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涩掌纹
从苏州一路辗转,昨天终于到了心心念念的呼伦贝尔,以前在内蒙那么长一段时间,竟然没能来这走一走,实在是个遗憾。海拉尔名字很美,城市却很朴拙,小小的一块地界儿,到了晚上,人就不多了。
今天就往草原上走了,5月份时候,天气还挺冷,地上一片黄一片绿,小草才刚刚冒出了头。画儿似的草垛垛还是去年收割的陈草,牛羊并不多,想下去赶下小羊群的时候,牧羊人却对我好一顿呵斥。我和一对小夫妻合租了辆车,你不敢想象吧,路上竟然我开得时间要多一些。一路往更北的地方开去,其实,我是识不清方向的,也不知道前方会通向哪里,草原上的新绿和杂杂拉拉的野花让我会有一瞬间快乐的感觉,好像抹平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那些东西。这个时候,即使我闭上眼睛一小会儿,也不怕会撞上什么,因为前面就是一条坦途,小夫妻不注意的时候,我会偶尔闭一闭眼睛,感受一下呼呼吹过的风。
今天我们在一个小小的俄罗斯民族村落脚,村子很小,傍晚到这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分不清哪里是草原哪里是高山,只是漆黑一片,遍地寂寞。小夫妻有些害怕走这样的夜路,我却感到挺称我这乱七八糟的心情,我只觉得,这样的黑,让我躲一躲,正好。如果脑子里的那些可以因为黑暗而找不到重新回来的路,是不是这会儿会有真正的快乐?
真的很久没有写手写信了,手握着笔杆儿都感觉好陌生,字歪歪扭扭自己看了也觉得好丑,今天停电了,我的手电有点暗了,等完全没有光亮的时候,我就不写了。
草原的夜晚比白天冷多了,晚上去尝试了一下俄罗斯族老式桑拿浴,温度很高,蒸得我大汗淋漓,桑拿房里没有热水,但用冷水冲洗也丝毫没有凉意。其实看到草原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来这里是不是一种自虐,鄂尔多斯我没敢去,但原来走到哪里,都还是会有他的影子。如果算的话,我们是在草原开始的,第一次见面他把我差点灌醉了,我想在草原自己跟过去说声再见。
老式桑拿房男女通用,门口只有一只老狗看门,它耷拉着脑袋趴在那,再怎么逗也不看我一眼,天空星星寥寥,我在里面把门反锁牢了,最后却还是哭了,我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泪水,反正都是咸的,后来我发现有一个办法可以区分它们,汗水很淡,而眼泪,很苦。洗完出来老狗已经睡着了,我觉得有些好笑,没有人相伴,最起码还有个活生生的东西还守着我。你又要说我没出息了吧,呵呵,是啊,我一直很没出息。
手电的小灯珠熬不住最后的一丝有气无力,终于完全暗了下去,杨沫掏出火柴,“嗞”一声划亮,点上旅店老板娘给的小蜡烛头,周围的暗才褪去了一些。
轻轻用纸巾吸掉字迹上的那颗水珠,却已经来不及了,油墨顺着水迹早已张牙舞爪弥散开去,杨沫又轻轻摁了摁纸巾,叠好信纸,收袋封口。
熄掉了烛头,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了,杨沫合衣躺下,依稀听到窗外似乎有几声闷闷沉沉的狗叫,或许是浴室门口的那只老狗醒了,杨沫翻身侧卧,却了无睡意。
窗外狗叫了几声又安静了下来,彻底的黑,真正的静,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起来,杨沫拢了拢上身的厚外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忆又一股脑儿涌现了出来。如果说蒋东林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好似用细针密密实实地朝杨沫心上扎眼儿,千疮百孔间万痛噬心却不见血,那失去孩子,却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仿佛真是细针换利刃,毫不犹豫地深深给了杨沫心口一刀,自此一刀致命,再无生还余地。
这个孩子来得如此突然,正值母亲忍受无间痛苦的时候匆匆而来而又匆匆而去,甚至没给杨沫和他那铁石心肠的父亲一点自余欢喜的时间和机会,如果,那父亲也会感到一丝高兴的话,就这么早早地化作一滩血肉,从杨沫的生命里被硬生生割除了出去。孩子没了,好似真正切断了杨沫和蒋东林之间最后那点血肉关联,杨沫痛无可痛,已不知流泪是否真算唯一的表达。
蒋东林刚熄了引擎停下车,就看到杨沫公寓的灯亮了起来,蒋东林感到心底仿佛被一把大锤重重敲打了几下,心跳猛然加速,一个箭步就出了车往楼上跑去。
杨沫的公寓大门敞开着,客厅里亮着灯,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戴着鞋套,挂着工作牌证的年轻男人带着一男一女正在客厅里说着什么。
“你们是什么人?”蒋东林不请自进,问年轻男子。
“我是WW地产的中介,您是?”男子讶异,望着蒋东林问道。
“怎么?这房子要卖?”蒋东林有点不耐地问到。
“啊,是出租,这家房东寻租,委托了我们中介公司。”年轻男子看来人气势不凡,老实答道。
“户主登记的是不是个姓杨的?”
