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 第104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现代言情

  “吕云开年纪不小,也该退了。”

  “……你不会是因为他在当年那个案子里袖手旁观,而对他有意见吧?”

  秦楼没有回答,反过来垂下眼眸问宋书:“你难道没有?”

  “……”

  宋书默然。

  她当然有——刚知道吕云开对真实情况有一定了解却什么都没说的时候,她对这位副总的恨意并不比对林o那个直接关系人的恨意轻上多少。只是有些事情,如果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和判断,难免有失偏颇了。

  宋书无声地叹,再抬眸时,眼角已经盈上一点淡淡的笑意,“他至少坚决地拒绝了诬陷我母亲的事情。我们之于他终究是外人,没权利要求他为了外人的事情冒险,他也没有那个责任和义务。而且如果连他也要责怪的话,那我要记恨却没办法报复的人可就太多了……我不想自己活得那么累。你也不要。”

  秦楼听完以后眼神有些微妙,而且很久都没有言语。

  直到宋书都被他看得有点不安了,“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本性里终究还是像你母亲更多一点的。”

  宋书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秦楼垂眸,嘴角轻勾起来,“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的心和路可以越走越宽……”

  宋书皱眉。

  秦楼的话没有说完,她听得出来。

  没有说完的部分里有一个转折,和他有关。

  宋书到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秦楼的人,只安静十几秒后,她就想到什么,瞳孔蓦地轻缩了下。

  宋书本能地伸手握住秦楼的手。

  “我的路就是你的路。”

  秦楼身影微僵了下,几秒后他抬眼笑,声音有些哑然,“你又听见了?”

  宋书慢慢收紧指尖,“我都听得见,一直听得见。所以就算你的心和路窄了,那也没关系,因为我的会成为你的——我们的路永远在一起。”

  秦楼眼底慢慢渗出一点笑色。

  他俯身,把宋书握着他手腕的手和她整个人一起抱进怀里,慢慢裹紧。

  心里细微的颤栗之余,他不忘俯在她耳旁玩笑:“你看,我说了,你们女人总是容易心软的。”

  宋书叹气,“那你们男人呢,都像你这样嘴硬么?”

  秦楼装作没听到。

  他收紧手臂,声音低哑地笑。

  “别人心软没关系,你可不行啊小蚌壳。你心软了的话,很可能会被我撬开蚌壳吃掉了。”

  “……”

  数秒后。

  22层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响起一声吃疼的闷哼,然后压着尾音转成愉悦的笑声。

  ——

  秦楼原本准备亲自出国将秦扶君“接”回国内,为洗冤翻案最后一环所需要的人证做准备。

  然而年内第三季度尚未结束,秦楼却收到消息:秦梁已经秘密将秦扶君带回国内。

  Vio人多眼杂,高层又不干净,秦楼得知消息后与秦梁约在了秦家旧时的偏宅——也是当初少年时他和宋书一起生活过的那个地方。

  如今公司上下,乃至业界内外都知道秦楼对自己的新助理“亲近”得很,几乎从不离身。

  为了掩人耳目,这一次秦楼出来见秘密回国的秦梁秦扶君父女,宋书也就故意留在了公司内,装作秦楼一直在办公室里的样子。

  安行云负责守外,宋书则会来回进出办公室帮上来见秦楼的管理层们“传递”消息或者文件。

  一上午过去,没人知道22层在唱空城计。

  郊外这处宅子一直在秦楼名下,只是后来空置,无人居住。虽然有看家护院的定时打扫卫生修剪花草,但走进来后仍然能感觉到庭院里都透着股子没有什么生气的死寂。

  秦梁这次秘密回国,除了秦扶君外,身边只带了一个心腹。宅子里守家的人被提前支开,秦楼跟在秦梁这位心腹的身后,去见两人。

  秦梁和秦扶君都在后院。

  那位把秦楼领到两人坐着的后院廊亭下,就转身离开了。

  秦梁一早便听见动静,回头来看着孙子一步步走近,然后正眼都没往自己这里落一下,便耷拉着眼皮坐到斜对面。

  而他身旁的秦扶君像是木石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对外界什么事情什么动静都不关心了。

  秦家到他这一辈,上下三代,统共也只剩下这么三个人。他垂垂老矣,秦扶君身背罪责牢狱之灾近在咫尺,而秦楼,似乎再也不肯原谅他这个做爷爷的……

  秦梁突然闷声咳了起来,脸色涨红。

  亭下死气沉沉的安静被打破,秦楼抬了抬眼皮,看向秦梁,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开了口:

  “我来之前,她叫我对你态度好一些。说你无论如何也是我的爷爷,没有半点苛待过我,让我不要跟你一个爱女心切的老人计较。”

  秦梁慢慢压下咳嗽,“宋书,一直是个好孩子。”

  “你当初应该也这样夸过白颂吧。”

  “……!”

