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凝陇
红豆又羞又怒:“妈,你都说到哪去了。”
好在这时候门口有人敲门,红豆忙不迭过去开门,不料门外站着贺云钦,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脸上不觉一烫,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贺云钦没想到是红豆来开门,也怔了一怔。
红豆这才发现他穿得极体面,后面还跟着几个笑容满面的管事。
这时虞太太过来,微讶道:“贺先生?还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坐,这几位先生是?”
贺云钦这才将目光从红豆脸上移开,对虞太太道:“父亲听说我要来正式求婚,一来怕我不懂规矩,二来也为了表示我们家的诚意,特让家里的几位老管事陪晚辈登门。”
几个老管事果然极为知礼,微微一欠身,以见主人亲家太太的礼数,齐声对虞太太道:“见过虞太太。”
这一来虞太太脸色更和悦了几分,然而两下里一打照面,她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小家子气的姿态,只含笑点点头:“那么,就请屋里坐。”
毕竟谈论的是自己和贺云钦的亲事,红豆头先还佯装镇定让周嫂沏了茶,后来终归觉得大不好意思,回屋子里去了。
贺云钦进屋后并不在客厅坐下,低声商量了几句,跟母亲和哥哥到书房谈事。
几名管事深知分寸,只静等在客厅中。
客厅里悄然无声,过了许久才听见母亲的声音从走道里传来:“你这孩子倒是细心,事事都想在了前头,就只一样,我还是觉得下月成亲太赶了些。”
虽这么说,但似是因刚才那番交谈,双方已有了默契,母亲的话里并无愠意。
下月成亲?红豆本还支着胳膊坐在书桌前发怔,一讶之下,忙支楞起耳朵侧耳倾听。
就听贺云钦满含歉意道:“的确委屈了红豆,下礼拜两家见面时,家父和家母还会当面跟伯母细说缘故。”
那几位管事适时接话道:“虞太太请放心,老爷和太太早有吩咐,尽管二少爷和虞小姐的亲事时间订得紧了些,但样样都要照最好的来筹备,绝不会让虞小姐受半分委屈。”
这时她卧室门口有人敲门,贺云钦在房外道:“红豆,我有话要当面跟你说。”
母亲的声音也隔着房门传来:“贺先生要跟你单独谈谈。”
红豆本就要当面问问贺云钦,为什么好好的订婚莫名改成结婚,婚期还订得这么赶,难得贺云钦自己主动过来,那再好不过,起身就过去门。
门一开,贺云钦望着她道:“红豆。”
红豆默默看他一眼,侧身一让。
贺云钦入内,因客厅里满是人,不便关门,只将门虚掩上。
第一回堂而皇之进红豆的房间,他好奇之下忘了开口,双手插着裤兜,只顾立在门边打量屋内的陈设。
桌上一个玉色冰纹笔筒,里头斜欹着一枝青嫩的桂枝。西洋高架床头上悬着几个自制的香囊,丁香似的结成一串铃铛,念及红豆身上的味道,他暗猜香囊里收的是花末。
环顾一圈,这才想起正事,转脸一看,红豆正略带不满地瞪着他,便走近,靠在窗前的书桌,两人相对而立。
许是要商量正事,她神情比往常沉静几分,眸子澄净如水,脸蛋泛着甜软的光泽,他看着看着,手心那种发痒的感觉又来了。
然而上回是摸不得,这一回是暂时摸不得,虽然都是摸不得,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区别,他心情无端轻悦几分,肃容道:“红豆,我们商量的法子想必你也知道了,昨天当着伯母和你哥哥,我已向你求过一回婚,眼下没有别人,我再正式向你表达我的态度。”
顿了一下,见红豆不响,只得自顾自道:“我十八岁就去了德国留洋,今年才回国,出洋之前,我父亲命我不得学位不许回国,为了提前结业早些回国,我这几年忙着治学,没有心思风花雪月,根本不懂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但是我可以人格向你担保,只要你肯点头,婚后我定会一心一意待你。”
