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弱水千流
封刑笑容不减,再度语调平和道,“我们要抓一个女人,守了很多天,才发现她进了你们这家店,于是只能请你和董小姐帮个帮。”
在如此平静地说完这番骇人听闻的话之后,他甚至还礼貌地微微垂首,“很抱歉,有冒犯岑先生的地方,希望您和这位可爱的小朋友,见谅。”
贺楠一阵恶寒,皱紧了眉头往岑子易身后躲了躲。
看见小家伙警惕无比的眼神,封刑笑得有些无辜,摊手道,“别这样,我的性取向十分正常,当然不会对男童感兴趣。”
两人蹙眉死死瞪着他。
封刑呼起,吐出一口烟圈,随手将香烟戳熄在面前的雕花矮几上,淡淡道,“有点累了,所以我们抓紧时间,来谈一个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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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董眠眠从封宅走出,在田安安的授意下,由罗文亲自开车,送回到了文庙坊中的董氏佛具行。
忙活了一个下午,又是合八字又是帮封宅看风水,她累得浑身都是软的。
走进店里抬眼看,岑子易正坐在柜台里沉默地发呆,不禁挑眉,打趣儿道:“哟,思春呢?”边说边将包随手扔到椅子上,乐呵呵道,“我告诉你,那家人特别特别有钱,我今儿个留了一后手,长线都放出去了,可以将那小姑娘发展成固定客户!”
岑子易勉强笑了一下,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水,道,“那是,你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嘴皮子可是出了名的厉害。”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咽下后咂咂嘴,这才发现他嘴角有些乌青,额头也有破皮,不禁咦了一声,“你脸上怎么了?打架了?”边说边四处张望,“小萝卜头么?又上哪儿玩……”
话音未落,岑子易将她硬生生打断了,他定定看着她,道,“眠眠,这儿有笔大买卖,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大买卖?”眠眠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岑子易的声音极度平静,只有微颤的长睫泄露了内心的一丝情绪,“今天来了一群人,跟我们开了三千万的价……定金付了一半。”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只要你在三天之内,想办法把田安安单独约出门,另一半马上就能到账。”
“三、三千万?”董眠眠惊得差点儿笑出来,舌头打结道,“开什么玩笑。”
他却一把摁住了她纤弱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没看玩笑,眠眠,只要你把那丫头约出来,三千万就是你的。”
眠眠面上的笑容一寸一寸褪尽,她定定注视着岑子易的俊脸,眼中的神色也一分分冷了下去。
未几,她将茶杯放在了桌上,别过头淡淡道,“谋财害命的勾当不干。老子爱钱,取之有道,那丫头是个好人。给老子三个亿都不干。”
“这怎么是谋财害命呢?”岑子易皱紧了眉头,“那伙人应该不会伤害她……”
“就算不害命,那也必定居心叵测!都找到咱们头上来了,难道约她出去吃必胜客,你当老子蠢啊?”董眠眠蓦地震怒,一巴掌往岑子易脑门上招呼过去,“你是不是疯了?连江湖道义和良心都没了!”
岑子易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赤红着眼厉声道:“你讲道义,你有良心,你知不知道贺楠被那伙人带走了?报警撕票,三天之内见不到田安安,也撕票!”他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哽咽,“他是我们的弟弟,你想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送他去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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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男人的这番话,董眠眠的面色剧变,她瞪大了眸子站起身,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声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岑子易平日里是个油嘴滑舌又戏谑的人,此时此刻,他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浓烈的哀恸和愧疚中,勾起唇,笑容十分苦涩,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贺楠,他们人多势众……呵,老子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董眠眠只觉浑身冰冷。她转过头不再看岑子易,步伐微微踉跄着朝一旁挪动,未几,伸手撑住花梨桌站稳,深吸了一口气。
“爷爷年纪大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她垂着眸子道,“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眸子用力合上,纤细的十指也收握,眠眠迅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贺楠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带走,这个消息无疑令她心乱如麻,可是这个时候,慌乱与自责都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将贺楠救出来,他才十四岁,人生都还没有开始,她绝不能让他出一点事。
岑子易抬起头,定定望着那双肩微颤的背影,“怎么处理?不照那个男人说的做,贺楠就会有危险。眠眠,你没有其他选择。”
“……”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她柔细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压抑的凝重,然而却极其地沉着,坚定:“不,贺楠要救,但绝对不是这种方法。”
男人听后竟然笑了,笑容有些讥诮,又有些不可置信,“讲道义讲良心,你丫什么时候这么伟大了?姓田那丫头你才认识多久,她怎么样和咱们有什么相干?用她换贺楠,这笔买卖根本算都不用算!”他眼底隐隐有几分泪光在浮动,嗓音却吊儿郎当起来,“咱们打开门做生意,飞来横祸,你自己人不操心,跑去护着外人,脑子没事儿吧?”
