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树梨花一溪月
所以对楼彧的托付和请求,云瑄从没推托过。外婆总讲“点水之恩涌泉报”,楼彧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了她工作,并且在公司刚起步时,用有限的那点收入帮她垫付了母亲的住院费,对此,她一直铭记。
有时楼彧的关心已经超过了老板对核心员工的关注,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下意识的能避则避,不去做任何回应。所以,虽然觉得这样的聚会她去了不合适,但是面对楼彧温言请求,她实在没办法拒绝,只得诺诺的应了声“好”。
正打算转身回包厢去,突然被头顶明亮的灯光一晃,眼前一黑,身体眼看着就要朝另一边歪过去,双手徒劳的挥舞,却什么也没抓住。突然腰上一暖,一股力量把她带进一个温暖的所在。
鼻尖抵着他的胸口,舒爽的布料摩挲着肌肤,清淡的须后水的味道弥漫在这一方小小天地间。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云瑄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忍不住一阵尴尬,没来得及细想,立刻双手推出,慌乱的退出楼彧的怀抱。
云瑄此刻低着头,没敢去看楼彧的眼神,眼睛顺着地毯的花纹,飘向另一个方向。走廊那头的正有几个人影经过,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就那么突兀的跳进她的视线,蓦的抬起头,睁大了双眼向看清楚,怎奈对方走路虽然沉稳,速度确实一点也不含糊,她只来得及看到他身旁的艳丽红裙飘然一摆,那人就转过了弯消失不见了。
楼彧看见她的慌乱,心里还是稍稍有些受伤,正打算安慰她几句,不想看到她突然看着走廊那头发呆,忙问,“怎么了?”
云瑄茫然回头,来不及收起震惊和失望的表情,对上他毫无保留的关心,只得嘴唇轻抿,淡淡回答,“没事,认错人了。我们回吧。”
楼彧看着她缓缓前行,修身的仔裤简单的T恤,是她再平常不过的打扮,一如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纤细但坚定。
那时,他从国外拿了一笔风投回国,不想靠家里的帮助,才特意选了远离家乡的京城创业。
不料,现实总是残酷。手上的流动资金日渐拮据,手下的程序员一个个的离开,只剩一个写到一半的破败程序。无奈,他只好亲自上阵,却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DeadLine之前完成,只好到毕业生的招聘会上去碰碰运气。
招聘上无比热闹,不少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他面前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却在他事先准备的程序面前铩羽而归。
眼高手低的学生们令他心灰意冷,找不到帮手,程序交付遥遥无期,难道他真的只能做一个依靠祖荫过活的无能之辈么?
正在他打算提前收摊的时候,她站在了他的面前,因为他的招聘启事是唯一一个对学历和工作经验没有要求的。“就是这个程序?”她指了指屏幕上的程序界面,双眼晶亮,低了头细看,然后起身对着他微微一笑,“我能试试吗?”
