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拿月
秋天萧索,段谦语时常望着树枝发呆。
路秾秾在霍观起身边絮絮叨叨,好不容易停下来,便会问他:“你在看什么?”
每一次都问,他每一次都答。
梧桐落叶凋零,风扬起尘灰,惆怅凄清。
“我在听秋天的声音——”
那时候,几近光秃的枝桠下,段谦语回头看向他们,清风晓月一般笑得温柔。
第19章
其后,路秾秾回公寓住了几天,窝在家里不见人,谁都不想搭理。
网络上因为她和段靖言都拍了ug杂志的事,又有风言风语传出,她甚至懒得去看,无所谓带节奏的是网友还是段靖言本人。
ug一见,段靖言真的长大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总试图跟在他们身后但总不成功、眼里写满羡慕的小男孩。
和面对面时直戳心门的轻慢笑言相比,网上那些小动作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膈应她玩玩。
他已经知道,捅刀怎样捅最深,最痛。
路秾秾在公寓窝了三天,心情才有所好转。
外头气温开始下降,准备入秋了。
季听秋回来得巧,没有打电话,仍是微信说:
[我回望京了,有空一起吃饭吗?]
路秾秾问:[你不是在拍戏?]
《遮天》已经开机,按理说他人应该在横店。
他解释道:[回来录综艺节目,这几天没我的戏,剧组给我放了两天假。]
路秾秾了然,稍作沉默,回道:[放假了就好好休息。]
便是拒绝的意思。
这厢回绝了季听秋的邀请,下午跑去找唐纭。
离下班还有半个钟,路秾秾到博唐,坐进唐纭办公室里等。
唐纭处理着最后的事情,一边忍不住吐槽:“从没见你这么积极找过我。”
路秾秾瘫在沙发上装死,嘴上催:“别废话,快点。”
吃过晚饭,重头戏是喝酒。地点在唐纭家的落地窗前,两人一左一右赖在躺椅上,隔着玻璃欣赏窗外温凉的夜景。
满屋子都是酒香味。
唐纭很爱这种惬意时刻,手里端着酒,问:“我听说季听秋离开剧组了,是不是回来了,没找你?”
路秾秾道:“找了。下午约我吃饭,我拒绝了。”
“哟,那我今晚面子可是大。”
路秾秾让她少贫。
唐纭笑笑,随后想起什么,敛了笑意道:“你跟霍观起都结婚了,那你和季听秋……”
路秾秾温声道:“我帮他,是因为他长得像我一个朋友。”
她头一次正面回答这个,倒让唐纭有一瞬诧异。
“朋友?”
“对。”
难怪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对季听秋如此关心。
唐纭道:“那你打算管到什么时候?横不能一辈子这样?”
“我知道。原本就打算等他好一些,事业和收入都稳定,我就不再管了。”路秾秾怅然道,“我也知道,这样很莫名其妙,可偏偏遇上了,我看着他那张脸,总是不想他过得不好。”
季听秋肖似段谦语。
比作为弟弟的段靖言还像。段靖言只有眼睛像他哥,季听秋却半张脸都像,乍一看仿佛重叠了几分段谦语的影子。
不同的是段谦语温润从容,而季听秋眉眼总是愁苦压抑居多。
唐纭不知道其中关节,料想或许跟她和霍观起的渊源一样,有一段故事。唐纭不傻,路秾秾结婚一事带来的惊讶淡去后,想想她和霍观起当年在宴会上古怪的“初见”,想想这些年他们对彼此不寻常的态度,心下很快明了,他们之间必是有些什么。
路秾秾不想说,唐纭也不提这茬,看她闷闷喝下好几口酒,柔声问:“你结婚,是不是不开心?”
