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三_
懂事儿点的,应该亲自送回他手上,但是夏藤不想懂这个事儿,她原路给他推回去。
他也没在意,端起来,架在半空,等着她主动碰杯。
夏藤放低杯身,递过去。
他往这边碰了一下。
因为没怎么看,也没怎么走心,力度没控制住,洒出来一点在她的手背上。
他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也无所谓,把酒喝完,杯子扔回桌子。
这一系列下来,夏藤那股堵着的气儿翻上来,冲到顶了。
她僵着身子,微微弓下背,还是敬酒的姿势,酒是满的,她没喝。
慢慢的,她坐直了,胳膊收回来,手腕一点一点翻转,杯子里的酒全部倒在地上。
这一动作,周围几个人眼睛瞪直了。
丁遥说过,她这人怪的很,总是在该胆大的时候变怂,在该怂的时候胆大包天。
许潮生眼皮翻动,对上她微凉的目光。
“什么意思?”
“你传递给我什么意思,我就回馈你什么意思。”
夏藤把酒杯放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擦手,“我不是倒酒的,也不是陪酒的。请你自重。”
“你给我敬酒,你让我自重?”许潮生眼神很轻,但锐利。
“这么清高,还来这儿干什么?”
夏藤手一顿。那是她头一回被人当众给了个难堪。
她那时候也不知道,这句话,在不久之后,还会有人对她说,同样虚与委蛇的场子,同样在众目睽睽之下。
只可惜那人没有许潮生的修养,没名气的小明星在资本家的眼里没有一丝光环,伴随着那句话落下,还有一巴掌甩在她左脸上,以及此后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
…
“许潮生,你少拿腔作调,她是我叫过来的。”
丁遥察觉不对劲,过来救场,把夏藤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许潮生语气微讽,“你交朋友到我这儿是巅峰,往后眼光越来越差。”
丁遥听得手痒,跃跃欲试,“你找抽是吧?”
夏藤不想参与了,退到一边,自己抱着杯柠檬汁喝。
那天是她和许潮生第一次见面,陈非晚争强好胜一辈子,夏藤别的没学,就学了心气劲儿一定要高,逢人不露怯,自己要把自己往高了看。
她不喜欢人人都怂的时候,她也跟着沉默。
丁遥和许潮生是从小玩到大的,他回国,又回到丁遥的圈子里,夏藤和他见面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儿,有丁遥在,总能碰上。
一见面就掐,互相看不顺眼,许潮生嫌弃夏藤嫌弃得不行。丁遥说他俩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许潮生这人贱,不虐两把永远不会好好说话。
后来熟点儿了,他问夏藤拍过什么作品,让她拿给他看。许潮生学编导的,目光挑剔嘴巴毒,夏藤拿给他的是自己出名的那部影片,也是她拍的第一部 电影。文艺片,冷题材,但是完成度很好,剧情尚可,人物出彩,电影得了奖。
夏藤一直挺满意自己的这部作品,许潮生看完,两个字,凑合。
对他这种人来说,没否定即是肯定。
夏藤还没乐,许潮生就开始泼冷水,“你现在这个水平,离红还差得远呢,公司想让你走电影咖,就目前给你的定位,戏路会很窄,口碑竖不起来,不考虑尝试别的类型?”
那会儿夏藤年轻气盛,对许潮生所说的“别的类型”嗤之以鼻。
“我不想拍。”
“文艺片吃不饱饭,小众也变不成大众。”许潮生说,“有多少走这种风格走不下去最后出来拍烂片赚钱的?给你数数?”
夏藤知道许潮生什么意思,没背景没资源,就别把目光放那么高,或是那么窄,可是她对自己的想法很坚持,“我不想拍那些。”
“你不想拍?知名度都没有,谁找你拍?你拍给谁看?”
