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李涛涛
鲁齐木不参与他们爷仨怎么摊派任务,怎么分钱,但在补充协议上写明必须保证质量,在他看来,瓜子质量是保证销售的前提,绝对不能丢。
协议签完,鲁齐木拿着自己的那份叠好放进兜里,“我出来一天了,家里肯定惦着,先走一步,哥俩的工作就劳烦大爷安排好了,不用送。”
他说不用,韩家父子还是把他送出了家门,鲁齐木挥挥手,沿着马路返回。
到半路停下,扶着树歇歇,酒后劲有点上头,视线不是那么清楚。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鲁齐木没敢逞强,推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往家走,四肢不受控制,好在意识还是清醒的。
到了门口,天彻底暗下来了,鲁齐木都没有敲门,头直接撞在门上,发出的声响足以让里面的廖娟听见。
门开了,鲁齐木搂着廖娟就要啃,被她的手掌挡住,“你喝酒了,不刷牙臭不臭?”
鲁齐木嘿嘿两声,扶着廖娟的肩膀进了屋,摇摇晃晃坐到椅子上傻笑。
青瑞和娉婷过来哄哄几句,都问爸爸这么这么晚回来,晚饭都没有一起吃,鲁齐木搂着他们说好话。
廖娟拉开孩子让他们去屋里玩,随后杯子塞在鲁齐木手里,“喝点温水,醒醒酒,跟谁喝的?”
“跟韩大爷还有他俩儿子,”鲁齐木喝口水润润嗓子,“对了,韩大爷俩儿子也是自行车厂的,说不定你还认识,韩意才,韩其洪,认识吗?”
“没听过,厂里那么多人,我刚工作一年多,哪能认得全。”
廖娟开了火打算烧些水,用作晚上洗漱,又到外面把自行车推进来放好。
鲁齐木喝着水,手在腿上敲着节奏,摇头晃脑,挺陶醉,“良辰美景奈何天,老子以后要挣大钱。”
廖娟听见笑话他,“你这古不古,今不今,也不对仗,念哪门子诗,还没说呢,有什么好事聚一块喝酒。”
“你不知道吧,韩家兄弟跟韩大爷有心结,不愿意搭理他,我说服那哥俩跟着韩大爷一起炒瓜子卖,以后,我就可以扩大业务了。”鲁齐木把水挡酒喝了几口,不是那味,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廖娟拿出两块布放到桌子上,又把针线筐拿出来,“我记得韩大爷炒出来的量就够你卖了,加上韩家兄弟,能卖完吗?可别砸手里。”
鲁齐木眯着眼笑,“没有卖不完的,多了我可以批发给别人,好瓜子,总有人稀罕。”
“你心里有谱就行。”廖娟手里动作不停,咔嚓咔嚓裁布。
鲁齐木走到她身后观察,方方正正两块布,不像做衣服,“这是干啥?”
“给青瑞做书包,孩子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还没有书包呢。”廖娟支开缝纫机,上脚试了试。
鲁齐木拍拍脑门,净想着买卖的事,差点误了儿子上学,“亏得家有贤妻,要不然我都忘了还要准备书包的事了。”
“这就是贤妻呀,你的标准真好达到。”廖娟用玩笑的口气说话。
鲁齐木笑笑,坐到桌边,支着个脑袋盯着廖娟,看她瞪着缝纫机,手拉着布转来转去,身上好像发出柔光,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廖娟断线的时候回头看他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鲁齐木觉得刚刚醒了点的酒气好像又冲上了脑门。
耳朵边听着厨房的水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鲁齐木的思绪已经飘出去老远。
“想什么呢?水开了,你先兑水洗洗吧,在外面奔波一天了。”廖娟还忙活手里的书包,提醒鲁齐木去洗漱。
鲁齐木想着后面的事情呢,积极响应,不仅把自己打理好,还把俩孩子收拾利索,安顿到床上。
等出来的时候,书包已经挂在墙上,他们卧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鲁齐木觉得他好像更醉了点。
“媳妇,我可以进来了吗?”鲁齐木握着把手,想着里面一应和就冲进去。
廖娟抿嘴笑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一会儿开了门,手里端着水,“去,把水倒了。”
“好嘞,”鲁齐木端着盆出门直接泼在大街上,关门插上,跳着脚就进了屋。
“媳妇,我来了。”
第27章
鲁齐木的销货之路并不顺畅。
自打韩家兄弟跟着一起干,可见的瓜子量增多,虽然鲁齐木想到了批发出去,操作起来实际上并不顺利。
他去其他剧院门口找了卖货的同行,他们有固定的进货渠道,虽然承认他的瓜子味道更好,却并没有更换的意思。
鲁齐木还去了供销社、商店,成效并不好,要么被拒之门外,要么价格压得很低,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眼看着家里已经堆了七八麻袋瓜子,鲁齐木还是没有找对合适的销路,靠着他溪流一样往外卖,根本解决不了眼前的难题。
这两天,他黑天白夜想办法,头发都揪下来好几绺,嘴上长的泡吃点东西都喊疼,连带着廖娟都跟着着急。
“要不跟韩家爷仨说说,先停一停吧。”
“不行,这才刚开始,我不能打退堂鼓。”
鲁齐木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总觉得还有没想到的地方,好像就在脑子外面徘徊,中间隔着一层薄膜,就是捅不破。
“那我下班拎着一部分去别的地方卖,总能帮着消化一部分。”
廖娟看着比她还高的瓜子垛子,想着再高就码不上了。
鲁齐木坚决反对,“你上班一天够累了,还要管着俩孩子,青瑞刚上学,学习还得你盯着,我看他写字比前两天进步不少。”
“青瑞这孩子知道努力,不用我特别费心。”
“这事你别管,我好像有点头绪了,就看效果怎么样。”
鲁齐木灵光闪动,这个办法好像可以试试。
