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弦外听雨
阮斐有点别扭地找理由:“宿舍没有空调,”实在是太过蹩脚,阮斐手指用力抓紧裴渡之袖口,“你别多想,我就纯粹陪你入睡。”
“可我……”裴渡之错开目光,他嗓音干涩说,“我不能保证纯粹地陪着你。”
“你、你不用保证啊。”
讲完这句话,阮斐浑身血液仿佛都烧了起来。
脸颊烫得厉害,阮斐不敢再看裴渡之,她自顾自说:“就这样吧,我换身衣服。”
语罢,匆匆跑进浴室。
客厅寂静,裴渡之定在原地久久不动。
不知过去多久,裴渡之挪了挪僵住的脚步,将客房收拾干净。
阮斐换好睡衣,立在门框旁看裴渡之整理床铺。
赧然羞愧之余,阮斐心情又有点复杂,裴渡之话是那么说,结果还是——
两人视线相触,便不约而同地飞快移开。
裴渡之睫毛慌乱颤了颤,经过阮斐身旁时,他心跳仿佛都有片刻的停滞。
阮斐鼓起勇气,默默跟上裴渡之步伐,嗫嚅说:“我等你睡着后,再回客房。”
裴渡之的步伐在前方顿住,他停顿片刻,才艰难地动了动唇:“阮斐,那天你进我房间,是不是看到了……”
嗓子眼儿像是被什么堵住,裴渡之说不出口。
他无法将所有的脆弱与崩溃,都坦诚地暴露在阮斐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坐标湖北,现在整个省基本封了,疫情比想象中严重很多,病毒传播很快,加上医疗条件差物资匮乏,哪怕暂时安全闭门不出心情也很沉重,要是明天能静心码字,还是会更新的,但也可能不更。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啦!同时也注意预防,毕竟谁都不能确定身边没有危险!新的一年祝大家身体都健健康康的哦。
第42章
四二章
有些事,或许他们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戳破。
卧室窗帘半敞,夜晚的清风徐徐拂动暗绿色纱帘,像起伏的波浪。
阮斐将台灯光源调低,坐在床边对裴渡之笑说:“你睡吧,我守着你。”
裴渡之凝目看向阮斐,她眼角嘴角流淌着温柔,那么努力地想抚平他内心所有的焦躁。
心弦微颤,裴渡之听话地闭上眼睛。
静静望着裴渡之的睡脸,阮斐忍住想抚平他眉头的冲动。
他有多久没好好安睡到天明?他是不是一闭上眼睛,脑海就会自动浮现出裴家封埋怨的目光?又或者是裴家封冷笑的嘴角?
裴渡之正在经历着什么,阮斐想想都心痛,但她没办法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或许她能感知的仅仅只是微末而已。
正如裴家封所说,他们是至亲兄弟,共患难相扶持,多年感情绝不能轻易割舍。
但是现在呢?
阮斐从裴渡之脸上收回视线,投向窗外。
有没有某个瞬间,裴渡之曾后悔曾摇摆不定过?
他有没有,想放弃过她?
窗外灯火一盏盏陆续熄灭,裴渡之双眸紧阖,许久都未有丝毫动作。
就像是安稳地睡着了。
阮斐定定望着裴渡之侧颜,忽然觉得好无力,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阮斐脱鞋,小心翼翼掀开薄毯,坐到裴渡之身旁。
她托起他头,让他以舒服的姿势靠在她腿上。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裴渡之身体有瞬间僵硬,阮斐察觉到了,她用指腹轻揉他太阳穴,细声说:“裴渡之,你什么都别想,也不要假装睡着来骗我。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又或者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可以讲给我听。”
冗长的缄默后,裴渡之缓慢拥住阮斐的腰。
阮斐鼻尖莫名酸酸的:“我把灯关掉好吗?”
裴渡之从鼻腔里轻应一声。
几秒的黑暗过去,物体逐渐显露出隐约轮廓。
裴渡之握住阮斐纤细手腕,不让她再继续动作。
“我不累。”
虽然阮斐这么说,裴渡之的手却没松开。
“没用的。”裴渡之沙哑的嗓音在夜里莫名有种脆弱感,“是我自身的问题。”
“你……”阮斐咽下哽咽,“是不是觉得对不起裴家封?”
“嗯。”
“因为我吗?”
“不是,”裴渡之忽然睁开幽黑的眼睛,停顿片刻,他才低声继续,“我一直在想,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家封从前不这样,他还小时就知道我有不容易,所以他拼命地用功念书,最早他成绩在班级只处于中下游,渐渐地,他升到全班前三,再到全校前三,乃至全市全省也名列前茅。他总是那么的自律且富有正义感,他待人也很宽容,并不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性格。这些年来,我自认对他没有过分宠溺,更不会有求必应,所以,我每晚脑子里全是家封从小到大的画面,我试图找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可无论我怎么回忆,都找不出不合理的地方。家封如今变成这副样子,我实在很难接受,我以为哪怕他恨我怨我,也不会作践他自己的身体和人生。”
阮斐认真等裴渡之说完,才谨慎地开口:“会不会问题就出在这里呢?”
