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弦外听雨
进浴室前,阮斐最后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将它留在床上,没有带走。
十点左右,沉浸游戏的陈兰诺突然被手机铃声吓了个哆嗦。
陈兰诺哎呀一声,纠结两秒,匆匆跑到床边,拿起阮斐的手机。
居然是裴渡之?!
“阮斐,阮斐……”水声淅沥,陈兰诺喊了两声无果,干脆解锁接听电话,“阮斐在浴室,那个,不如等她出来后你再给她打电话?”
……
暮色浓郁,像被泼了墨。
裴渡之站在车旁,身姿笔挺,好似夜风下一棵不屈的劲松。
阮斐一走出建筑楼,便看到了裴渡之背影。
见他好好的,阮斐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儿委屈。
这样想着,她步伐便慢了下来,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别扭的气息。
阮斐身上尤带刚沐浴的奶香与水汽,她眼睛湿漉漉的,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就是不看他。
裴渡之心口滞了下,嗓音黯哑说:“对不起。”
阮斐静默片刻:“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裴渡之无言以对,只能继续向她道歉。
阮斐很想说,不就是生日嘛,也没什么特殊的,但她讲不出来。明明上午做好了约定,如果裴渡之做不到,可以不要给她希望,不要让她一直傻傻地等,等到现在,她所有的雀跃与期待好像都随着夜风消散了……
“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知道,其实你很在乎我,我就不生你气。”
“阮斐,我确实抽不开身,”裴渡之眉眼低垂,好似有说不出的疲惫与苦衷,但他却坚持着不肯提及裴家封。将藏在身后的粉色礼物盒递给阮斐,裴渡之轻声说,“蛋糕与花我没来得及去店里取,只剩这份礼物,明年补偿你好不好?”
他语气那么的小心翼翼,明显不怎么会哄人,他眼睛直直凝望她,没有退避,灯下隐约可见血丝。
阮斐愣住,再顾不上同裴渡之置气:“你到底怎么了?是出事了吗?你瞒着我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是……”
夜风拂来,在阮斐主动靠近的第一秒,裴渡之倏地抱住她。
他将她紧紧扣入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他身体,又好像只是在汲取温度。
阮斐这才察觉,裴渡之身体冰凉,甚至微微颤栗着。
“裴渡之,你别吓我,你还好吗?”阮斐试图与他分开,想检查他的身体状况,但裴渡之仍用力箍着她腰肢,不准她乱动。
“我没事,让我抱抱就好。对不起。”
“裴渡之,我今天只有一点点生气的,真的只有一点点。”
“我知道。”
……
零点已过,裴渡之回到家。
客厅灯亮着,裴家封笔直地坐在沙发,TV正在重播一档足球赛。
低眉取出卡槽里的电话卡,裴渡之将手机轻放到裴家封面前的茶几上,他口吻很平和:“家封,上次你回家找我借过手机,所以,你是不是在里面安装了监控软件?”
室内只有解说员的声音在回荡。
他们谁都没有动。
灯光惨白地垂直射下,有些瘆人。
裴渡之认真望着面前的裴家封:“你身体根本就没有不舒服,对不对?”
裴家封视线仍盯着屏幕,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对他没有影响。
裴渡之错开目光,喉口干涩得厉害:“家封,上次就算了,今天是她生日。”
“啪”一声,电视猛然被裴家封关闭。
他冷冷抬眸:“这就生气了?你们不也在骗我?对比你们的谎言,我只不过是撒了个小小的慌,根本算不得什么。”
裴渡之闭了闭眼,心口翻涌着痛楚:“家封,隐瞒你,我很抱歉。”
“抱歉?”裴家封嗤笑,“体会到被骗的滋味后你就觉得抱歉了?之前呢?之前你们应该一点都不觉得吧,你们把我当成傻子一样,骗得我团团转。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你跟她搂搂抱抱恩恩爱爱,还裴叔叔,哥,阮斐居然叫你裴叔叔,你们恶不恶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8章
三八章
所谓字字诛心,大抵也不过如此。
裴渡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与唯一的弟弟针锋相对,更没想到,家封会用这般仇恨的目光望着他。
“家封,你可以生气,但你不该做出这种事。”
“你还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们逼我的。”
“我们并不想伤害你。”
“是吗?”勾唇冷笑,裴家封眼眶红肿,却透着锐利,“哥,你们别装好人了。”
“家封……”
不等裴渡之说完,裴家封便猛然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神情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哥,明明是我先认识阮斐,明明是我先喜欢阮斐,我什么都同你讲,那些卑微的、兴奋的、失落的,还有那些小心翼翼的,我喜欢阮斐的所有心情,你都一清二楚。你是通过我才认识阮斐的,凭什么?凭什么你要背叛我?谁都可以,就你不行。”
眼眶全是泪,裴家封忍了很久,他不想在他哥面前示弱,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砸。
憋了这么久的情绪,来得像是洪水决堤。
屈辱地背过身,裴家封抬袖用力抹眼泪:“你怎么能和阮斐在一起?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想过我吗?”
