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小枣
自从妈妈去世,再也没有人叫过她宝贝。
钟杳心中一软,登时有了决断:“六姨!我今晚要回家来,明天和你,还有十五一起看大阅兵!”
“嗯?”孙六娘顿了顿,竟拒绝了她,“杳杳,今年不可以哦。”
钟杳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语气登时消沉下去:“六姨,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应该一放学就回去的,上次我回家,都没有和六姨好好说再见就走了。”
“六姨,”她撒娇似的说,“杳杳以后长假都回来陪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小姑娘总是惦记着自己,孙六娘又高兴又酸涩,宛如自己的亲女儿离家远去和自己诉说思念一般。
她温柔的告诉钟杳:“杳杳,你已经和我们看过十几年的大阅兵,你的人生是不是该去尝试更多的可能呢?”
钟杳又怔住。
却听孙六娘又说:“让六姨和十五也过一次二人世界吧,今年国庆我们不看阅兵啦,我们要出发去旅行一趟。杳杳,难道你不想在北京看一次阅兵式吗?”
钟杳忽然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她觉得心里胀鼓鼓的,还有点儿酸,她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们,靳川给了她现场的邀请函。
“六姨,”钟杳的声音满含恳求,她说,“其实我也可以陪你们一起旅行的。”
少女甚至担心,孙六娘是因为当初她选择了靳川,所以不想要她了。
孙六娘多了解她,赶紧解释:“杳杳,你不许胡思乱想。知道六姨为什么一直不给你打电话吗?”
钟杳傻傻摇头:“不知道。”
“因为六姨想留给你和你爸爸更多的空间,我老给你打电话,对他不公平知道吗?”孙六娘告诉她,“靳川是你妈妈选的,你可以多给他一些机会知道吗?”
——
十四岁的钟杳,其实还不太明白孙六娘告诉她的那些道理,但她尊重六姨和十五的决定,最终还是乖乖留在了北京。
国庆当天,钟杳在妈妈去世后,第一次穿了非素色的衣服。
她换上了一条红裙子,戴上妈妈遗物中的项链,将头发高束起来,背上小书包下了楼。
天刚蒙蒙亮,靳川等在楼下。
当小姑娘如此明艳的出现在眼前,他都不禁怔了一怔。
先前,小孩的穿衣风格总是素雅的,跟他记忆中钟晚的风格差不多。她碰也没碰自己叫助理准备的那些更受小女生喜欢的粉嫩衣服,他以为小孩只是在别扭固执地表达不屈服的态度,但现在钟杳穿着明显不是助理买的红裙子,靳川才恍然。
或许小姑娘并非抗议,也不是没有漂亮衣服,她只是因为妈妈的去世而故意穿得素淡。
“可以走了么?”
钟杳走到靳川跟前问他,他又发现了她脖颈的金色项链,万分眼熟,可记忆突然有点断层,一时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靳川顿顿神,伸手从沙发拿起顶小红帽扣在小姑娘头顶:“北京天晒,女孩子还是要挡一挡。”
男人话毕也扣上鸭舌帽,戴上口罩往玄关走。
如今,钟杳已经见惯了他这样出门,只噘了下嘴就跟着追了上去。
历经重重安检后,钟杳终于来到在电视上看过十年的长安街,以及街对面的天安门广场。
距离大阅兵还有许久,可周遭已然人山人海,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拥挤人潮。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又熟悉,城楼的主席画像、人民纪念碑、升旗的旗杆,甚至是列队完毕的军人们,那些曾遥不可及的画面,通通跃然眼前,钟杳一时看入了神,连坐下都忘了。
“钟杳!”
直到身后传来宋拾爽朗的声音,才将她思绪拉回。
熹微阳光下,红裙少女回头,明眸善睐,惊艳了三个小孩。
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明艳动人的钟杳。
“哇靠!”宋拾走到她身边,说话都有点儿磕巴,“杳、杳杳,你今天也太太太好看了吧?!”
唐一鸣抬肘撞撞旁边的祁昱:“卧槽昱哥,同样是人,为什么她可以长成这样儿?”
少年反常地没有怼他。
唐一鸣侧头一看,祁昱已经看失了神。
而前方,两个女孩已然落座。
宋拾正费劲地撕着小红旗贴纸,她指甲太短怎么都弄不开,回头瞪唐一鸣一眼:“唐老鸭,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弄贴纸!”
祁昱这才回神,仿佛忘了身边还有个唐一鸣,他越过少年直接坐到了钟杳的另一边。
被当做空气忽视的唐一鸣:……
他看了看祁昱,又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宋拾,最终还是去了宋拾身边。
“宋拾,你是不是女的?”唐一鸣坐下就开怼,“撕贴纸这种事不该女生做吗?!”