裴渡之失焦的眼睛聚焦在阮斐脸上,两人目光在昏暗里相撞。
阮斐反握住裴渡之手,思忖着说:“你总说家封不成熟,是个心思很简单的孩子。可人都有两面性!你们走到现在太不容易,你有你的不易,裴家封也有他的不易。你不让他知道你走过来有多难,他又怎愿意让你知道他的难处呢?他不想让你增加压力,所以他总是那么的懂事乖巧,一个孩子长大的过程会遇到很多诱惑和艰难,他抵御所有负面的源动力是你吧!裴家封不想你难过,不想让你忧心,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努力活成你想要的他的样子。其实他心底应该藏了很多事情。他最在乎的人是你,这次……”
阮斐眼底忽然浮出雾气。
她没有兄弟姐妹,她对他们两兄弟的关系一直都没很深刻的认知。
在裴家封的世界里,裴渡之算怎样的存在呢?
在医院裴家封说的那番话,阮斐本是半信半疑,可突然间,她好像相信了。
比起质疑,她宁愿相信裴家封在她与裴渡之之间,选择的是裴渡之。
如此,也不枉裴渡之为他多年的付出。
可裴家封若真选裴渡之,他会很委屈吧?他并没有被动地一直承受裴渡之的关爱照顾,他也在不断的用自己的方式付出……
空气再度陷入沉寂。
裴渡之迷惘的眼神逐渐被洗涤清明。
没有人像水晶那般简单透明,自小历经波折的裴家封更不会。
可为何越相信阮斐的分析,裴渡之的心为何就越痛越煎熬?
“裴渡之。”阮斐脑袋有短暂的空茫,她极小声地喊他,她想问,万一裴家封破罐破摔,他义无反顾走上那条叛逆的路,他们该怎么办?从来没有这一刻让阮斐那么的恐慌,就连裴家封在病房说出一句句恶毒的话时,她也没此刻害怕。
她不畏惧恨,她怕的是爱。
裴家封的爱只是蒙了尘,可谁都不知,未来会不会有一阵风,将那些肮脏的尘埃都拂去。
“等家封身体恢复些,我会送他到国外念书。”裴渡之嗓音颤栗着,没有人比他更忐忑更恐惧,但他不能在阮斐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与不确定,因为任何点滴的彷徨,都会对阮斐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真的要这样吗?”
“我想不到更好的处理方式,只有看不见我,或许他才会停止伤害自己。”
阮斐喉口仿佛被堵住。
其实还有别的处理方式,就是和她分手。
但她舍不得试探。
有些东西,触碰不得。
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阮斐钻进裴渡之怀里,她紧紧搂住他脖子,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裴渡之似乎清楚阮斐的不安,很轻地抚她后背。
明明是来哄裴渡之入睡,阮斐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的情况。
睁大空洞的眼睛,她凝望那片窗外的时候,却感觉像是在凝望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互相拥抱着的他们终于陷入睡眠。
朦朦胧胧里,裴渡之好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看到年轻的自己匆匆赶到初中参加家封班会。
因为工地事多,又因为他资历低被刻意刁难脱不了身,裴渡之到时,家封的班会正好结束了。
许多家长陆续离开,学生们新奇的目光都凝在他和家封身上。
裴渡之忘记他还穿着满是泥泞的衣服,他抱歉地向裴家封解释。而裴家封也只是笑着把试卷递给他,自豪地说:“哥,我又考了第一呢。”
不过短短几句话,那个裴渡之就急着回到工地。
可这个裴渡之还在。
他看到有同学状似友好地来到裴家封面前,不以为意地戏谑说:“裴家封,你看你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怎么你哥像个又臭又丑的乞丐,那味道简直让人受不了,汗味不知夹杂着什么味,像牛屎,啧啧啧,还好他来得迟,不然——”
裴家封双臂猛地把同学一推。
两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
裴家封动作太过生硬,他被同学按在地上揍了两拳,然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裴家封竟硬生生爬起来将同学压在地上,他拳头将要砸在同学眼角,又及时顿住,他那双眼睛瞪得赤红,嘴唇也咬得泛白,却像是强行忍耐着什么。然后,裴渡之听见他狰狞着说:“刘纲,待会老师来问你,你就说我们只是因为成绩起了点小摩擦,你要敢多嘴半句,我不敢保证我会对你做什么,毕竟我可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你算什么?所以就算你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大家信的也是我,明白了吗?”
打闹很快被解决,如裴家封所料,班主任严厉批评了他同学,她看到裴家封嘴角有血,还关爱地待他去医务室上药。
裴渡之怔怔注视着那抹稚嫩的背影,眼眶忽然酸痛不止。
……
醒来脸上湿漉漉的,裴渡之伸手一抹,全是水。
他下意识侧过头,身旁床铺是空的,阮斐已经不在。
裴渡之迅速擦净脸上湿黏,拖着沉重脚步去浴室洗把脸。
水流声哗哗响,裴渡之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双拳逐渐收紧。
究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或是曾经真实发生的事,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