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梁母的眼泪如雨点往下落,泣不成声:“我的雪然,过了十几年的这样的苦日子,一声都没有抱怨过。她学习成绩那么好,从来没有因为穷难受过。但去年,她却哭着告诉我,她很自卑,她连喜欢都不敢,觉着自己不配。”
那次年夜饭,梁母终于攒下一笔小钱,第一次做了满满一桌好吃的菜,都是雪然最爱吃的;喝多了酒,梁母无意间问女儿近况,梁雪然却搂着她哭个不停,颠三倒四地说着醉话。
“妈妈,我好像办了错事,我不该喜欢他。”
“我们差距太大了,我配不上。”
“他就像是天上的云,一直高高在上;只要偶尔从我头上经过一下下,我就很开心。”
“他离我太远太远了。”
“我不敢喜欢他。”
爱让梁雪然第一次感受到自卑。
魏鹤远声音颤抖:“阿姨,您——”
他只知道梁雪然以前过的很不好。
但从未想到……这样差。
这样差。
梁雪然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自己以前的事情,魏鹤远记得某次亲密过后,他吻着她的手指,笑着问她怎么皮肤保养的这么好。
嫩的像豆腐一样。
而梁雪然笑嘻嘻,抱住他胳膊,语气轻快:“因为蜕掉过好几层皮呀,越蜕越嫩。”
那时候,魏鹤远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还感觉这小姑娘说话挺有趣。
她一直把自己骨子里的倔强骄傲隐藏的很好。
包括那些敏感脆弱的过往,小心翼翼的封藏起来。
以及对他卑微的爱。
谁都找不到。
梁母哽咽:“我这么好的雪然,你只把她当宠物看待;你们这样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光鲜亮丽,哪里懂得珍惜人的感情。你们觉着是个玩意一样的东西,把我的雪然毁的干干净净……”
凌宜年和连朵匆匆赶来,他不认识梁母,看到这么个疯婆子哭的稀里哗啦,还以为是精神病缠上了,下意识地想要赶她走:“喂,我说你——”
魏鹤远呵斥他,声音沙哑:“别没礼貌,这是雪然的妈妈。”
凌宜年愣住。
而此时,手机铃声响起,魏鹤远眉头一跳,看到来电显示是钟深,接通。
“魏鹤远,我今天去认领了雪然的……东西,”那边,钟深极其缓慢地开口,终归不愿意把‘遗物’两个字说出来,“她手机存稿箱中有一条未发送过去的短信,收件人是你。你想知道吗?”
魏鹤远握着手机,哑声问:“是什么?”
钟深抚摸着梁雪然留下的那个手机。
她留下的书包中塞着好几只玩偶,正是这些玩偶,完好无损地保护好了手机。
钟深曾在梁雪然卧室中见过这些玩偶,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头,她笑着说这些玩偶都是她的幸运神。
但幸运神却没能保护好她,却保护好她最终没有发出去的那条短信。
收件人是魏鹤远。
钟深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想要给他发短信,是完整地打下一段话又逐字删除,还是说,只打了开头,又心烦意乱地放弃?
无从知晓。
“魏鹤远,我们——”钟深注视着屏幕,说,“她只打了这五个字。”
我们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
还是彻底结束?
没有人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巨大的懊恼如骤雨疾打。
——如果他没有提议做公益来做危机公关。
——如果他能够更坚定强硬地阻止雪然去那个地方。
心脏被大力撕扯,魏鹤远恍若感受心口处被人强制性破开一个大洞,里面是空荡荡的虚无和漫无边际的黑暗,他喘口气,忽而轻轻笑了,声音是濒临疯狂的冷静。
魏鹤远一字一顿地说:“钟深,检验报告出来之前,谁也不准咒梁雪然。”
挂断电话。
宋烈捂着腰艰难地从病房中走出来,魏鹤远微微侧身,眼睛发红,那目光令他惊惧万分。
魏鹤远的手还在往外流血,他直接拔掉针头,又没有及时按压伤口,修长苍白的手背上尽是血痕,而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
魏鹤远看上去十分冷静。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的手机壁纸仍是梁雪然给他发的那张简讯界面,嘱托生病的他多喝热水。
先前无意忽略、错过的关心,现在魏鹤远想要学会珍惜。
瞧啊,然然,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想说什么都不要紧,我去找你,你亲口告诉我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平等的开始。
魏鹤远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凌宜年还想拦他,却因为瞧见魏鹤远的神色而止住脚步。
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劝阻。
站在旁侧的梁母跌坐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撕心裂肺。
魏鹤远冷静走过去,把她扶起来,语气低沉,不容置疑:“阿姨,您别急,我现在就去带然然回家。”
第48章三十四颗钻石
华城距离夔州两千七百三十二公里。
需要飞三小时四十二分钟。
凌宜年放心不下魏鹤远状况,执意跟着他一同前去;魏鹤远换掉病号服,看上去同往日并无什么区别,只是唇色苍白。
早晨的那瓶药没有打完,他仍旧有些低烧。飞行途中,他吃了一次药。
凌宜年感觉现在的魏鹤远和疯了没什么区别。
他看上去太不正常了。
对着梁母说完那句话之后,魏鹤远让护士安排梁母去休息,接受检查——凌宜年这才知道,原来她三个月前做了心脏手术,现在还在恢复期。
凌宜年不知道魏鹤远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所有人都觉着梁雪然肯定不会再活着,然而魏鹤远并不这么认为。
他坚信去世的人不是梁雪然。
梁雪然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
明明那天连朵“生日”,他们还小小的绊了嘴,他好不容易学会哄雪然,雪然终于能够接受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事情在一点点变好,裙子和玫瑰花还没有送出去。
两年内缺席错失的礼物,他还在弥补。
魏鹤远不愿意相信,雪然不会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
夔州的小雨从凌晨就开始下,不紧不慢的,淅淅沥沥。
飞机刚落地,魏鹤远开口就要去看尸体,凌宜年劝:“别吧,你先缓一缓……而且,都摔成那个样子……”
轻云的车子恰好在转角处遇到落石,砸碎前挡风玻璃,司机惊慌失措下开着车坠落悬崖。
事故发生的太过突然。
凌宜年听人说,依稀还能瞧出来是个人模样。
“不需要,”魏鹤远冷声说,“我相信那不是雪然。”
凌宜年无可奈何。
梁雪然出车祸的山下有个村子,村长十分自责,哭着说是自己的错;如果他没有临时推荐换司机的话,或许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而轻云的原司机,脸色发白地坐在旁边。
轻云的其他人,六神无主地告诉告诉魏鹤远来龙去脉——
山路险峻,恰好轻云原本配备的司机水土不服,临时换了村里另外一个司机过去。
这才酿成大祸。
钟深仍旧守在那边,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旁边人汇报。
远远瞧见魏鹤远过来,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钟深带魏鹤远去看了暂时存放尸体的冰库。
钟深没有进去,他不忍再看。
那真的是惨不忍睹。
饶是幼时见过最不堪场面的他,也远远忍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尤其那个人还是梁雪然。
而魏鹤远却在里面待了十几分钟。
冰库的温度那样低,魏鹤远穿的并不多,出来的时候,眼睫都挂了霜,露在外面的脸颊亦是被冻的发红,皮肤更显苍白。
他还在发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