见着鲁齐木陷入深思,廖娟起身去做别的,不打断他的头绪。
转天,鲁齐木带着一大包瓜子去了市场,等摆好之后,清了清嗓子,试着张了几次嘴都喊不出来。
最后咬咬后槽牙,心一横,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扯着嗓子开始吆喝。
“同志们来瞧一瞧看一看,全天津最好吃的瓜子在这里了。”
这一嗓子,简直石破天惊,市场上不管是摊主还是顾客整齐划一,扭头朝着鲁齐木看过去。
这齐刷刷的眼神,折射出的光芒让鲁齐木觉得如果是刀,他都成碎片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鲁齐木彻底撒开了,“走过路过的同志来看看,天津最好吃的瓜子嘞。”
刚才定格的画面瞬间活跃起来,有人惊奇,有人嘲笑,还有人送过来白眼,可不管怎么说,真有一些人围过来。
这中间有买过瓜子的给旁边人介绍,“他家的瓜子真好吃,比商店的还香。”
“那也不能说天津最好吃的呀,也太大言不惭了。”
“向来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他总不能说自己的瓜子不好吧。”
“就是,我二姑奶奶炒瓜子才叫香,比摊子上的瓜子强多了。”
“真的假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真好吃端出来让大家尝尝呀。”
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瓜子和鲁齐木,真的吸引了大家的眼球。
一位大娘从盆里捏了几颗瓜子尝尝,她牙口不好,瓜子皮不酥脆都磕不了,刚一咬不费劲,瓜子皮裂开,一颗饱满的瓜子仁弹到嘴里,相当有口感。
“给我来半斤。”
鲁齐木连忙称了装好给大娘。
一个小姑娘见着吃了好几颗,“后味不错,我也来半斤。”
鲁齐木同样操作。
她们的行动,带动了人们的消费,人流不断。
后来的不明所以,还以为卖什么稀罕物,凑近一看是瓜子,能吸引这么多人来买,肯定不错,多少来点尝尝。
别看每个人买的都不多,麻袋里的瓜子没多久去了一半,鲁齐木心里别提多乐呵。
有销售就有了动力,鲁齐木时不时喊上一嗓子,在这个低声浅语的市场里,显得格外另类。
这时候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多数人的思想还没从投机倒把里面解放出来,就是有勇气出来摆摊,有时候也是遮遮掩掩,再大胆点,就是有人从摊前过招呼一声,像鲁齐木这样明目张胆站起来大声吆喝的还真没有。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有人佩服他的勇气,也有人想看他笑话,不管怎么样,鲁齐木是得到了实惠,瓜子卖出去不少。
跟韩家父子分钱的时候,韩意才和韩其洪手都有点哆嗦,想不到短短时间能见着那么多钱,这一个月下来,得比工资高,前面近一年,他们到底损失了多少?
俩人围着鲁齐木,跟他套近乎,三个人聊得挺热闹。
韩栋梁窝在椅子里抽烟,听着他们的谈话,眉头舒展,儿子在跟前他心里很满足,要是哪天能带着儿媳妇孙子孙女过来吃个饭,这就是他孜孜以求的神仙日子了。
年轻时候的荒唐事,中年时候的懊悔,全部化成现在的弥补,但愿有一天能拭擦掉孩子心口的疤痕,父子融洽。
想到这儿,韩栋梁干劲十足,站起来挥舞着胳膊,“别聊了,赶紧干活吧,多炒瓜子才是正经事。”
这是大实话,韩家兄弟脱了上衣赤膊上阵,开始当晚的工作。
鲁齐木呢,出门推车走人呀,不然等着韩老头轰,好像他觊觎瓜子配方一样。
他哪有这种心思,还是想想货怎么卖吧,没看韩家父子那劲头,说不定晚上要干到后半夜了。
反正到鲁齐木手里的瓜子量又多了不少,万幸他在市场小有名气,有不少小贩慕名而来,开始从他手里批发瓜子,倒没有造成货物堆积,就这样,他每天还是坚持到剧院门口出摊。
这边,鲁齐木在市场干得如火如荼,左进右出,到手里的钱财一点点增加,心情那叫一个荡漾。
而压路机厂那边正好相反,气压沉重,有不少人吃饭都难以下咽。
眼见着厂里的新生产线建设完毕,工人们摩拳擦掌等着招工告示,希望家里的孩子能挤进厂端上铁饭碗。
可今天,厂外来了一群人,一水儿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人事科接待了他们,一打听,原来是技校即将毕业的学生,专门分配到他们厂里,就为了更好地操纵并应用新的生产线。
有心人算了一下,如果所有的学生都留下,那新生产线能提供的岗位基本就占满了,根本没有自家孩子的机会,或者说厂里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从职工子弟里面选。
随后厂长的讲话把大家最后的一点幻想都打破了,他在欢迎学生们的会上明确定下基调,近期不再另行招工,重点培养技校的学生,尽快适应厂区的工作和生活。
鲁能成听着厂长的讲话,一年前袭击他的空虚感不期而至,工作了一辈子,终于到了要卸下担子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塌了,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无法描述。
“爸,您没事吧?”
鲁阳光注意到老爷子脸色不太对劲,穿过人群过来问。
鲁能成摆摆手,“没事,可能是这几天赶工有点累。”
“那赶紧回家歇着吧。”
正好也到了下班点,鲁阳光骑车驮着鲁能成回家。
鲁能成心里存着事,瘫坐在沙发上,吃饭都提不起精神。
曹丽桌子下面踢了踢鲁阳光的脚,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鲁阳光让她稍安勿躁,等饭后到自己屋里,才告诉她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