抱的日日夜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确实,你说得对。毫无意义。可是江雪……”
月儿硬生生挤进了韩江雪与洗手台之间的狭小空隙,在这里,韩江雪的双臂自然而然地环成了一个怀抱,她紧紧地贴着他,踮起脚尖,细细观察着他的眉目。
鼻息相叫,心跳相应。
“六十岁的时候再去后悔你二十岁时候的偏执,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指尖轻柔略过韩江雪的轮廓一路向上,最终点在了韩江雪的眉心,这一点,近似虔诚,太过于正式,但月儿仍觉得不能表明心迹之一二。
“她值不值得原谅,你是否愿意去原谅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去原谅你自己,放过你自己。如果你觉得今生都不见她,能让你从此放下童年的伤痛,我愿意支持你,陪着你。”
“只是江雪,别困在过去里。你要走出来。”
月儿从不曾知晓什么大道理,更学不会什么豁达,只是本能不希望韩江雪囿于过往,就这么和自己别扭着。更不想有一天他面对宋小冬的离世,再想去寻一份亲情的时候追悔莫及。
“你皱着眉头,就不好看了。”
悦耳的指尖冰冰凉,清爽从眉心传至四肢百骸,让韩江雪舒坦极了。他惯于看着月儿诸事都较真的样子,真诚到让人忍不住想笑。
温和的笑,甜到心坎里的笑。
“我这眉头皱着就不好看了?我还以为这副皮相在夫人眼里,无论如何都好看呢。”韩江雪眼角上扬,戏谑之意生起,“那……夫人帮我想想办法,看看这眉头如何能不皱着。”
已经结婚快一个月的光景,二人之间的默契也逐渐成型,他颔首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必多言语,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过在试探她,究竟敢不敢主动地迈出这一步。
倒有些考她的意味。
月儿索性大胆一把,修长如天鹅般的颈子舒展开,线条优雅十足,凑了过去,吐气低语:“那你也要配合我得好。”
说罢,指尖游走向下,最终,并没有什么力道地捏合住了韩江雪的下颌,向下用力。
蚍蜉撼树的力道怎么可能撼动韩江雪,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配合地低头俯身。
刚刚好,她的吻落在他的眉间。
扫去一切阴翳,轻柔温和,如三春细雨。
二人不知餍足地又厮磨了好一阵才下楼,宋小冬忐忑地在楼下喝茶,听到脚步声,连忙起身,又不知如何开口。
夫妻俩十指相扣,在到达一楼的时候,月儿的手指轻轻攥了攥,示意韩江雪开口。
最终,他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留下一起吃早饭吧。”
佣人上前汇报,早饭已经给木旦甲送了上去,如今也退了烧,只是仍旧虚弱。
韩江雪点头:“果然还是年轻结实,身体素质好。不过还得再观察,需要勤换药,不能感染了,否则还是会有危险的。”
月儿知道韩江雪今日需要去军营,赶忙揽下这活计:“没关系,你去忙你的。我来给他换药就行。”
一听到这话,韩江雪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屋子里的上上下下表情都颇有些不自在。
月儿敏感,很快便看出了端倪:“有什么不妥么?”
众人拿不准这对小主人的性情也不敢说话,韩江雪猜出个一二,替他们开口了:“木旦甲伤在大腿根处,你去换药,他们觉得不方便。”
月儿生性保守,但确实没想到这点。昨天他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她都看见了,照顾伤病,哪来这么多说道?
只是她还是在乎韩江雪的感受的:“你也觉得不方便?”
“我学医的,还没迂腐到这种程度。”
恰在这时,一直惴惴不安的宋小冬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若是觉得月儿不方便,我可以来照顾他。我……我以前和医馆的人学过包扎,戏班子里有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都是我来照顾的。”
月儿觉得这个安排最好,顺理成章让宋小冬留下,又怕韩江雪不答应,赶在他开口前匆忙回答:“定!就这么好了!”
说完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只看见佣人们极力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笑出来的样子,一阵纳闷。
韩江雪也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赶紧吃饭吧,吃个早饭,就你话多。”
他转头看向副官:“你需要帮我盘点一下我们现存的抗生素类药物和退烧药还有多少,这里不比在东北,西药管控严格,我也没有备太多。我怕不够木旦甲用。”
副官也明白这个道理:“要不我找几个士兵装病,去洋人医院开些药来?”