她和许潮生差点儿吵起来。互相看不对眼的情况却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有所改变。
她想不通一个艺术家庭里怎么出来这样现实的人,许潮生说她认不清这个圈子,你揣着热情进来,什么都没有,你的热情就是给人践踏的。
事实如此。
第一部 影片的热度很快过去,演艺圈每天都有新人绽放,夏藤的名字昙花一现。她出演的影片大多题材敏感,偏小众化,禁播的禁播,撤档的撤档,还有一部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没翻出什么大水花儿。
她漂亮,有综艺节目找她,起码能刷个脸,她不愿意去,有许潮生这种神级朋友,佩恩打过他的主意,说了个开头,夏藤就坚决地拒绝。
没戏拍的时候,她就回去钻研话剧了。
她是享受那种如梦似幻的人生,可是她更在意那些荣誉是自己的能力挣来的,她要担得起。
演艺生涯的第二个小高峰,便是见到许潮生的那天正在拍的戏。
或许是男主角是神隐多年重出江湖的前辈,带起一阵关注度,夏藤在影片中的角色与她的自身气质十分相符,演员与剧中人互相成就,长相独特,演技被肯定,她再一次在影视圈里抛头露面,凝聚起一批影迷。
他们研究过她拍的戏,接的角色,说她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演员。
尽管放在整个大圈里,仍然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但是夏藤很满足,一步一个脚印,都靠她自己。
网上有不少帖子黑她,说她自立实力型演员人设,许是想被夸敬业,让人觉得她有内涵,可惜就是不红。
丁遥笑得不行,“连你都有人黑了,这才证明你要红了。”
她本来在生气,气着气着也跟着笑了。
她跟许潮生说,你看,我只要初心不变,好好提升我自己,总有角色找上门,犯不着我出去瞎演。
许潮生由着她得意,又冷不丁从其他角度泼冷水,“你这个性格,不改,以后不在上面栽跟头我跟你姓。”
夏藤:“我又什么性格了?”
“自视清高。这个圈子里,最不能要的就是脸。”
两次,许潮生一语成谶。
第一次,她扳回来一点,以为一切都要向好的方向发展了。第二次,现实就彻底扇了她一巴掌。
这是一条险路,没有人能顺风顺水。蛋糕就这么大,人人都想吃,你凭什么还想姿态优雅自以为是的去摘最上面的樱桃?
风暴来袭的一星期,她把自己关在家一个星期。
从开始,发酵,爆发,高潮,再到商讨,回应,想到所有的后果,最差最坏的是她离开这个行业,那些时候,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冷静得接受一切审判。
现在呢,风潮渐退,她却在相隔千里之外的地方哭了。
许潮生以为她的天塌了。
第29章
走廊上冷气开得很足,夏藤电话打的手脚冰凉。
“我和丁遥准备过去一趟。”快要结束他才说。
“什么时候?”
“挑你放假的时间吧。”他还是那个讨打的腔调,“你缩头乌龟当上瘾,朋友也不准备要了。”
“……不是。”
夏藤头贴向冰凉的金属墙壁,闭着眼,“那会儿我太乱了。”
许潮生能理解,淡淡“嗯”了一声,语气一转:“所以你到底哭什么?”
“……”
他又把这话题捡回来,她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糊弄。
夏藤无从下口,“没什么事。”
“你跟谁打电话?”
背后一道声音,夏藤一个激灵,差点儿一头栽过去。
她抬头,金属壁堪比镜面,能照出走廊的景,她才看到他——走廊的大理石地板,他就那么坐着,支起一条腿,胳膊搭膝盖上,嘴里叼根烟,从金属壁里和她对视。
不知道坐那多久了,她完全没发现。
“十六分钟四十二秒。”祁正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回兜里,“打不完了?”
“你那边有人?”
许潮生能断断续续听到些,虽然不是特清楚,但对方什么语气他还是能听出来的,“这态度挺让人来火啊。”
夏藤心说你要当面听估计能喷火了。
为避免纠纷,她说:“挂了。”
“你先告诉我是谁,丁遥说你们那儿跟原始部落一样,我去不会有危险吧。”
“你有病就去治。”
夏藤说完,在许潮生跳脚之前迅速挂断。
说来也是神奇,挂断电话的同时,她跟许潮生面前放肆的胆子全没了。
一通电话的时间,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少。
夏藤转身看他。
祁正也不说话,夹着烟重重抽进去,再轻飘飘抵着唇吐出来,隔着烟雾,他头靠后,微抬着下巴睨她。
他是个骨相好看的男生,无论怎么摆,棱角都分分明明。比如这会儿,夹着烟的手漂亮,下颚线漂亮,喉结形状也漂亮,衣服松垮垮堆他身上,展露出来的身体部位却都瘦而修长。
身上只有黑白两种色,衣服黑,头发黑,眼睛黑,皮肤白。白里透冷,整个人冷嗖嗖的。
刚才在包厢里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见了,他现在这样,是他酒劲逐渐下去,人又清醒过来的模样。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这边走廊算安静,因为都是vip包,大多空着。
对看了将近三分钟,夏藤在他饱含各种深意的目光中先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