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太子妃咸鱼了 第105章

作者:写离声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打脸 现代言情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她是沈使君的女儿……”

  “太子妃怎么会在灵州?”

  沈宜秋接着道:“请诸位放心,我以性命担保,太子殿下不会抛弃灵州百姓,一定会发兵来救。”

  她的声音不高,嗓音清而细,与她的人一样,文文弱弱的,但却莫名令人心安。

  许多人不觉放低了手中的兵刃和弓弩。

  为首的庞四郎有些着慌,嘴唇哆嗦起来,强撑着道:“你们傻吗?这女人是假的!定是狗官找人假扮的!说不定是那狗官的小妾!”

  有人哄笑起来,但还是有不少人将信将疑,在灵州将士和百姓心里,“沈使君女儿”的分量或许比太子妃还重上几分。

  周洵高声呵斥:“大胆!竟敢冒犯太子妃娘娘!受死吧!”

  沈宜秋没等他将箭射出,轻轻抬手阻止。

  她不愠不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庞四郎,眼睛映着火光,剔透如琉璃,目光却好像能把人捅个对穿。

  顷刻之间,庞四郎的布袍已经被虚汗浸透,汗流到他一道道伤口上,不知多少道伤口一起发痒,他喃喃自语:“假的,一定是假的……”

  他嘴皮子飞速掀动,不知默念了多少遍,终于说服了自己,高声道:“假的!她肯定是假的!”

  沈宜秋没有反驳,只是一步步向他走去,不疾不徐。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沈宜秋走到庞四郎跟前,心口距他的箭镞只有一拳的距离。

  庞四郎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沈宜秋借着火光看见这年轻的将士眉弓上一道刀伤深可见骨,血染红了半边脸颊,狰狞可怖犹如鬼魅,他身后的将士也都与他一样遍体鳞伤。

  沈宜秋直视着他的双眼,坚定而平静:“既然你认定我是假的,现在就可以一箭杀了我。”

  庞四郎再也支撑不下去,双臂颓然地垂下,弓矢落在地上。

  沈宜秋扫视了一眼众人,缓缓道:“灵州是我的故乡,我以先父先母之名起誓,与这座城池共存亡!”

  庞四双膝打颤,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身后的将士也都跟着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只听铁甲哗啦啦响成一片,顷刻之间,数百将士齐齐下拜。

  沈宜秋敛衽,抚了抚裙裾,向着众将士缓缓跪下,再拜叩首。

  三军将士尽皆愕然,四下里鸦雀无声。

  如隔云端的当朝太子妃,在向他们叩首。

  沈宜秋慢慢直起身:“谢谢诸位,替社稷,替百姓,替殿下,替我,守住灵州城。”

  纤柔的声音在如水的夏夜中飘荡。

  良久,将士中爆发出一声呼喊:“誓死捍卫灵州城!”

  三军将士齐声高喊:“誓死捍卫灵州城!”

  声音响彻云霄,犹如一道铜墙铁壁,守卫了这片从未被大河淹没的土地,守卫了数十万灵州百姓的梦乡。

  尉迟越一番威逼利诱,哄着吐蕃大皇子上了自己的船,然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集结兵力,准备粮草辎重,只用了两日,便带着两千禁卫精骑、七千河西军、两千州府兵和吐蕃大皇子的五千骑兵,浩浩荡荡向灵州进发。

  急行两日,吐蕃大皇子方才回过味来,燕国太子倍道兼行,火急火燎地往灵州赶,显然是没有别的援军到。

  早知如此,他便不该这么爽快地答应发兵,合该拖他几日,让他不得不让步,不过这时候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若是这时候翻悔,恐怕那二十万朔方军和河西军就直接拐道去吐蕃了。

  尉迟越在众人面前气定神闲,只要回营帐中独处,便焦躁得无以复加。

  比之别人,灵州于他而言更多了一重意义——那是小丸的故乡。

  他要替社稷保住灵州,也要替他的小丸保住家。

  战报一封封传来,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沉,城内守军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几日了。

  而邠州援军该至未至,城中必定人心浮动,若是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行军的速度超过一百五十里,已经接近极限,但他仍嫌不够快,恨不能胁下生翼飞到灵州。

  四月廿三,大军距离灵州城终于只剩三日的路程。

  是夜,尉迟越与兵部侍郎等人商议到深夜,回到帐中,草草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

  连日行军,他的躯体已经十分疲累,可心神仍旧静不下来。

  他心中隐隐有股不安,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绞成了一团乱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上辈子死后,他正飘荡在灵堂里,看到沈宜秋跪在他棺柩前。

  他隐约记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却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沈宜秋忽然站起身。

  尉迟越心头一凛,蓦地回想起来,连忙上前阻拦:“小丸!”

