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曲小蛐
袁怡欣不知道的是,在宋书心里的某张铺张巨大而层叠复杂的关系网络里,她的位置已经被圈起来,然后在旁边标了一个重点:对楚向彬有强烈好感,可以作为入手点。
——
又是一整下午让人焦头烂额的繁忙后,下午五点半,今天的最后一场会议终于结束。
宋书进入公司以来,第一次有几乎灵魂出窍的虚脱感。
然而更悲惨的是,在一堆揉着僵硬的脖子腰腿的同事间,楚向彬收整好最后一份文件,皱着眉起身走到宋书身边。
他垂手敲了敲桌面。
“该走了,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了。你五分钟内下楼。”
宋书:“……”
经历了这样一两天“生死与共”的没有硝烟的战役,在宋书不拖后腿甚至能反过来帮一下组里其他人的情况下,组员们对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好转。
比如此时,大家每人幸灾乐祸,投过来的目光里都已经充满了同情和望君珍重的意味了。
宋书心里叹气,时间上不敢多磨,收拾好东西就快速回楼下法律部准备离开了。
时间过去了四分零五十一秒的时候,宋书准时站到楚向彬的座驾前。
黑色轿车车身漆亮,在停车场冷系的灯下流淌着水色一样的反光。
车身打开,楚向彬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套没有经过长期会议室折磨的熨帖的西装,人模狗样地坐在后排的真皮座椅前。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扭头看了一眼车外。
停顿两秒,楚向彬眉梢一挑——这个表情带着些微嘲弄。
“还有6秒钟就迟到了,你每次都对自己这么不留余地吗?”
宋书:“……”
宋书保持微笑,上车,“如果有余地的情况下,那我会尽可能给自己留余地的。”
听出宋书这是在骂他这个黑心上司留的时间刻薄,楚向彬也没说什么。收回目光前他补充了句,“待会儿下车就有企业高层来接,你在车上补补妆。”
宋书一顿。
这一次她终于有些无可忍受了。
长发和黑框眼镜下,女人艳红的唇勾起来,笑容比公司内的收敛多了两分恣意和薄凉。
她转过头,“楚组长在酒桌上谈工作的时候,是还需要女同事或者女下属的脸来做背景板吗?”
“……”
楚向彬一顿,皱眉转头。
连开车的司机都讶异地从后视镜看了宋书一眼。
宋书笑容不变。她不退不避地迎上楚向彬的目光,柔软温婉的眼神下,撕破了华美锦缎的闪着冰冷弧光的锋芒终于露出一点来。
楚向彬和她对视,车内安静死寂。
几秒后,楚向彬难能主动移开目光,“随便你。”
楚向彬能这样已经是难得了,宋书没有得寸进尺,“谢谢楚组长理解。之后的项目工作里,我会认真向您学习的。”
楚向彬闻言一顿,“……你是准备一直跟着我?”
“楚组长是投资发展部极为优秀的王牌首席,能一直跟您合作项目我当然求之不得。”
楚向彬皱眉,“你原本在国外不是做助理合规官的吗?投资部这边不是最适合你的去处,你为什么要留在这边?”
宋书停顿了下,莞尔地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Vio的工作重心,这些年似乎一直在走背离投行行业的路线,越来越多地转向风投方面——这样一来,投资发展部自然是公司的高处,我想向这个分支靠拢,也无可厚非吧?”
“……你倒是诚实。”楚向彬眉头微松开,“从秦氏改制到Vio以后,这些年的公司理财和基金管理方面,比例和工作重心确实一直在减少。”
楚向彬停顿了下,不知道想到什么画面,他嗤笑了声,“乔Jerry之前还三天两头地跑22层诉苦,现在都放弃了吧。”
“……”
乔Jerry是秦楼手底下的财务总监,和另外两位副总一样,手底下管着三个大部门——里面的主力恰好就是靠公司理财、基金管理这方面的工作吃饭的。秦楼削减这方面的工作比例,对方叫苦也是正常的事情。宋书眼神微动,“但是我其实不太明白,企业上市或者一些大的兼并重组项目才是国内投行业务的大势所趋,Vio高层为什么背道而驰?”
“这一点,不就该去问你的秦总了吗?”
“……?”
“怎么,你不知道这项主张是当年他接手公司以后就力排众议、坚持推行的吗?”
宋书半晌才回过神,摇头,“我从来没有听秦总说过这件事。”
楚向彬想了想,点头,“也对,这件事是公司里的禁忌,基本上没人敢提。万一在这件事上招惹了秦总发火,卷铺盖走人是最轻的下场了。”
“禁忌?”
