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三_
她好像,彻彻底底被丢掉了。
*
台球厅里,祁正打完一局回来,乔子晴半靠着沙发,眼睛只盯一处,手里转着一部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祁正没问自己的手机为什么在她那儿,伸手,示意她拿过来。
乔子晴看他一眼,给他。
祁正接过来,看也没看直接放进口袋里,乔子晴问:“你壁纸,是那个女的?”
她没想到祁正也会把一人的照片设成屏保。
他说:“关你什么事?”
“她不是走了么?”
祁正表情不变,叼了根烟找打火机。
乔子晴摸不清他什么意思,把自个儿的打火机丢给他,靠回沙发,然后道:“你不会忘不了她吧。”
祁正半笑着,“你不提,我就忘得了。”
乔子晴嘴角扯了一下。
”刚有人给你打电话。”
祁正动作没停,护火点烟,也没问是谁。
乔子晴看着他,说:“好像是她。”
祁正抬眼,目光变得锋利,“你非要在我这试探个什么劲儿?”
乔子晴却觉得累了,她不想骗他,更不想骗自己。
“我说真的,我接了,然后她挂了。”
祁正冷冷看她三秒,然后转身往门口走。
他一边上楼,一边拿出手机看。
确实有个三十秒的通话记录。
他不用给她存名字,她的手机号他倒着都能背。
上到地面,冷风袭来,他喝出一口白气,把电话回拨过去。
祁正感觉自己就快被她弄成神经病了。
她再这么时不时出现一下,又他妈回不来,他就过去把她杀了。
……
电话没通。关机。
像那天,他没回复,她就直接把他删了。
她闹别扭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祁正一股怒气上来,发了条短信过去:“把老子微信加回来。”
然而,祁正并不知道,那条短信石沉大海。因为第二天,夏藤换了手机号。
他也不知道,那通被乔子晴接起来的电话,是夏藤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
……
穆含廷出事儿,是在两天后的下午。
她被爆出和某富商在夜店旁若无人地亲热,而后共同去住处过夜。
令人咂舌的是,这位富商,正是当初夏藤事件中的那位。
穆含廷可谓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星,二十二岁便成为王导的电影女主角,名导演配好剧本,除去女主要新人,其他配角全是极具观众缘的实力演员。电影票房高,话题度高,她也成功上位,各路资源都找上门来。
她此前和夏藤一样,小公司出身,没有后台,没有人脉,是娱乐圈一抓一大把中的一个。混出头靠实力靠运气,但当今,靠的更多的是资本。
可惜,遇人不淑,红得快,栽得也快。
她能傍,就有人能把她拽下来。
不少人说是穆含廷姿态嚣张得罪了媒体,所以人家不要封口费,直接发,还有人说她抢了富商本来包的那位女星的资源,所以被搞了,总之千百种说辞,照片拍到了,视频发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码,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兴奋地再去找更多的“瓜”。
热搜,视频,辱骂,营销号,造谣,一步一步,一个不落,和当初曝光夏藤,一模一样,老掉牙的手段,却能喂饱一批又一批闲人。
穆含廷比夏藤红多了,规模自然比她的更大。
许多事情,也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改变。
一小部分人开始重新判断夏藤的话,觉得当初的事儿或许另有隐情,于是立刻遭到一批穆含廷粉丝的咒骂,他们骂夏藤借着穆含廷洗白,吃着人血馒头,但也有她的粉丝,拿夏藤的话洗白,说现在网络风气差,不应该这样用言论伤害明星。
更多的人,是连着她们俩一起骂,她们没一个好东西。
穆含廷出事,经纪公司觉得简直“天赐良机”,他们想让夏藤发些意有所指的东西,像当初穆含廷内涵她一样,把锅再甩回去。
这是她的好机会。
夏藤不闻不问。
现在多了个人与她一样,同样遭受着众人鞭挞,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里,越高位的人摔下来,人们越喜闻乐见。
她不会落井下石,维护自己的名誉,不是踩着旁人进行的。更何况在更多人眼中,她们不过一丘之貉。
夏藤没有多关注穆含廷的事儿,她大概知道她准备装死到底不回应,撤话题,引导舆论,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她的娱乐生涯。