钟杳闻声侧头去看,却见唐一鸣怼归怼,手上却还是帮忙撕着贴纸。
她弯弯唇角,想起十五以前说自己傻,笑意又忽然凝固。
“你不开心?”右手边,祁昱忽然问她。
钟杳刚偏过头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就伸手往她脸上也戳了个贴纸。
他调侃说:“错过等十年,我们这些北京人都来看热闹了,你看完阅兵再哭不迟。”
钟杳微翘了翘唇角,别过头去不理他:“我哪有那么爱哭。”
祁昱摩挲一下方才贴小红旗贴纸的手指,也微微扬了唇。
没一会,四个小朋友的右脸颊都贴好了小红旗。
宋拾拉着钟杳过去自拍合影,透过镜头,她看见靳川和祁丞他们就坐在后面两排,再往后是“2019”四个金红的数字。
人群吵吵闹闹,她心中那一丁点儿的遗憾也尽数散去。
之后,人声渐小,钟杳瞪大眼睛看着新闻频道里的主席、总理……好多熟悉的领导登上城楼。
自全体起立,56门礼炮齐齐轰鸣,伴随着振聋发聩的礼炮冲向天空,小小少女便像被拉入一场梦境之中。
红旗于天安门前冉冉升起,数以万计的人齐合唱国歌时,钟杳越唱越大声,氛围动人,唱到她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当飞机组成“70”字样自头顶掠过,当军队英姿飒爽走过,当铁甲炮弹气势磅礴亮相,当战机振翅长空于蓝天划下七道彩烟,当10万群众方阵欢声笑语游行,钟杳才终于真切感受到“外面世界”之宏伟。
“祖国万岁”花车游过,“我和我的祖国”音乐响起,整条长安街的人都激动起身挥舞手中旗帜,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自豪之情。
钟杳仰头望着被放飞的白鸽,眼看着飘满半边天的彩色气球,伸手摸向锁骨上的项链。
她鼻子一酸,砸下几滴泪滴:妈妈呀,大阅兵现场真的像爱丽丝的兔子洞一样美好,你都看见了吗?
少女掉着金豆豆仰头看气球,而身边少年偏头在看她。
祁昱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钟杳竟真的哭了,他抄着手,握住的纸巾却犹豫着没递。
他感到总是看不透这个女生,被沈青青堵的时候不哭,被人说私生子不哭。可是反杀沈青青后却哭,看令人澎湃的大阅兵也哭。
他不明白,她的泪点到底是些什么呢?
“不是吧!”宋拾这时转头看见红了眼的钟杳,“杳杳你好感性,居然看哭了?!”
唐一鸣刺她:“你以为都跟你女汉子似的,这么激情澎湃,连我都想哭了!”
钟杳抹了抹眼睛,回过头看向那个巨大的“2019”说:“下一个十年,我好想成为阅兵式的一员。”
说完,她自己先笑着摇了摇头,她觉得伙伴们一定笑话自己幼稚。
“行。”却没想到最冷酷的祁昱最先响应了她,“十年后过来把整条长安街的观众给看哭。”
钟杳扑哧一笑,红着眼望少年一眼。
现场的氛围太动人,宋拾和唐一鸣也被感染,俩人打了鸡血似的异口同声道:“那就说定了!十年后见,谁都不能缺席!”
——
两排之后,靳川恰好看见小姑娘红着眼睛回了头。
他以为她和小伙伴闹了矛盾在找自己,正欲开口叫她,却见小孩又和几个小朋友笑起来。
钟杳笑的那瞬,靳川终于想起了那条金色项链在哪见过。
是他当初送给钟晚的,那会刚入圈没多少钱,只买得起镀金项链,没想到竟被保存得这样好。
或许是狂欢后的落寞,从长安街启程回家时,靳川发现小姑娘似乎又有点不高兴。
她低着头,拨弄着手机,车里能听见低低的视频或语音拨号声。
但小孩一直没有讲话,估计是没能接通。
每当这时,靳川都会隐隐产生受挫感。
他完全不了解,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每天会为什么而忧愁,显然,这颗倔强的小萝卜头也不会同他讲。
他沉吟片刻,偏头去问:“晚上还和你的小朋友来看烟花吗?”
“嗯?”钟杳反应一瞬,迟钝的回,“可能吧。”
然后就又没话了。
靳川摁了摁太阳穴,没有再多问。
忽然——
小姑娘的眼睛亮起来,就像刚才对着小朋友笑那般。
紧接着,他看见钟杳拿起手机,激动地说:“十五,你终于接视频了!”
“当当——”
那端,孙十五高举手机,露出她身后的孙六娘,也露出了她们身后“北京南站”四个大字。
钟杳霎时在车里坐直,语气是靳川从未听过的欣喜。
她说:“十五!你和六姨来北京啦?!”
第26章
十一当晚,钟杳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