“恩,没错,是杨女士,不过不是她本人来寻租的,是另外一位女士,姓汤。”
“行了,不用看了,这房我租了……”蒋东林急急说到。
“诶?你这人哪冒出来的?我们先来看房的,也有个先来后到吧。”看房的那一对男女开始有了意见,男人首先开口说话。
“这房要多少租金?”蒋东林没有理会他,径直问中介。
“……恩,4000,这地段好,东西一应俱全,拎包入住,房子又基本是新的,物有所值……”
“4000,我们要了。”看房的男子口气一硬,就应声说到。
蒋东林看了他一下,不假思索就开口说到:“8000,我租了。”
看房的男女一听这价,立马没了话头,蒋东林扭头看了看中介,说到:“把你电话和地址给我,明天我来办手续。”
第二天小张准时到蒋东林的公寓接他,早上不到7点,环线上却已经拥挤起来,小张走走停停,一路却开得谨慎。小张从蒋东林进入神州就跟着他,这些年倒也颇是知道蒋东林的脾性,一般都说司机是非多,小张年纪不大,嘴却很牢,也很有眼力见儿,该说的不该说的,该看的不该看的,一向分寸拿捏到位,所以蒋东林慢慢就越发信任他了。小张平日里在蒋东林面前话本就不多,这段时间杨小姐的电话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方小姐也从公司离开了,小张怎么瞧都觉着自己这位老板脸色始终不太好,在单位如此,出了公司也是这样,应酬能推就推,除了加班,还是继续逼迫自己加班,小张看着老板忙忙碌碌中却总是透着一股子疲态,开车做事更是添了几分小心。
5月的北京春意已经很浓了,蒋东林一身杰尼亚西装穿得那叫一个潇洒得体,他照照镜子,整了整领带,却自我感觉比去年上身肥了一些。小张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老板,一贯的儒雅体面,但薄薄的眼镜片后的眼袋却有些发青,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吧,小张不再分心,仔细应付起环路上越来越挤的路况起来。
“小张。”蒋东林难得开口,小张下意识地看向反光镜,应声答应。
“我给亲戚租个房子,今天开完会你送我去办下手续……用你的身份证来登记一下。”蒋东林话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到。
“好的,没问题。”小张不假思索就回答到,“蒋总,拿现在我就拿给您?”
