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谢娘
“莉莉如今怎么样?”月儿虽然一万个不喜欢莉莉,但还没想过她会被如此下作手段玷污。
“什么事都没有,那个有贼胆没贼心眼的畜生,喝醉了刚要硬上,就被李博昌撞见了。”
月儿倒是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便想到,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想到这,月儿猛然间忆起那日本女杀手,那杀手死了到今天,也有些时日了。趟若是总统府派来的,早就有下一步暗杀行动了。
想到这,月儿不禁恶从心起,难免生出些阴谋论来。
韩江海,才是真的想让韩江雪死的人。一计不成,如今便决定借刀杀人。
大夫人仍旧在电话那端骂骂咧咧,月儿烦不胜烦,最终开口:“母亲,您坐在这骂没有用,要么帮我劝大帅,无论如何保住江雪。要么您就把这腔怒火直接撒到始作俑者身上,做足了姿态让他一命抵一命,冤有头债有主,总统府就不可能不放人了。”
电话那端没有了声音,月儿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大夫人一样都做不到,也不敢做。
毕竟非是亲生,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为了韩江雪,开罪这么多人,惹大帅厌烦。
月儿见她不说话,便让韩梦娇来接电话,这姑娘年岁虽小,但魄力勇气是旁人不能及的。
从韩梦娇口中,月儿得知总统府开的价格可是不菲。如此一来,帅府近乎被掏空,还要让韩静渠主动削减兵力。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韩静渠所不能忍的。
舐犊情深是真的,但爱手中的权力,更是真的。
月儿不禁一阵心寒,只得嘱咐韩梦娇无论如何还是要劝一劝大帅,哪怕讨价还价也好。
不过她私心里也明白,没什么用的。
撂下电话,月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回想着结婚以来幸福的点点滴滴。
他的笑容,他的侧颜,他的霸道,他的体贴,都化进了这温吞闷热的空气当中,逡巡在月儿的周身。
可她感觉这么冷,这么无助。
她怀恋韩江雪的怀抱,又恨自己无能,只能做个贪恋怀抱的人。
月儿突然发现,在极大压力之下,人反而是没有眼泪的。原来总暗暗嘲笑自己是个无能的小哭包,凡是不顺心,都要哭上一哭的。
如今没了那个包容你脾气,为你擦眼泪的人,哭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腰板挺直了,她怕自己只要这一口气撑不住,便真的倒下了。
伸长颈子的那么一瞬,月儿余光里突然瞥见了被佣人收拾好但还没有扔的那份报纸。
对折着,露出半截月儿的照片。
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月儿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兴奋过,仿佛溺水之人挣扎间看到了不远处的木板。
月儿近乎周身都在颤抖,她拼命地在房间里翻找着,“叮咣”的翻找声引来了木旦甲和一众佣人。
他们赶忙奔进来,生怕少夫人想不开,寻了什么短见。
木旦甲见月儿凌乱着头发,如同疯癫了一般在房间内翻个不停,上前去,一把遏住月儿的手腕:“月儿,你冷静一点!”
月儿无心理他:“我冷静得狠,我在找东西。”
佣人赶紧上前:“夫人,您找什么,我帮您。”
“一张名片,我前几日随手扔在梳妆镜附近了,找不到了。很重要,你知道在哪儿么?”
听说了很重要,那佣人的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
半晌,才怯怯挤出了一句话,让月儿彻底失望了。
“我以为……没有用,扔了。”
第三十三章
佣人们心揪着, 战战兢兢看向这位少奶奶, 发火是难免的了, 只求这位小主子不至于把家里所有的不幸都发泄在他们身上。
可等来等去,少夫人却笑了。
她一只手按着椅背, 缓缓落座于梳妆镜前, 眸光之中写着无线的哀怨与孤寂,可却扯开了苦涩的笑意。
笑得凄凄惨惨, 像一把钝刀, 厮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欲渡黄河冰塞川, 将登太行雪满山。每走一步都这么难, 这乍起乍落的希望与失望,太过磨人。
木旦甲看着月儿那近乎绝望的眼神,吓坏了。他此刻腿伤未愈, 无法蹲下来。只得尽可能俯下身子凑到月儿跟前,想要拥一拥她, 告诉她会有转圜余地的。
但理智又告诉他, 这太过逾矩。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月儿,你别吓我们,有什么事说出来一起扛。你找那张名片是为了找谁,是为了救韩江雪么?我们去他家找,总能找得到。”
月儿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可是我想试试。”
月儿颔首看着自己的鞋尖:“现在连试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木旦甲却不肯放弃:“你说说看,你要找的人是谁,你想怎么做?鼻子底下长着一张嘴, 找不到可以去打听,没准就寻到了呢?”
“一个记者,就……之前让我上报纸的那个记者。”
月儿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他一篇报道可以让月儿一夜之间变成了天津卫的名媛之星,兴许也可能靠一支笔杆子来撬动乾坤。
月儿在此之前不懂什么“无冕之王”,什么“舆论造势”,但也算是读过点史籍,也知道“大楚兴,陈胜王”的道理。
木旦甲一听这话,激动得直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结果一巴掌排在了伤口旁,疼得差点跌坐在地上,晕厥过去。
半晌,佣人扶起龇牙咧嘴,略显滑稽的木旦甲,可谁都不敢笑出来,也真的笑不出来。
“月儿你太聪明了,我们靠报社给总统府施压,肯定能让他松动的。”
二人主意达成一致,可月儿还是有些失落:“可如今我要去哪里找他呢?”