这是最常见的操作,像夏藤这种被追着骂两次的,确实少见。
只是又听说,因为这次的事儿,穆含廷和金主闹掰了。她红的太快,直接越咖位挡了女星的路,那些原本压下去的话题又被翻上来,还有人爆料王导的电影资源也是她睡来的,更有她陪很多老板的证据,还是明码标价。
穆含廷陷入了比夏藤严重不止一倍的威胁中。
众人寻找到了下一个挨骂对象,肆意地攻击着。
他们像往常一样蜂拥而至。
他们也像往常一样,以为这次只是众多口舌之战的一次,辱骂的不过是众多品行不端的明星的一员。
他们高估了自己的道德观。
也低估了舆论的力量。
第54章
二月份的时候各大高校与公司开始放假,即将进入春节,街上已有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红火火的小玩意儿陆续摆了出来,大型广告牌上,都打出了迎新的标语。
处处洋溢过节的气氛,为添喜气,陈非晚买了几个巨大的“福”字,字面金光闪闪,周身缠绕着该年的生肖,底下挂着一个中国结。
又俗气,又看着叫人欢喜。
夏藤最近总抱着电脑,一看就是看半天,陈非晚问她在干什么,她也不说。
她走到夏藤身旁,夏藤快速盖过电脑,陈非晚瞟了一眼,没作声,把“福”字给她,“我在客厅挂了一个,你把这个挂阳台上。”
夏藤“嗯”了一声,人没动,“我等会去。”
陈非晚站她旁边,一脸欲言又止。
夏藤不得不问:“怎么了?”
“阿藤,不论怎么样,日子总得过。”陈非晚见她这样,总觉得不安宁,“我不知道你这两天在干什么,别太把全部精力放上面了,凡事都想争个明白,会把自己累死的,有时候撒手不管也是种解脱的方式。”
陈非晚轻叹了一口气,“你妈我活到现在,也没活明白。”
这段时间,家里一直笼罩着低压,夏藤有时候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夏文驰还有一星期才回来,陈非晚扛起来了所有的重担。
夏藤安静听完,又“嗯”了一声,合上电脑,把“福”字拿起来,“我去挂。”
客厅的阳台是露天的,她家住二十一层,差不多可以俯瞰风景。夏藤踩着椅子挂“福”,下来的时候没站稳,摔到阳台护栏边,护栏快要高过人脸,摔是摔不下去,但这么磕磕绊绊一下,还是够让人心惊。
夏藤低头看了眼,人在高处,脚底万物都渺小,风“呼呼”地刮,看久了,头晕目眩,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刮下去。
夏藤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站在高处看远方,远方是景,是不可及;低头,则又有临渊之感,令人心生惧意。
万幸,她没有对世界麻木,有恐惧,就证明她还是惜命的。
所以,她不知道穆含廷用了多大的勇气,或是多万念俱灰,才会从二十二层跳下去,结束她二十二年的人生。
*
人的承受能力是可以不断增强的,但真的有限。
很多人争论,一个选择自我结束的人,到底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可能对世人而言是没想通,但于他们本身而言,或许能从此落个轻松。
夏藤的短片正式完成,也是在那一天。她熬了个通宵,早晨八点,城市在晨光中苏醒,她点击发送,然后倒头睡了过去。
无论结果如何,是时候结束了。
再这么拖下去,伤害最深的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她逐渐意识到,她没有能力改变什么,现况即是现况,发展成如今的模样,又哪里是一天造成的。她的那些动静,搁在大环境里,只能是不痛不痒。
她想过个好年,然后遗忘从前的种种。
发送完毕,她像卸掉许久以来沉重的包袱,轻松了吗,应该有一点儿。但身体各项机能仍处在恐惧之中,不太能适应。
夏藤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好的一次觉。
因为这次,不是噩梦,而是一个日思夜想的梦。
梦回昭县。
那个原始的,安静的,默默生长的边陲小县。
上回是街道,这一回,是学校。
放学铃打响,她走出教学楼,身后被人推了把。
她回头,迎面便是一只手,塞了一颗青涩的酸梅进她嘴里。
动作粗鲁,且不容她吐出来,她硬是被逼着嚼完咽了下去。
酸的倒牙齿,她流泪,他蹲在一旁放声狂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