一个小时后,她还在运指如飞,楼彧放下手中的程序,拉了椅子做到她的身后。场内的人流已经冷清下来,四周围安静许多,耳边噼啪的键盘声偶有片刻停顿,那是在查看错误代码。楼彧仔细看她的代码,注解详细,逻辑清晰,看得出来对这门语言十分熟悉。突然,她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Bug差不多都改完了,你运行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我再改。”
楼彧被那个笑容小小的迷惑了,将信将疑的切入运行模式,逐个功能的试下去,果然不再错误连连,甚至可以把一个正常的单据流转过程完整的跑下来,他不禁大大诧异,“你怎么做到的?”这个模块是原来的程序员写的,进度一拖再拖却总是毛病不断,杂乱的源码连他看了都头疼。
“我用了些自己以前的函数,完成那些比较费时的功能。”她从电脑上拔下一个U盘,看到他惊讶的表情,连忙解释,“放心,这个U盘没有病毒,用之前杀过毒了。”丫丫的港湾/ l: u0 r0 ]% H. J! @& p9 z) x
“哦,我知道,没关系。”楼彧有些郁闷,这女孩子看上去没多大啊,居然比他这个留美的硕士还本事,他这个前浪就这么容易的被排死在了自家的沙滩上,真是可悲。
“请问,我能得到这份工作吗?”女孩子问得小心翼翼,有些迟疑的看着他。这么热闹的会场里,哪家不是门庭若市的,只有他这里门可罗雀。也难怪,看他那副青面胡茬的邋遢模样,堪比国宝的黑眼圈,任谁的第一反应都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也太会压榨员工了,都累成这样子了还逼人家来招聘会……
“当然,欢迎你的加入!”楼彧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掌,冰凉,柔软。
那之后,楼彧不断的庆幸着自己当初的决定,云瑄不断地给他,给“柏彦”创造着惊喜,而他对她的欣赏也随之加深,慢慢的演变成了另一种情感。帮她垫付母亲的医疗费,让她成为核心员工,给她股份和分红,让她的生活不再辛苦,让她可以放心的去做自己的研究,他和“柏彦”就是她的后盾。
老马曾说他太婆妈,明明喜欢却要藏在心里,可他就是担心,害怕明确的表白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也曾试探过,总被她狡猾的躲开,于是只好得过且过。想他楼彧也算是天之骄子,何曾试过这么窝囊的喜欢一个人?不是没想过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春城无处不飞花,可事到临头,决心却总是下不去。
眼前的她,还是清瘦,还是喜爱休闲的打扮,却透出了一股不同往日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似乎哪里不一样了。楼彧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握紧了手中的饮料杯,迈开步子跟上,不管怎样,她总还是她。
当晚,云瑄是被楼彧送回来的,她的车子被留在那边的停车场,只好改日再回去拿。拒绝了他要送她上楼的提议,云瑄目送楼彧的宝马离开,稳了稳心神,举步上楼。她喝的不少,但大部分是极少酒精的饮料,只不过体质特殊,对酒精的反应过于敏感,看上去倒像是喝了许多的样子,所以楼彧才强令她不许开车,送她回来。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步子一层层的点亮,站在门口,开了门正要进去,忽听身后一声轻轻的“小瑄”,让她已经迈开一半的腿又落回原地。
南北东西路
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林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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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明明前几天这家伙还笑她笑得嚣张,没想到现在竟沦落到愁肠百转珠泪涟涟的境地了。
“我说,这是怎么了?”云瑄走到姜爽面前,蹲下,掏出纸巾擦掉她脸上的泪痕,轻声的问。
“小瑄,赵新鹏他……”姜爽脓肿的鼻音和红肿的眼睛,再加上哀怨的语调,立刻就把云瑄那一丢丢儿的酒意给吓没了。以姜爽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和赵新鹏对她的死忠态度,能让她大半夜的等在她的门口,这事恐怕大条了。
“走吧,先进屋,你需要洗个脸喝点水!”拉起蜷缩在楼梯上的姜爽,云瑄无比的庆幸明天是周六,可以不必起早上课。看今天的情形,怕是没得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云瑄发誓再不喝酒了,哪怕是那种甜滋滋的酒精饮料,也打死都不要碰了。
昨天被姜爽絮絮的唠叨了一夜,凌晨才迷糊着睡去,现在又被孜孜不倦的手机铃声叫醒,真不知道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挣扎着爬起来,拎了手机躲到洗手间去,姜爽还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她现在更需要睡眠。
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根本没心情去看是谁的来电。直到楼彧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才发觉好像事情变得更麻烦了。花了很大力气才安抚住楼彧泛滥的爱心,她这才想起昨天似乎答应过他今晚的饭局邀请,看看时间还早,她决定先清洗一下身体,再去清洗混乱的思想。
姜爽的问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过就是两个人快毕业了,因为对未来生活不同的规划导致的冲突。当然,还有来自两个家庭的矛盾,恋爱是属于两个人的,但婚姻,绝对是两个家庭的。
姜爽的父母在京城有些关系,早就帮她联系了国有银行的投资部,她在去年就拿到了精算师的资格证,这份工作正好对口,而且颇具前途。赵新鹏的家在东北的一座小城,勉强跟云瑄算得上半个老乡,父母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家里的亲戚众多,也托人联系了当地的一份工作,按照他父母的打算,赵新鹏毕业后就可以带着女朋友回来落地生根,虽然工作不算太对口,但胜在安稳妥贴,过两年再生个孩子,人生美满不过如此。
姜爽自然是不乐意的,从小生活在大都市,怎么能忍受“老婆儿子热炕头”的日子?力劝赵新鹏留在本市,却拗不过他的孝心,说什么“父母在,不远游”,仿佛她的提议有多么大逆不道似的,为这,两人小炒不断,终于在今天爆发。
狠话撂出去了,姜爽却后悔了。6年的感情,真的敌不过各奔东西的结局?