“去报社啊,你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哪家报纸报道的你的事情,这记者就在那里啊。再者说了,即便他不在,找别人也是一样的。”
月儿听得迷迷糊糊,她不是死心眼,而是真的没见识,不了解。
不过听了木旦甲打包票一样的话,月儿也决定去试一试。如今走投无路,撞南墙也得撞出个洞来。
木旦甲一瘸一拐,却仍旧要陪着月儿。
很快,二人便到了报社。听闻月儿找章楠,接待的姑娘很是热情:“原来是找我们章主任的,您稍等,我去和他说一声。”
主任,原来还是个有官职的。
章楠听闻是月儿,喜出望外出门相迎,却见佳人憔悴至斯,连污迹斑斑的护士服都没换下来,已经哭肿了的双眼仍挂着泪痕。
职业敏感度让章楠第一时间猜到,韩江雪出事了。
“你想通过我们报社给总统府施压,让他们迫于舆论压力最终放人?”
月儿听不懂术语,但能明白这其中道理,点了点头。
章楠伏案思忖半晌,脸色颇有几分凝重:“少夫人,您应该知道,我们报社虽然开在租界内,但发行可是全国的。为了您和您丈夫,得罪了总统府,对我们可没有什么益处。报馆被封,报人入狱,记者被暗杀,这都是有先例的……”
月儿听出了其中的为难处,攥着衣角的手心汗涔涔的,她极尽克制,不去插话,等章楠把话说完。
章楠亦是少有郑重之色,眼神定定看着月儿:“少夫人想我们以笔触为刀剑,于我而言,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啊,好处。月儿责怪自己慌乱间竟然就这么空手而来,于是赶忙赔罪:“实在抱歉,您放心,只要能救出少帅,我愿意倾尽所有。”
章楠看过诸多面孔的月儿,温柔的,机警的,淡漠的,清高的,不卑不亢的……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哀怨,近乎能低到尘埃里的模样。
章楠有心调笑,想问一句“倾尽所有”到底都包括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住了口,他不是登徒浪子,又无心趁人之危,无论是他所受的传统教育还是所学的西方思想,都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耍幽默,去调戏一个落难的女子。
只得扯开笑意,愈发让笑容大喇喇,倒看起来多了几份磊落。
“少夫人都在想什么呢?您太看不起一位记者的职业理想了,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我们是谁啊,我们是无冕之王!为了新闻理想,头可断血可流,怕他什么总统府?”
章楠这段话多少带着些幽默意味,不难看出,他有想逗笑月儿的成分。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欺不了任何人。此时的月儿不懂,但当她更多了接触了报人,记者,新闻人的时候,月儿才逐渐明白那光芒是一腔热血烧就的,纯粹如三昧真火。
月儿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等章楠把话说完。
果然,他话锋一转,神色也严肃凛冽起来:“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做新闻,发报纸,我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我要确定整件事的真实性。这一点上,我需要您的配合。”
月儿来找章楠,不就是要与他通力合作么?她自然会全力配合。
“不过少夫人,我也不是一点要求都没有。”
月儿斩钉截铁:“您说什么,我做什么。”
“我毕竟靠这个吃饭,我想要独家新闻。”
月儿迷茫了,独家……新闻?这是她从未曾听过的词,一直以来,为了伪装颇有学识的大家闺秀,月儿对于不懂之事从不敢当面问清,但如今时局紧迫,她也不能再装糊涂了。
“什么是独家新闻?”
“很简单,就是你的所有信息都要提供给我,也不能再去接受其他记着的采访。而我,也会竭尽全力,报道这件事情。”
月儿至此终于明白了,这是双向的合作关系,她不求别的,只求他一句“竭力”。
“好,一言为定。”
“还有……我需要一点附加条件。”
月儿紧张地盯着他,身子向后挪了挪,心中难免打鼓。
“别害怕,夫人,我没那么下作。我想的是,您身边这位先生,想必就是云南土司府方面来的代表吧?云南对于我们中原人而言,太过神秘了。不知道等风波过后,我能不能去您的土司府做一个系列报道呢?让我们也了解一番西南风情。”
木旦甲诧异于这么快就被认了出来,但既然认出来了,又无甚恶意,再遮遮掩掩显得不磊落了。
“好,我答应你。你就是打算这辈子都住在土司府,老子都供得起!”
三人一拍即合,便打算各自分工,忙活起来。月儿借来了报社里的电话,几经辗转,终于接通了东北军营,找到了韩静渠。
月儿声泪俱下,磨破了嘴皮子,终于在韩静渠口中套出了总统府向东北军开出的条件。数额之巨大,足以搞垮整个东北。
章楠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矛盾点,“这是为了削弱军阀势力?这足够让整个东北瘫痪!军阀手里没了钱,难道会坐吃等死?还不是去搜刮民脂民膏!”
月儿也赞同他的看法,接下来,就只能靠章楠的笔杆子了。
在这里也帮不上其他忙的月儿就只能先行离开了,一起身,胸襟上的污渍赫然露了出来,章楠福至心灵,拽过自己的相机,又一次给猝不及防的月儿照了一张照片。
月儿惊慌失措,但很快明白了他的用意,只是赧然:“出来得太过匆忙了,都没来得及换一身衣服。”
章楠不以为然:“就是这身衣服才好,妻子不辞辛劳脏累做慈善,丈夫却身陷囹圄,天理何在?”
月儿点了点头,紧迫至斯,她又如何顾得上美丑呢?
只暗暗呢喃:“只是别让江雪看见这照片得好。他若知道我在外面这般不体面,不知该多心焦。”
按照章楠的嘱咐,接下来的时间月儿没有一直在家中等消息,她回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