  这个名字不止让秦梁动作一僵,连旁边像是没了魂魄的秦扶君都眼珠微微颤了下。

  她垂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绷紧了些。

  秦楼对他们的反应全不在意,即便看到了也只是目光淡淡地掠过去。

  他嘴角轻勾起来,眼神飘开,眸子里不见笑意,“如果夸过,那你还是别这样夸宋书了,我替她心寒得慌。”

  秦梁慢慢从那种僵硬里恢复过来,声音里带着老人独有的暮气和平静。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我太知道了。”

  “既然知道,那你又何必亲自带她回来——搞得像要讨好我、像要缓和关系,还要弄出面前这么一副尴尬场面来?”

  秦楼言辞锋利得不留半点情面余地。

  秦梁慢慢叹声:“没什么的。我已经上了年纪,土都快要埋到头顶了,看你们平平安安就好,怨我恨我我都无所谓了……只是还得求点自己的心安,我终究是要下去见白颂的。”

  秦楼闻言回眸,嘲弄地笑:“你这算什么,知错能改?”

  秦梁也笑,却沧桑悲凉,“我知道,改不了——或许最开始就是我错了。如果我没错,不会给你教出这样一个姑姑,不会让她做尽枉顾亲情人性的恶事……我不称职,无论是作为父亲,作为爷爷,还是作为秦家的当家人。”

  “…………”

  某一刻里,秦楼眼底情绪晃动得厉害,像是将要倾塌的高楼上摇摇欲坠的灯火。

  只是终归平寂。

  平寂之后,他却笑起来了。就他一个人在笑,秦梁看着,秦扶君听着。

  偌大的后院,空荡的秦家,那笑声像是穿过亭台廊房,把这些年的酸涩苦辣的伤害和回忆全都掀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楼像是笑得没了力气,他向后仰靠在那亭子的扶手上,浑没坐相地歪着身子,又笑又恨地看着秦扶君。

  “他认错了,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

  秦扶君慢慢转过头看向他。

  眼底是一片漠然的死气沉沉的安静,连半点情绪都不存,连恨意都没了。

  秦楼笑,“看来你没什么想说的。这挺好,因为不管你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你就记挂着你那两个儿女好了,为了他们,你也要记清楚自己犯下过哪些罪行。用不了多久了,我会给你机会,把那些当年和你一起合谋的人指出来,然后去牢里度过余生。”

  秦楼向前躬身,他嘴角勾着,一句一句出口的话却像见血的利刃。

  “姑姑,你会有很长时间用来回忆,你为了你自己和你的儿女,曾经把几个家庭撕得粉碎、把他们的孩子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秦楼说完,笑容就像裂掉的面具,蓦地从脸上消失。

  他没表情地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微微褶皱的西装和有一点歪的领带、纽扣。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什么人都没有见过,没有表情地踏出亭子,顺着那三级台阶慢慢下来。

  踏到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秦楼突然停住。

  背对着亭子站了几秒,他回眸看向两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有一个问题从我发现当年是你以后就一直被我埋在心底,困惑了我很多年……”

  秦楼再次笑起来。

  “既然当初你刻意隐瞒了我还活着,恨不得我被折磨死在那个孤儿院里,那为什么不干脆一点?”

  秦扶君瞳孔轻颤了下。

  而秦楼仍笑着,声音轻和得给人近乎温柔的错觉:“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那样你不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人能够和你争秦家的家产——更不用再顾忌白颂、不用再在后来犯下那样的罪行——最后逼得她也家破人亡!”

  话至尾音,秦楼声竭力嘶,淡青色的血管在他冷白的额角绽起来,那张俊美的面孔看起来狰狞可怖。

  ——这是发现真相以后一直在啃噬着他心脏的埋藏得最深的伤口。

  以至于秦楼总是忍不住在每一个看着宋书痛苦、难过甚至绝望时刻,在心底拷打着质问自己:如果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事情,是不是宋书也……不用这么难过?

  秦楼的眼底浸上血丝,他的声音嘶哑到像是某种悲鸣,却偏偏是笑着的。

  “反正是异国他乡,反正我那时候是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儿——让我死在一场意外里比捏死一只蚂蚁也难不到哪儿去——既然你这么痛恨我的存在,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呢?如果杀了我,那还会有后来的事情、会有你现在的下场吗!?”

  “……我也后悔!”

  秦扶君突然哑着声音开口,她还是坐在那里,但是满眼眼泪和恨意地瞪着秦楼。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那时候一定会杀了你!”

  “那为什么不杀!”

  “……!”

  秦扶君涨红的脸色蓦地白了下去,她死死地低下头去,抠着自己的掌心。

  半晌她都没有说话。

  秦楼僵立原地,然后转身。

  在他刚有动作的那一刻,他听见秦扶君开口,颤不成声:

  “因为你长得很像哥哥……他和你们都不一样,只有他真的待我好过……可他死了,你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我当然想过杀了你!可是我下不去手啊——你长得那么像他,我怎么可能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