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容光
罗学明:“又迟到了!我快被气死了!这个月过去二十天了,没迟到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一只手!”
陈琼:“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条条偷渡。这个徐晚星是要气死我吗……噗哈哈哈哈哈!”
总体来说,陈老师对徐晚星的感情态度比较复杂,气中带笑,笑里有点无可奈何的欢乐。
但提起乔野时,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只剩下欢乐——
张春月:“我教书十来年,第一次看见机读卡满分的学生!真是,真是太优秀了!”
张永东:“这么难的物理题,我出的时候都觉得有点超纲了,老郭还说估计年级上没人能做出来,就看看徐晚星能不能有个思路。没想到咱们班就有俩孩子做出来,徐晚星和乔野啊,真是叫我这心里熨帖得跟什么似的。”
而罗学明就更夸张了。
“下个月的秋季运动会啊?乔野,让乔野报名。他拿过首都市运动会的奖!”
“年底有个校篮球赛?乔野去,让乔野去!他打小前锋的,一投一个准!”
“明年有个数学竞赛啊,替我先留俩名额啊——对,徐晚星占一个,还有一个给我们班新来的小家伙!”
乔野这个名字的出现,俨然化解了徐晚星的孤独。从他转学来的那一天起,她的名字不再是办公室里独孤求败的热词,终于有了另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可这俩人,依然很不对付。
身为前后桌,其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每一个无意中碰撞在一起的目光,都能火花四射,无形之中就彼此凌迟了一百遍。
徐晚星真讨厌乔野,身为理科出色的人,双语凭什么也那么好?当然,她尤其讨厌他在她唯一擅长的理科方面,竟然也有不逊于她的天赋。
第一次在物理课上比她早两分钟解出压轴题后,乔野又完成了好几次这样的壮举。
化学周考,她错了一道选择题,乔野满分。
数学课,她被罗学明叫上讲台讲解最末两道大题的最简解题思路。当她低调且得意地把自己的解法写在黑板上后,却听见罗学明说:“大家看看,这是徐晚星的解题思路,是不是比你们的要简单很多?”
全班异口同声:“是。”
罗学明满意地笑笑,说:“现在我们请乔野同学上台,他还有一个更简思路。”
徐晚星:“???”
在乔野转来之前,故事通常进行到她上台写下自己的解法这一步后,就直接大结局了。可现在却成了转折点,她俨然是乔野这个大高潮的铺垫。
两人一个下台,一个上台,在走道上擦肩而过。
乔野看都没看她一眼,徐晚星只觉得耻辱。
当然,徐义生并不了解女儿和乔野之间旷日持久的交锋与战争,但他很欣慰的是,在把徐晚星从夜市赶回家后,她好像自动进入了高二紧张的学习状态里。
好几次下起雨来,他提前收摊回家时,发现都夜里十二点过了,徐晚星还在埋头做题。
“现在的高中生,作业有这么多啊?”徐义生咋舌。
“不是,早做完了。”徐晚星头也没回,还在草稿纸上唰唰写着,“我多检查几遍,看看还有没有更简单的解法。”
“得出正确答案不就好了?还要这么费劲啊?”
“要。”她答得斩钉截铁。
徐义生不明就里,却深感女儿长大了。轻手轻脚下楼煮碗抄手,又冲杯牛奶,悄悄端上楼,摆在她手边。
“别太累了,努力了就行。”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这样说。
徐晚星笔尖一顿,回头冲他笑,说:“哟,往天不是还说要我拿出吃奶的劲儿好好学,一点余力都不许留?”
徐义生噎住了,下一刻,中气十足地凶她:“你要把这种好记性留在语文和英语上,我看早就及格了!”
徐晚星:“……”
老徐下楼了,她坐在书桌前,看着尚且冒着白烟热气腾腾的抄手和牛奶,再看看对面的辛意,有些不可名状的感慨。
对门还是一如既往,每天都会传来父母的责骂声,不论辛意有多努力。
和他们比起来,老徐是没有文化了点,也腾不出什么时间进行所谓的家庭教育。甚至因为生计艰难,他连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只能让她像野草一样在家自生自灭、自我成长。
可徐晚星心知肚明,关于爱这一点,徐义生付出得比谁都多。
同龄孩子拥有的,她一点没少。甚至,很多孩子不曾拥有的,老徐也一并给了她。他把一个大老粗能给予的一切,包括青春,包括全部精力,都奉献给了一个孩子。
一个和他并无血缘关系,被他捡回家来当做星星一样捧在天上的野孩子。
*
迟到归迟到,徐晚星大半个月没有旷课了。
直到十一月初,某个周三夜里,或者应该说是周四早上,凌晨三点,她定好的闹钟准时响起。
徐晚星窸窸窣窣从床上爬起来,背好背包,拿上自己陈旧又笨重的望远镜,确定老徐还在卧室里睡得鼾声四起后,偷偷摸摸溜出了门。
从清花巷到龙泉山,半个小时的自行车程,徐晚星像个不知疲惫的运动健将,越骑精神越抖擞,双腿就跟安了电动小马达似的。
早在一周前,新闻和天气预报就说了,今晚有月掩星。
理科少女徐晚星,除去对麻将无与伦比的热爱以外,还对物理和天文现象有着近乎于狂热的执念。
从十岁那年接触到星空后,她几乎不曾缺席过任何一次天文现象。
今晚也不例外。
徐晚星抵达龙泉山顶时,那块平地上已经有六七个人了。
她把车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了去。
初秋的凌晨,气温低至十四五度,但徐晚星一路飞驰,额上也有了一层晶莹的汗珠。她脱掉外套,往腰上一系,在人群中搜索片刻,笑嘻嘻地锁定了目标。
“老梁!”她大声叫着,跑到了那人身边,“我就知道你肯定比我先到。”
叫老梁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回头看着她,笑了:“我也知道你肯定比我晚来。”
老人家头发都成了铁灰色,眉眼和善,精神矍铄。
比起徐晚星来说,他可不是只带了一副简陋的望远镜就来观星了,早到半个多小时的他已经架好了专业设备,三脚架、简易天文望远镜,都好整以暇原地待命了。
对于大众来说,天文现象也许只是出现在新闻里的遥远词汇,但对于天文爱好者来说,是实打实的party,翘首以盼的盛况。
徐晚星在三年前遇见老梁,此后频频在各种天文现象之夜与他相遇,因志趣相投,遂很快确立下忘年交的友好关系——当然,这是徐晚星单方面的说法。
要老梁来说,就只有一句话——
“又来蹭我的设备了?”