“嗯。”
楚向彬转过头,他看了宋书一眼。
“你刚回国,又是进公司不久,对公司的前身了解大概不多吧?”
宋书眼神一晃,低头。
“嗯,是不多。”
楚向彬沉默两秒。“当年那起‘白颂案’,你听说过吗?”
“——!”
宋书身影僵住。
第44章
宋书短暂的失神后,迅速调整回正常状态。
她将垂下的碎发挽至耳后,点了点头,“听说过。那起案件的涉案金额数目之巨、受害者牵连之广,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应当算是近十年来的金融大案了。”
“金融大案,呵。”楚向彬嘲弄地笑了声。
宋书有些意外,“楚组长似乎不赞同?”
“涉案金额庞大,数个大投资方和秦氏闹得险些恩断义绝,秦氏信誉大打折扣——只一个案子就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对它是个金融大案的说法,我怎么会不赞同?”
“那楚组长是……”
“你既然是法律专业的高材生,又对国内案例多有研究——那这个案子的结果你是知道的。”
宋书目光轻晃了下。
须臾后,她抬眼,淡淡一笑,“秦氏总经理白颂涉嫌洗钱、股权欺诈在内的数项刑事指控,开庭前畏罪……自杀。她死前留下的自白书坦诚并独力承担下所有罪责,唯独钱款去向下落不明,无法追查。案件悬空,不了了之。”
“哈哈哈……”
楚向彬像是听到了个什么好笑的笑话,头一次在宋书面前笑得这样明显。
但那笑声里却是带着点冷意的。
宋书装作不察,“楚组长笑什么?”
楚向彬说:“我笑什么?我笑什么你不知道?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的钱款,如果真是白颂亲自经手,那怎么会人间蒸发、不留下半点痕迹?”
宋书露出疑惑的表情。
楚向彬又说:“更何况,白颂是什么人?当年她在秦氏的功业比谁不是绰绰有余?秦氏原本就有她父辈留下给她的10%的股权,单吃红利也够她世世代代衣食无忧;那时候掌权的秦老先生又明显有意联姻、将秦氏托付给她——她是撞了墙坏了脑子才去做这种弊远大于利的事情!”
楚向彬越说越有些激愤,宋书心底的疑惑却一层层笼罩上来。
如果吕云开真的是当年栽赃举证白颂的人,那他的心腹怎么会有这样一番愤慨言辞?貌合神离?可公司内的传言丝毫没有这样的动向。
再来,如果吕云开不是,那楚向彬又为什么会对这件案件如此敏感,甚至似乎知道一些内情?
宋书思虑之后,还是迈出试探的一步。她装作无意且好奇的模样,转头看向楚向彬,“楚组长的意思是,这件案子另有隐情?”
“……不知道。”楚向彬笑容一收,“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知道。”宋书瞳孔轻缩。
须臾后,她莞尔轻笑,“原来这世上还有楚组长不敢的事情吗?”
楚向彬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少用激将法。今天我跟你说这些已经是多说了——你不是奇怪为什么Vio有这样背离行业市场的发展方向吗?白颂案就是原因。”
宋书一怔。
楚向彬扭过头去,“秦总不知道是不是怕了,这件事后,白颂成了全公司上下谁也不敢提的名字——当年那件事更成了禁忌。”
“……”
“而且打那之后,所有和那起案件相关联的融资、兼并重组、基金管理之类的项目,在秦总那里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压——就像吕总说的,秦楼宁可抛弃自己在金融资本市场上天生敏锐得鬼一样的数字敏感度和判断力、从根上断绝再创神话的可能,也要逼着Vio一步步偏离投行常态,重心旁落到风投——”
楚向彬说完,目光往旁边一扫。
然后他愣了下。
“……你怎么这么个表情?”
宋书蓦地回神,笑着抬头。
“楚组长,我没什么表情啊。”
楚向彬皱眉,“你刚刚分明就是一副——”
“?”
“……算了。”
楚向彬别扭地转开脸。
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去的景物,他不自觉地紧皱着眉。
是错觉吗?
可是他明明觉得自己就是看到了,方才回过头的一瞬间,那副土里土气地遮了女孩儿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后,那双茶色的眼瞳里明明浮起了那么难过的情绪。
像是积聚了雨的云,却只是隐忍着不曾表露。
——有那么一瞬间,楚向彬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点明白秦楼看上这个新人哪点了。
不过秦楼如果在的话,大概会告诉他:你明白个屁。
疯子喜欢小蚌壳,从来不是只喜欢她哪一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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