无奈的叹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她的理智与情感显然不足以处理如此复杂的情感纠纷。于是云瑄决定,在替姜爽理清这一团纷乱复杂的乱麻之前,还是先祭典一下自己的五脏庙比较重要。
狭小的厨房里闷热局促,虽然已是九月天,但显然室外的清爽没有体现在这里。她盯着锅里的稀粥开始发呆,脑海里尽是他一身玉树临风的行头却系着卡通围裙的滑稽模样。
大力水手是她的最爱,围裙自然也不会放过。叼着烟斗的Popeye和手舞足蹈的Oliver,让他翩翩贵公子的形象被破坏得彻底,偏他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害她想笑却硬要强忍,好不辛苦。幸好吃饭的时候他脱下了围裙,煮的东西也算美味,总算可以稍稍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把饭勺狠狠的在空中挥舞几下,把突然切换进来的画面赶出去,这才收了心神,开始为晚上的行头发愁。楼彧的家里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富商,他的朋友当然也不会是无名之辈,若穿的太随便了显得不够尊重,可若是太正式了,难受的可就是她了。
天生和高跟鞋犯冲,她从来没买过高度超过3公分的鞋子,衣柜里最常规的配置就是T恤衫和牛仔裤,还有就是那101套的深色套装。自楼彧每年往她的帐户里打入数目可观的年终分红,她就不必再为生活发愁,但是穿衣的习惯还是延续了下来,虽然后来采购的也是大牌,但还是以休闲为主,想让她装淑女,还真是勉为其难了。
把姜爽从床上挖起来,看她一连蜡黄的憔悴模样,忍不住心疼,也心惊。那么开朗明媚的女孩子,为了一段感情憔悴如斯,到底值不值得?
“我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值不值得,只是为过去的6年感到悲哀,难道在他的眼里,我竟是不懂孝道的刁蛮女吗?家里帮我安排工作是错,帮他联系单位是错,帮我们准备房子也是错,小瑄你说,我到底欠他什么?”
姜爽顿了顿,语调伤感,“我家条件好些又没有对不住谁,他‘必须’毕业之后陪在父母身边,我就‘只能’跟着他回去侍奉公婆?都什么年代了,还给我讲这些!再说,他家还有个妹妹呢,凭什么我的父母养了我这么多年,就‘必须’千山万水的送去给他家尽孝?他的父母是父母,我的父母就不是父母了?他的父母养了他二十几年很辛苦,难道我是一生下来就这么大吗?”
无言的拍拍她的手背,恋爱中的男女只看得到优点,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现实的落差总是让人难以接受,姜爽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劝解,而是倾听,只要给她时间,自然知道该怎样做。
吃过饭,为了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云瑄把晚上的穿着扔给她,一直标榜时尚女王的姜爽果然中计,叉着腰对云瑄的衣柜仗义执言,“这哪里像女孩子的衣柜?你确定不是文革时期穿越来的?怎么全都是黑白兰呀,你当自己是修行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