董眠眠寒声打断他,道:“贺楠的命重要,其他人的命就不重要了?岑子易,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但是谋财害命的勾当干了,会遭天谴!”
“我看你是疯了!”岑子易勃然大怒,赤红着双眼狠声道:“你不想伤天害理,你为不相干的人着想,谁为你着想?你想立什么名啊,每年拿那么多钱给那破敬老院,谁给你发奖章了还是咋地?说到底,贺楠是因为那群人被绑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别掰扯其它的。要不是咱们惦记人家几个钱,会出这种事?”她眉头深锁将这个说法驳斥了回去,“岑子易,该咱捱的,咱得认,将所有都推得一干二净,那成什么玩意儿了?”
话音落地,岑子易挂彩的俊脸上一阵青白,双手撑腰转过身,发泄一般,狠狠一脚将椅子踹翻在地,发出一阵突兀的声响。
墙上的挂钟游走流逝,滴答的声音清脆得有些刺耳。除此之外,整个佛具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过后,董眠眠转过身,抬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情绪激烈异常的男人,再开口时声音比之前更加平静,道:“老岑,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之所以不肯同意,除了心里过不去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三个原因。”
岑子易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侧目,探究地审度她。
眠眠白皙如雪的面容极其平静,字字句句清晰有力,“其一,今天我去过封家,那儿所有人都是道上的,而且都是好手中的好手。田安安身上有伤,她男人又寸步不离,我根本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她弄出去。”
“其二,很明显,这两边都是大人物。如果我乖乖按照封刑说的去做,事成之后,就算他能遵照约定将贺楠还回来,我们也和封霄成了敌人。”她勾了勾唇,声音半带戏谑,却没有一丝温度,“恐怕田安安一失踪,咱们几个就得去阴曹地府伺候祖师爷了。”
她想起进入封宅时,那种冰冷华丽的感受,只觉得莫名心惊胆寒。一个能将自己的住所布置得如此毫无生气的人,内心有多阴暗冷漠,可想而知。
岑子易倚在墙壁上静静听着,未几颔首,沉声道,“……你说得没错。之前是我心急,没有考虑那么多。不是三个原因么?还有一个是什么?”
董眠眠道,“最后一个原因,是最重要的。”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却极其黑亮沉静:“封刑,那种连孩子都能下手的人渣,你真的肯定,他会信守承诺放了萝卜头?老实说,我一点儿都信不过他。”
“……”
这番话之后,岑子易垂着头静默了少顷,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须臾,他掀起眼帘道:“所以,你心里有对策了么?打算怎么做?”接着苦笑了一下,“左边是豺狼,右边是虎豹,你选哪边估计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习惯性地抚摩胸前的长命锁,精致的红唇开合,有些故作轻松的语气,“这年头日子难过,能有果子吃都不错了,谁还嫌好坏呢?咱们混口饭吃不容易,飞来横祸也是命中注定,认栽呗。”
岑子易戴着金镶玉扳指的右手抹了把头发,将她这话咂弄一番,品出些不对头的意味,复半眯了眸子,试探道:“二选一的节骨眼儿,你可得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