氛围凝滞。
裴渡之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
裴家封隐忍的一声声哽咽化作利刃,将他心脏刺得千疮百孔。
望着裴家封背影,裴渡之苦涩地说:“抱歉家封,很多个瞬间,我确实没想过你,也不想去想。我曾拿你当做借口,但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你不再是我追逐阮斐的障碍,所以,我虽然心里对你很抱歉,也清楚你会因此受到伤害,但我没有停下步伐。”
“你看,你终于承认,你就是故意的。”
不忍地撇开目光,裴渡之无法辩驳:“家封,这些年我从不曾任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血浓于水,是至亲兄弟,但也是独立的个体,你已经长大成人,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让我走我的路吧。”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走你的路?可你的路为什么要有阮斐?我不能接受,哥,我不能接受。”
“你需要冷静,过阵子我们再谈。”
“我不要,哥,你最疼我了,你和阮斐分手,你们分手吧。”
“家封你别这样。”
“我求你和阮斐分手总可以了吧?”
裴渡之狠着心,轻轻拿开裴家封握住他臂弯的手:“家封,等你冷静,我们再说。”
万籁俱寂,隐约可闻窗外风声。
裴家封愣愣盯着自己悬空的右手,他倏地转身面朝裴渡之的背影,恨恨喊住他说:“哥,你就那么喜欢阮斐吗?就连我求你,你都不肯答应同她分手?你可是我亲哥,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和阮斐才相处多久?你居然为了她抛弃我,哥,我不信。哥,我认错还不行吗?之前在你手机安装监控软件是我不对,我错了,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我以后会改的,只要你和阮斐分手,我什么都听你的。”
裴渡之疲惫至极,他像是被什么拽住脚踝,不断往下沉,仿佛要沉入万丈深渊。进卧室前,裴渡之强撑着说:“家封,你是你,阮斐是阮斐,你们不能相提并论。”
“可结果就摆在这里啊,你还是选择了她,你放弃了我……”
房门被关上,裴家封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嗤笑着近乎呢喃地说。
-
今年冬天来得格外早。
阮斐忙碌学业之余,跟着奶奶学织毛线。
圣诞节那天,她送裴渡之一条红色围巾,上面还绣了麋鹿。
街巷处处都氤氲着节假浓郁的气息。
霓虹灯下,裴渡之微微俯首,让阮斐帮他将围巾戴好。
“红色特别适合你。”阮斐眉眼俱是笑意,她整理好围巾,指腹忽然点了点裴渡之轻蹙的眉心,担忧地问,“你怎么啦?气色不太好。”
“年底时常加班。”
“难怪这么深的黑眼圈,以后干脆叫你熊猫叔叔吧。”
裴渡之轻笑,握住她手走在一片喜庆之中。
阮斐摇晃他左臂:“记得注意身体哦!不要忘记,你可比我大八岁呢!”
裴渡之:……
回校的路上,阮斐同驾驶座上的裴渡之商量:“你说,我们要不要试着向裴家封坦白呀?拖得太久也不好,他会觉得我们故意欺瞒他。反正不管怎么解释,裴家封肯定都会生气,这也是人之常情。估计裴家封生气的那段时间,我们可能要避免见面。”阮斐轻叹一声,自言自语地感慨,“希望裴家封不要生太久的气。”
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颤了下,裴渡之干涩开口:“最近在学校见过他吗?”
阮斐摇头:“好久没见了。”
裴渡之勉强笑了笑:“你别担心,我会选恰当的时机同家封说。”
……
目送阮斐走进宿舍,裴渡之脸上的笑意蓦地随风而逝。
自上次争执,裴渡之后来只见过裴家封一次。
伴随这场变故,那个品学兼优心思简单的家封似乎也跟着消失了,他交许多朋友,他频繁去酒吧,他屡次旷课……
他像是在挑衅,他时不时给裴渡之打电话,事无巨细地讲述他荒废低迷的生活。
裴渡之心知肚明,裴家封是在逼他。
他逼他放弃阮斐,甚至不惜以伤害自己的方式。
数不清是第几个沉醉酒吧的晚上,裴渡之过去找裴家封。
两人在灯红酒绿的CLUB门外见面。
那晚风很凉,摇曳的枝叶形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