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三_
他嗤她:“跟你半天,砸两下才有反应。”
夏藤站起来,手里拿着棒棒糖,“你跟着我干什么?”
“谁跟着你?我出来买药。”
他脸色不好,透着病态的白,说完这句还咳嗽了两声。
看来是真感冒了。
“那再见。”夏藤转身。
她听到祁正在身后“我靠”了一声。
他在那矛盾半天,她看不见。
“喂。”
末了,还是情感战胜理智。
他挡她面前,“陪我去个地方。”
离得近,她看到他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总不可能是害羞。
他应该在发烧。
夏藤道:“你好像病的挺严重的。”
“死不了。”他无所谓,又问:“你去不去?”
周六要排练的话,周天用来复习,她最好今晚就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写完。
但是,稍微推后一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脑海中总是浮现他昨天的样子,她原本以为,他又要消失一段时间。
她没问去哪。“陪你去,我有什么好处?”
祁正看她手中一眼。
“糖送你,行不行?”
……
昭县总共三条公交车路线,一趟走市区,一趟走农村,还有一趟走得偏远些,快要出县城。
夏藤一直以为西梁桥在昭县的最西面,她总觉得昭县走到西梁便到头了,在公交站台上看了路线图才知道,西梁只是靠近西面,再往西,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地方。
祁正一手提着药,站垃圾桶旁边和着冷风抽烟,夏藤正想问他们要去哪儿,一侧脸,对上他的视线。
他吐着烟雾,一直在看她。
最后几缕夕阳从天尽头照过来,照的他半边脸亮堂,烧着火光般明亮,半边沉在阴影里。
正如他这个人,完完全全的矛盾体。
对视中,谁都没说话。
矮胖矮胖的公交车驶入站台,其他等车的人向车门围过去。
她还没找出自己答应他的理由。
祁正收回视线,把烟在垃圾桶摁灭,“走了。”
*
车上人不多,最后一排空着。
夏藤上去才发现,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公交车,更类似于一种乡镇大巴,但体型又算不上大巴。
座位上都套着布套,印着妇科医院的广告。
有人在走廊放着大包小包,还有买菜的兜,夏藤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跨进去,走到最后一排,她想问他要不要坐靠窗户的位置,还没扭头,被他一把推了进去。
夏藤坐里边的位置,刚坐正,校服被人压住,他挨着她坐下了。
本就狭窄的空间瞬间变得更挤。
夏藤怎么调整都不对,只能把注意力挪向窗外。
窗外景色在转变,一路西行,大多是些村子,越往后越空旷,车上的人都下的差不多了。
夏藤不禁转头问:“……不会出县城吧,我晚上要回家。”
祁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帽子拉起来扣头上的,下巴藏进衣服里,他半醒着,“不会,终点站下车。”
鼻音很重,头也昏,他说完,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
祁正每回坐这趟车都会睡着。
目的地是终点站,他不用担心睡过站。
回回睡着,回回做梦。
越往西,有些回忆闹得越凶,搅得他在梦里也不安生。他明明知道结局,还得看着那些事儿一遍遍上演,梦里他发不出声音,也改变不了任何。
但有些画面,又是幸福的。
他们都在的时候,他舍不得醒来。
醒来即是一场空。
面对空荡荡的车厢,他不止一次在下车后想,他这人,无非两种下场。
被回忆逼疯,被孤独折磨死。
不会有人难过,不会有人记得他。
他拼命留下的那么多痕迹,都成为不了他存在的意义。
一场雨,一场雪,甚至随便刮起的一阵风,他都可以被彻底的抹去。
…
祁正醒来的时候,车厢空空荡荡,一片安静。
和他无数次醒来时一样,他等待着孤独翻涌上来把他淹没的那一刻。
他该下车了。
直到衣服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回头。
夏藤也是刚醒,眼睛迷蒙,头发有点儿呲,正看着他。
“我们该下车了。”
*
车程将近晃了半个多小时,夏藤没想到她也跟着睡着了。
这一路都很安静。
她的生活中,已经鲜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可以远离尘嚣,静听自然的声音。
天快黑了,余光渐在,眼前是一片旷野,杂草乱生,野蛮生长,快到半膝处,只是大多数都是枯萎的,生命痕迹衰败,放眼望去,一片哀颓之景,很是荒凉。
脚踩在上面,皆是枯枝落叶断裂之声。
“可惜了。”她小声感叹一句,“如果冬天下了雪,这里肯定很美。”
“美?”祁正走在前面,听见这句话停住了,“这些破草全是死的,有什么可美的?”
“……”夏藤皱起眉,“你这种人,就算见到了,也不会夸它美。”
“我这种人,见到了,只会把你丢雪里。”
“到底要去哪儿?不去我走了。”她停止和他没营养的对话。
祁正却在这会儿露出得逞的笑,“刚才那是最后一班,没车了。”
夏藤瞪他:“那我怎么回?这里荒郊野岭的!”
“你现在应该担心,这里荒郊野岭的,我会把你怎么样。”
“……”
生了病的祁正也比健康的她战斗力强。
夏藤转身就走。
祁正几步追上她,“喂。”
夏藤绕开他。
祁正胳膊一伸,把她拦腰抱起,直接扛上肩头。
“啊啊啊啊——”
夏藤头朝下,屁股撅着,两腿在空中乱蹬,“你放我下来你个神经病!”
她没被人这么扛麻袋似的扛过,祁正有多劲大她算是清楚了,走路一颠一颠的,硌的她难受。
“祁正!!!”
她即将要爆发,他停下了,从兜里掏了串钥匙出来。
她这才发现,眼前景换了。
是比刚才更宽阔的一处旷野,旷野之中盘绕一条小溪,目光能看到的最远处,与暮色连接。
太阳已经西落,残留几寸余晖在天边。
这儿没有遮挡物,风刮得生猛,气温也比在市区里更冷。
打量间,他打开门,把她扛了进去。
这儿竟然有一排房子,还带庭院,建筑看上去应该有些年代了。
祁正插上插销,把她放下来,径自进了里屋,到了这儿,她也跑不了了。
院中的衣线上晾着洗干净的衣服,灰的,黑的,她见过这几件外套。
风这么吹,洗干净也能给吹脏。
夏藤过去摸了把,已经干了,她收下来搭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