“有吗?”路秾秾看过去。
唐纭点头,故作玩笑道:“要是过不下去就努力忍忍,咬牙坚持几年,到时候找个机会离婚,我给你把小狼狗们安排上。”
路秾秾失笑,唇边弧度轻得几乎看不到:“我才刚结婚你就盼我离婚,能不能说点好。”
她俩笑着各自饮一杯酒。
唐纭少见地温情起来,她说:“秾秾,我希望你过得开心。”
路秾秾心里触动,回以一笑,道:“没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成年人就得承担后果。”
“你知道吧。”
路秾秾又倒了一杯酒,突然说起趣事。
“我小时候很贪吃,喜欢吃什么东西,抱住了就不撒手。有一年回来过年,和我舅舅一家一起,在小区里遇到别人家的狗,一直冲我叫。我当时吃着糖,吓得大哭,一边吃一边哭,一边吃一边哭。”
“还有这种事?”
“对啊。舍不得嘛。”她看着窗外漆黑不见星的夜空,弯了弯眼。
因为舍不得,哭了也不愿意放手,只好边吃边哭。眼泪淌进嘴里,咸咸的,和甜味混杂在一起,永生难忘。
就像她和霍观起的这桩婚姻。
霍观起提出结婚,她是有选择权的,不是不能拒绝。
她可以拒绝。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最后还是应下了?
因为舍不得。
明明放不下过去,原谅不了他和自己,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近,无法拒绝。
于是,就这样身处旋涡之中,困囿两难。
说到底是她高估了自己,结婚才半年多,眼泪和糖混合的感觉,就已经承受不住。
霍观起应当也很不快乐?
路秾秾觉得自己好自私,因为舍不得,就这样紧紧攥住不放手。
可他不是糖啊。他是人,活生生的人。
她就这样拉着他和自己一起陷在这个困境里,太自私了。
……
和唐纭喝完酒的第二天,路秾秾睡到下午,随后回了喆园。
霍观起在家,不知为何回来得特别早。
两人照面的瞬间,平静中隐隐透出一丝尴尬。
路秾秾主动开口:“你吃饭了没?”
以为她不会和自己讲话的霍观起的顿了顿,道:“没有。”下一句,“出去吃?”
她摇头,说:“我做吧。”
霍观起打量她几秒,道好,“我让高行送食材过来。”
半个小时后,高行将一大袋食材送到。
路秾秾系上围裙进厨房,霍观起问:“要帮忙吗?”
被她拒绝:“你忙你的,等着就好。”
言毕,她低下头,认真地一一进行步骤。
路秾秾做甜点的水平不稳定,时常拿捏不准合适的度,但做中餐还是可以的。以前跟着家里的阿姨学了几手,在国外留学时,和唐纭两人一起住,有事没事经常下厨。
唐纭是个只会吃的,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事就只能交给她。
很快,一桌简单小菜做好。不是什么特别丰盛的东西,都是家常味道,看起来像模像样。
霍观起闻着味早早就下楼来,摆好碗筷,她端上最后一道菜,两人在餐桌前面对面坐下。
安静进食,时间在咀嚼中缓慢而细致。
路秾秾没问他好吃不好吃,食过半晌,开口:“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霍观起料到她今天这么反常必是有事等着,心里早有准备,“你说。”
“我想了很久。”路秾秾垂眸盯着面前的菜,筷子握在手中不动,“关于我们结婚的事。”
霍观起抬起眼眸,望着她,不说话。
“其实你提出结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应该拒绝的。”
他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路秾秾没察觉,继续道:“我承认我有私心。”像是卸下肩上重担,她艰难地坦白自己,“这么多年过了,我还是……没有把你完全从心里剔除干净。”
什么私心?
当然是像很多年前天天追着他陪着他那样,那时候对他的喜欢,现在还在影响着她。
路秾秾停顿几秒,话锋一转,缓缓道:“段谦语离开之后,我有一年没有睡好。”
突然提到这个名字,餐桌上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这是时隔多年,在他们长久长久地躲开不见以后,第一次真正开诚布公地去谈这件事。
路秾秾怅然苦笑:“是我没忍住私心,也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说,“事实是,这件事永远不会消失,就像我无法好好入睡的那一年,我们永远都会记得。每当我一控制不住,我们就只能针尖对麦芒,把一切都搞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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