韩江雪摇头:“不行,注射类药物肯定不会让你带出医院的,尤其是抗生素,这么紧缺。我看看吧,可能需要托关系弄一点出来,不光为了木旦甲,我们也需要有存货以备不时之需。”
宋小冬倒是双眼放光:“我和法租界的医院院长有些个交情,我可以帮忙去试一试。”
一个伶人戏子与医院院长的交情,任谁听来都难免会想入非非。韩江雪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更是能想到这一层。
他心头又烦躁起来,可最终没有发作。他不想让月儿一早上白忙活,于己无益,反而伤了她的心。
宋小冬愿意去折腾,就有她去吧。
宋小冬得了任务,就如同得了恩赐一般,不知疲倦地忙活起来。就连给木旦甲换药缠纱布都是面带喜色,神采奕奕的。
旁人知晓其中奥秘,木旦甲却不明晰原委,只看着一位妇人对着自己的伤口美滋滋的样子,一阵胆寒。
仔细打量了妇人半晌,才认出来。
“你……是不是那晚唱贵妃醉酒的伶人?”
宋小冬仍在喜悦中,并不在意,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用医用棉蘸了药水,小心点着他的伤口。
木旦甲看着那笑容更害怕了。
生性坦荡不羁,藏不住事,话到嘴边忍回去了好几回,最终木旦甲还是没能忍住:“大……大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我在云南老家有相好的,我爹是大土司,肯定接受不了年龄差这么多的,你还是……断了这心思吧。”
宋小冬吃力地听完了他结结巴巴又发音不标准的一段话,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什么意思。敢情这小兔崽子以为老娘对他有意思!
宋小冬对韩江雪心怀愧疚,在韩家便一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在下九流挣扎出来的女人哪个不带着一股子泼辣劲?她一巴掌把木旦甲已经抬起来的头按回了柔软的枕头里去。
“小崽子你说什么呢?睁开你那剌条缝一样的眼睛看看,我估计比你娘岁数都大,你敢调侃老娘?你要不是江雪的客人,老娘非抽你丫的。”
木旦甲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强烈,脑门子被这一巴掌拍下来,嗡嗡作响,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以前听说过北京女人泼辣,今儿见识了。
宋小冬心头有邪火,手上的力道更重了,疼得木旦甲龇牙咧嘴又不敢吱声。
终于忍到了换完药,木旦甲身下衾被已经湿透,他恹恹无力地看了一眼宋小冬,绝望地问了一句:“以后……都是你给我换药么?”
恰在这时,梳洗打扮好的月儿也赶了过来。
看见月儿,木旦甲犹如看见了救星一般,他用双臂支撑起上身,艰难且带着哀求地问月儿:“能换个人给我换药么?要不你来也行,你都能做手术。”
月儿还没开口,宋小冬便坐不住了,又推了木旦甲一把:“想什么呢?你还敢打我儿媳妇的主意?”
说完这句话,宋小冬犹如噎着了一般,自己都怔愣住了。也知道失言了的宋小冬赧然,赶紧收拾了医药箱,匆匆离开了房间,剩下木旦甲一头雾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木旦甲从言语间也猜出了一二,他知道月儿与韩江雪的关系,那宋小冬说她是儿媳,那……
“她是韩江雪的娘?”一思量刚才那两巴掌,一个人能摔死一头野猪的木旦甲却仍有心悸。
月儿想着既然话说到这了,再遮掩反而不坦荡,点点头示意他猜对了。
木旦甲像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天机一般兴奋,竟顾不得腿伤想要凑得再向前一点,差点掉下床去,伤口撕扯得他撕心裂肺的疼。
月儿一边嗔怪,一边把他扶上床:“现在西药这么短缺,你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听了新鲜事的木旦甲哪还能理会月儿的小怒火,连忙确认:“少帅的娘,还在唱戏?”
“是啊,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谁规定少帅的娘就一定要做什么?”月儿刚说起来时候还算心平气和,可越说越觉得委屈巴巴,心绪难平起来。
“只有那些满身华丽珠翠,围在麻将桌前码长城,勾心斗角抢男人,才是少帅的娘因该做的么?”月儿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腔酸涩悲壮从何而起,许是命运不公于她自己这么多年的折磨,许是真的对宋小冬的悲怜,鼻子一酸,竟差点哭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想哭的冲动,继续说:“唱戏是下九流的事情,但好歹端一碗饭养活自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倘若生而优渥,就瞧不起唱戏的,在我看来,反而下等可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