  然而他是个无形无迹的鬼魂,沈宜秋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挡在她身前,她却径直穿过他。

  尉迟越明知她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大喊:“小丸!”

  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震响,像是有人在他胸口重重捶了一下,将他的心脏击得粉碎。

  他回头,视野里一片殷红。

  尉迟越蓦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他仍旧记得梦中那刀绞一般的痛苦,忍不住躬起身。

  半晌,他才略微缓过来些,正要起身喝口茶,帐外响起侍卫的声音:“殿下,派去灵州的斥候有要事启禀。”

  尉迟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叫他进来。”说罢披衣起床。

  片刻后,那斥候走入帐中,行了一礼,对尉迟越道:“启禀太子殿下,廿二夜里灵州守军哗变……”

  尉迟越脸色一沉,他最担心的便是此事。

  那斥候却接着道:“不过哗变很快就平息了。”

  尉迟越心里微微一松,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怎么回事?将来龙去脉告诉孤。”

  斥候踌躇片刻,咬咬牙道:“回禀殿下,是太子妃娘娘出面止息的……”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太子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裂成了两半。

第116章 前夜

  尉迟越的视野暗了一瞬,浑身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凝结成了冰,彻骨的寒意渗透他的四肢百骸。

  他慢慢看向枕边的木函,里面收着分别以来沈宜秋寄给他的所有书信,一共十一封,其中有六封是在“回京”路上寄出的。

  每一封书信,他都翻来复去读过无数遍,早已经烂熟于胸。

  可他仍旧走到床前,颤抖着手打开木函,将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展开。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连日来的不安究竟是因何缘故。

  小丸听说灵州被围,令周洵带着禁军将士回救,她自己又怎会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她的书信又怎会那般若无其事,不提灵州的战况,也不露半分忧虑?

  这些信,根本就是提前写好的,只是为了安他的心。

  而他竟然信了。

  他竟然信了!

  尉迟越不觉冷笑,仇恨啃啮着他的心,他恨自己。

  侍卫见太子脸色煞白,连嘴唇都脱了色,不由唬了一跳:“殿……殿下,要不要仆去传医官?”

  尉迟越摆摆手,以手掩面,静静坐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披上外衣,穿上铠甲,对侍卫道:“传孤的令,命两千禁军即刻拔营,只带一日粮草,辎重兵不必跟随。明天日落之前,我们要赶到灵州。余下人马以最快速度行军。”

  那侍卫一愣,随即道:“遵命!”

  灵州城中,太阳再一次落下。

  沈宜秋站在城楼上,望着斜晖脉脉照耀悠悠的河水,满目金红,分不清是残阳还是血。

  援军仍然未至,今日一战下来,城中的守军只剩下不足五百。

  周洵平静地说出这个数字:“明日是最后一战。”

  沈宜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发不出声音。

  周洵对谢刺史道:“上回使君要以羊酒犒劳将士,周某说以待来日……”

  年轻的将军轻叹了一声,露出个少见的微笑:“如今周某却要替将士们向使君讨口酒喝了。”

  谢刺史点点头:“该当的,谢某这就着人去办,尽快给周将军和将士们送去营中。”

  说着道了声失陪,往台阶走去。

  周洵叫住他:“使君,一会儿周某叫人去府上取就是,今夜使君还是多陪陪家人吧。”

  谢刺史的脚步一顿,转过身,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遥遥地向他作了个揖。

  当夜,谢刺史还是亲自带着家仆,将羊群和几车美酒送到军营。

  不多时,军营中便升起了堆堆篝火,四处弥漫着炙羊的香气和醇酒的芬芳。

  沈宜秋、周洵、谢刺史、邵泽与牛二等人围坐在火堆边,架在火上的烤羊滋滋冒着油,油滴落到火中,火苗便往上一窜。

  周洵从腰间拔出匕首,往羊腿上一戳,再拔出来,带出一股血水,他不满地挑挑眉:“怎么还没熟?是不是火太小了?”

  谢刺史“呵呵”笑起来,他生着张微胖的圆脸,笑起来越发像个和气的长辈,站起身,将烤架翻了一面:“周将军莫心焦,急火炙烤是不成的,外头焦了里头还没熟。”

  周洵嗯了一声,便用那匕首撬开酒坛的封泥。

  沈宜秋把酒碗分好,六个人,七只碗。

  周洵抱起酒坛,将澄清的酒液注入碗中。

  沈宜秋端起一只碗,将酒液洒在土中:“仅以杯酒,奠亡灵。”

  众人端起酒碗,默默将满碗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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