“……不用,到之前再借你的吧。”蒋东林轻叹一声,“小张,放心,出不了岔子。”蒋东林想了想,又说到。
“蒋总哪里的话,小事一桩,是您看得起我。”小张很识时务,憨笑着说到,却再不多问。
蒋东林刚在会议室露了个头,老林就一把上来握住了蒋东林的手:“东林啊,这次你可是给集团立了大功了啊,今天主要是给你开个人庆功会啊,啊?!哈哈哈。”
老林也是神州集团的副总之一,副总里排序第二,常务副总现在空缺,自然他就算副总里的首席了。蒋东林自然也是亲亲热热和老林握手说了几句客套谦虚的话,分管神州集团的SS部门张部长已经上座了,蒋东林也没有含糊,立马上去就和他握手打招呼,张部长对着蒋东林倒也一点不摆架子,站起身来就拉着他在一旁咬了好一通耳朵,蒋东林自然恭敬倾听,再看蒋东林对着张部长谈笑自如间也不知道说了,直让张部长不自觉就笑弯了眉头。蒋东林父亲成功入选14人小组,算是真正进入了核心权力层,张部长对他如此“和蔼可亲”,周围所有人自是觉得理所应当,羡慕妒忌是有的,恨,那是还不够资格。
神州集团家大业大,今天会议规格颇高,虽然老大正接受调查中,但在京总部的所有分管副总都到场了,还有一些重点部门的头头也列席会议。林副总说得没错,这次会议的确像蒋东林个人表彰大会,表彰他眼光毒辣、高瞻远瞩,选择的海外兼并企业和投资项目做得风生水起,帮助神州一举拿下客观的市场份额,既实实在在拓展了业务,又帮助打响了SS业务的全球口碑,这一仗打得漂亮,除此以外,由神州集团投资的QQ铁路也顺利建成通车,实现了内蒙境内新建成稀有矿产矿、路、航一体化开发,产运销一条龙经营,分管部门包括更高层也感到十分满意。除了表彰蒋东林的业务成绩,此次大会还有一项重要议题,那就是正式宣布因接受纪委相关部门的党内调查,现解除郭汉伟神州集团董事长职务,至于新的人选,暂时空缺。
会后自然是皆大欢喜,丑闻早已放在一边,满室只有对蒋东林的赞扬之词。张部长拉着蒋东林还在一旁说话,老林和几个副总很有眼力见儿得只在一旁等着,并没太多声音。
“东林,有机会还是想亲自去拜访一下蒋书记,他老人家回京估计快了。呵呵。”张部长握着蒋东林的手,笑着说到。
“好啊,父亲一直对能源工作很关心,平时跟我也经常探讨,您是这方面的元老了,有机会和父亲正好探讨一下,呵。”蒋东林笑得轻松,说得自然。
“最近我要去内蒙调研一次,你看行程上有时间跟我一起去吧,我也正想去看看前年你在A县搞的那个矿,现在产、销一体了,反响很不错,探明储量也大,我可很有搞头……”张部长笑着说。
“……行,我也想回去看看。”蒋东林听张部长如此一说,微愣了一会儿,笑着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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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5月15日,晴
小元:
我和同行的小夫妻作别好几天了,他们继续上路,而我,留在一个叫恩河的小镇,决定在一户俄罗斯旅店中多住几天。
这个地方方圆N里都几乎没有人烟,冬天最冷的时候,据说可以到零下40度,再往北走,跨国额尔古纳河就是俄罗斯了,真正的一衣带水。最近天气一直都很晴朗,名副其实的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只是晴朗得久了,免不了干燥。白天日头很烈,我的嘴唇有点脱皮,老毛病犯了老是会不自觉得去咬它,直到尝到血腥滋味,破皮的地方吃饭的时候会有点疼,可我好像有点沉迷这种感觉,肉痛了,心痛的感觉好像可以被忽略掉一些,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
现在还没到旅游旺季,小镇外乡人不多,旅店老板娘完全的俄罗斯长相,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说普通话,吃东北菜,刚开始的时候,让我觉得好不神奇,老板娘五官深刻,想必年轻时候也是美人一枚,只是现在腰身逐渐雄壮,每次亲切得拍我肩膀和我说笑的时候,总有老母鸡保护小鸡的感觉,呵呵。
旺季没到,旅店老板去满洲里打工了,店里人不多,老板娘人不错,天天都会带我去周围的草甸子上走走,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遇到牵马人,熟悉了之后就不再收我的钱了,免费拉着马带我跑一圈,也很享受。
草甸上的草垛子远远得看很有意境,走近了看,原来没有那么诗意,都是发黄的陈草,摸到手里,满是刺人的感觉,不过有时候我会靠在上面,远远地看牧人赶着咩咩乱叫的羊群,直到越走越远。晚上的时候,我几乎天天就是抬头看天,就坐在旅店小院的千秋上,他家的那只大花猫会懒懒得陪我一会,但一眨眼就不见踪迹,老人常说猫昼伏夜出,看来的确如此。夜晚的天空黑到纯粹,我第一次在这里识别出北斗七星,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想象力,如果不是先入为主,我可看不出那像一把卧放的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