徐晚星嘻嘻笑着,把背包搁在地上,掏出自己的望远镜,假惺惺地说:“哪儿能啊。我自己也有设备的,只是看不太清——”
她嘻嘻笑着指指老梁的天文望远镜:“一会儿我就在你那儿看个三十秒,一秒不多,行吧?”
老梁哈哈大笑,说:“你这设备还来看月掩星,实在捉襟见肘了点,还是早点淘汰掉,换个好点儿的吧。”
“我穷。”徐晚星掏出两只空空如也的裤兜,理直气壮。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老梁的天文望远镜上,毫不掩饰自己垂涎三尺的目光,却并没有注意到在几步开外,另一架专业设备后,一个穿着卫衣戴着棒球帽的人,在她那声震耳欲聋的“老梁”之后,蓦地扭头看了过来。
没有星星的夜里,龙泉山上只有几只手电发出的光芒。
借着那微弱的光,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咋咋呼呼的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十三分钟后,山顶趋于寂静,咋咋呼呼的徐晚星也安静下来。
月掩星要开始了。
对一次天文现象的时间掌控往往要精准到秒,才能完整观看并记录一次奇观。在这群小众的爱好者脸上,有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执着。
所谓月掩星,是一种一年会发生好几次的天文现象。譬如说日食,那是月亮通过地球和太阳之间,遮住了太阳。而月掩星和日食同理,只不过是月亮经过了地球和另一颗行星之间,挡住了行星,所以叫做月掩星。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望远镜后,双眼牢牢捕捉着天际的变幻。
只有短暂的一分四十八秒,一秒都不容错过。
徐晚星不是爱打探的人,和老梁的会面也仅限于一年屈指可数的偶遇里。她并不知道老梁是什么人,只看他的设备和每次观测时异常专业的记录过程,猜测到他大概是天文方面的专业人员。
也因此,说是蹭设备,其实也不敢造次。
毕竟不敢真耽误人家专业的观测。
可简陋的老式望远镜是真难使,仿佛一个九百度近视却戴了副两百度的眼镜……
徐晚星费劲地看到一半,余光瞥见几步开外的人,那人穿卫衣、戴棒球帽,看着挺年轻,却拥有和老梁一样的庞大设备。此刻他离开了自己的天文望眼镜,专心致志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内心有点蠢蠢欲动。
下一刻,雷厉风行的徐晚星闪电一般飘了过去,腆着脸笑嘻嘻问:“朋友,相逢即是缘,可否赏脸让我蹭十秒望远镜?”
那人笔尖一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抬头。
沉默一秒钟后,他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本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多谢多谢。”徐晚星喜不自胜,幽灵似的窜到了那架望远镜后,迫不及待地把眼凑了上去。
遥远的天际呈现出墨一样的深蓝色,浩瀚无垠。
那轮椭圆的月泛着银白色的光,已悄然经过行星的一半。行星本没有光,因月球经过而出现在地上人的视野里,神秘莫测的宇宙也初现端倪。
它们是那样安静地浮动在天上,几亿光年的距离外,不露声色地展示着鲜为人知的美丽。
徐晚星屏息看着这一幕,每一次,每一次都一如既往为这样的美丽所震慑。
她喃喃地说:“你是哪颗星呢?”
旁边传来不疾不徐的声音:“阿尔法十六号。”
“……”
徐晚星一顿,略有些不满:“我知道,我只是在跟它打招呼。”
这人真是不解风情。大半夜不睡觉,都跑来看星星了,能不知道是哪颗星在造作吗?她就是,就是单纯想感慨一下大自然的瑰丽。
要他多事= =!
而这个多事的人客客气气地说:“十秒钟到了,望远镜能还我了吗?”
“……”
徐晚星没精打采地从三脚架前走开,十分遗憾地拿起自己的“两百度眼镜”,凑在眼前争分夺秒继续看。
体验过高端设备,才明白高糊图是什么意思。
基本就是人家在看星星,你在看马赛克。
她一边费劲地看着,一边不愿错失良机地连连追问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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