他态度诚挚,红豆听在耳里,心里那种淡淡的闷气多少消散几分,羞赧复又涌上心头,静了好一晌,待心跳得不那么快了,这才含着嗔意道:“昨天说的还是订亲,怎么今天就变成成亲了。”
虽在表达不满,态度却已经很明朗了,贺云钦心情犹如拨云见日,一下子大好起来:“今日之所以一大早来,正是为了此事,为了求得你母亲和哥哥的理解,刚才我已跟他们说了缘由,到了你面前,那就更没必要隐瞒了。”
便将昨晚的事说了:“因为三月前陈白蝶捏造出的桃色新闻,我跟段明漪本就常让人误会,得知寿宴上陆敬恒的暗算,段家人昨晚愤然到我们家讨说法,早前为了解决白海立骚扰你的事,我本就跟父母提起过要跟你订亲,我母亲知道我喜欢你,为了当场堵段家人的嘴,一急之下,便擅作主张提前了婚期。”
红豆一讶,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晚在棋牌室发生的事太令人印象深刻了,算起来是她和贺云钦之间共同的秘密,故而他一说起陆家和段家之事,无需他赘言,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可让她想不到的是,贺云钦竟这般坦荡。
贺云钦清清嗓子:“虽是种种形势下仓促做的决定,但我并不想委屈你。今天之所以登门,一为求婚二为赔礼,而到下礼拜正式见面时,我父母还会为此事再向伯母致歉,总之一切全在你的态度。”细说起来,如果红豆真不想受委屈,他并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对付白海立。
只不过这一句话,他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而已。
他姿态放得低,对来龙去脉又毫无隐瞒的打算,红豆纵是心里憋气,也多少软化了几分,碍于一份少女的矜持,一时不好接话而已。
贺云钦拿捏不准红豆的态度,望她一眼,也跟着沉寂下来,许久才道:“红豆。”
红豆微微扬脸:“做什么。”光喊她,又不作声。
她语气轻软,贺云钦焉能看不出她态度上微妙的转变,恍惚有些撼动,犹豫了一下,终于未能压抑住心里的渴望,抬手轻轻捏了捏她嫣润的脸颊。
红豆仿佛触电一般,忙往后一躲,只觉得他刚才碰过的地方酥麻极了,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直跺脚道:“你干什么。”
贺云钦心跳得一点不比红豆的慢,脸还无端发烫,摸摸鼻梁,正要自我解围,就听虞太太在外头敲门:“贺先生。”
想是见他在红豆房里待久了,怕贺家那几个管事回去说闲话。
两人之间该剖白的已经剖白了,静了一晌,贺云钦对仍满面红霞的红豆道:“那我出去跟伯母商量婚礼的事了。”
红豆嘟着嘴不肯看他,他心里仿佛充盈了一池春水般无端快活,怕她看出自己的眸子里的笑意,略站了站,便走到门边,开门出去。
***
亲事很快就正式被提上议程,因对未来二儿媳怀着一份愧意,贺家有意给虞家长脸,除了替贺云钦和虞红豆诹吉纳采交换庚帖,还遵循着旧礼给虞家隆重下聘,而婚礼方面,因考虑到年轻人的喜好,只管按照西式的形式着意雕琢,力求每一处都尽善尽美,一番折腾下来,何止奢华,简直近乎铺张。
较之当初大公子迎娶段女士,二公子的婚礼还要热闹好些。
不几天这消息就如春风般吹遍上海滩,人人都知道贺家即将风光迎娶一位圣约翰的女学生。
报上登道:“本埠商业会长贺孟枚之二公子贺云钦字宗麟拟于九月十二日迎娶圣约翰优等生虞家女公子虞红豆女士,婚礼兹定于大万国酒店举行,届时薄备酒水,欢迎社会各界赏光莅临。”
白海立千算万算没想到贺云钦真会迎娶虞红豆,因不想刺心,这几日报纸都懒怠看,这日刚要出门,便有下人递帖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