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羡
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但还是坦诚回答了。
晏楚和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开口,语气中难得含着些许犹疑的意味:“能告诉我原因吗?”
沈岁知没作声,只有指尖稍稍动了下。
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不禁感觉有点惊讶,关于当年的事情,她除了苏桃瑜外没有再同别人说过,倒也不是怕,只是下意识去忽略那场事故。
“你想知道啊?”她笑,抬手招了招,“离太远了,过来我就告诉你。”
晏楚和反手将门阖上,朝这边迈出几步,维持着彼此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需要沈岁知抬头仰视,也不会过于亲昵。
沈岁知对他这种绅士行为习以为常,斟酌片刻,她才语调平缓地说出几个字:“我小时候,被绑架过。”
晏楚和眉间微拢,眸底色泽浓重几分,他没有说话。
“绑架我的人是沈擎对头公司的老总,破产后走投无路,带着几个亲信把我绑走,以此勒索沈擎,给足够他们生存的钱。”她神色平静,像在讲述他人的故事,“我那时很小,他们把我藏在大号行李箱里,拖到废弃工厂,把我锁在一个几平方米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然后用手铐把我的右手和铁栏拷住,防止我逃跑。”
“当时他们给沈家打电话,那人让我对电话喊救命,我不肯,他就把我扔地上踹。不过我最后也没喊,只对着他骂了声,估计电话那头也听清了。我被关在小黑屋也不知道多久,每天一顿饭保证饿不死,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说到这里,沈岁知没忍住笑了声,“我刚开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试着挣脱手铐,结果最后弄得都是血也没挣开,就没完没了的数过了多少秒。”
“沈擎带着警/察找到我时,我还发着烧,好像就剩一口气儿了,结果送去医院给救回来了。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那时自己怎么活下来的,明明求生欲望也没那么强,可能老天想留我这条命。”
说完,她无甚所谓地耸耸肩,全然没有沉痛感觉。
晏楚和张口想说什么,却觉得喉间干涩无比,他问她:“你在那个房间里,被关了多久?”
沈岁知想了想,稀松平常得像是说自己去哪里玩似的,“我自己不知道,不过听警/察说是七天。”
整整七天。
绑匪第一天就给了沈家消息,沈岁知却独自在那种地方熬了七天。
晏楚和只觉得涩然。
他愤怒、疼惜、难过、后悔,太多种情绪交错,他最先感受到的却是彷徨。他的原生家庭与成长环境,注定了他的三观与涵养,他不曾见过世界的背面,即使知晓这样的存在,却也没亲自触碰过。
——他是始终走在阳光下的人。
可是在某天,他意外的捡到了一颗星星,灰色的,并不闪亮,有瑕疵。
但就是无比特别。
沈岁知把右臂袖子挽起,露出那截白皙小臂,上面的纹身张扬放肆,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喏。”她把手臂抻平,倾身凑到晏楚和眼前,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胳膊上除了刀疤,还有别的痕迹在。”
将那串星月菩提向下拽了拽,她手掌往后折了折,让手腕处的皮肤更加醒目,白得近乎可以用脆弱易碎来形容,晏楚和下意识托住她腕子。
距离被拉近,他垂下眼帘,看到那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有一道横向的疤痕,颜色较深,边缘并不整齐,不难看出当时伤口的严重程度。
这道痕迹被沈岁知用纹身盖住些许,不特意看很难发现,先前他根本没有仔细关注过,此刻被沈岁知坦白,他才知道这道疤的存在和来历。
“这就是我当时弄出来的,那手铐还锈了,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怎么这么死心眼。”沈岁知说完,自己也笑了笑,仿佛毫不在乎这段痛苦过往。
“这疤估计消不掉了,我也没打算做手术修复。”她随口问他,“是不是很丑啊?”
晏楚和没有回答。
沈岁知本来也不是正经问的,没指望他回应自己,正在她打算收手之际,晏楚和稍稍加重搭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无声制止她的行为。
在她抬头看向他之前,她便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平静的声音。
“我吻过。”他说。
沈岁知眸光微动,随着话音落下,她只觉得此时被晏楚和触碰到的地方都是灼热滚烫的。
弄得她有些心慌。
沈岁知没作声,默默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顺带着揉了揉脸,想暗中试探自己有没有脸红,幸好摸不出异样热度,不然还怪尴尬的。
“噢,反正我也没打算去消掉它。”她低头想把袖子放下去,但被手链勾住,她只得摘下来重新戴好。
晏楚和的注意力放在自己先前送出的礼物上,“你一直都戴着?”
沈岁知心想这男的怎么成天说让自己尴尬的话,胡乱把袖子放下来,盖住那串菩提,漫不经心道:“寺庙里求来的东西有灵性,肯定得随身佩戴啊。”
晏楚和知晓她顾左右而言他,也没揭穿,只轻笑了声,让她在房间里好好休息,随后便出去处理公事。
沈岁知脱下外套蹬掉鞋,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她倒是不怎么认床,现在窝在柔软布料上,那阵疲惫瞬间就一股脑儿的涌上来。
本以为能安心睡个好觉,但这毕竟是晏楚和的私人起居室,难免有他的气息存在,沈岁知现在仿佛整个人被包围住,闭上眼只有心猿意马。
她没去展开被子盖上,就干躺在床上,过了许久,仍旧觉得睡不舒坦。
就在她打算玩会儿手机的时候,耳畔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响,她登时老老实实闭上双眼,放缓呼吸,侧躺着装睡。
她听到脚步声逐渐接近,最后停在床边,沈岁知摸不清楚晏楚和的意图,他在屋内待了片刻,随后便传来衣物褪下的窸窣声响。
沈岁知脑中倏地出现四个大字——
白日宣/淫。
她差点儿被吓得从床上蹦起来,正要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有件衣服落在自己身上,清淡冷冽的松香瞬间将自己包围。
沈岁知眼皮微颤,发现这是晏楚和的西装外套。
将衣服盖在她身上后,晏楚和便转身离开,直到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沈岁知才将双眼睁开。
她脑袋放空的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径直将脑袋往下埋,鬼使神差地嗅了嗅那件外套。
很熟悉的气息,一如既往的让她安心,像是被人抱在怀里似的。
沈岁知这么想着,脸颊无意识轻蹭两下西装布料,觉得那阵困意似乎再度涌上前来。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行为不大好,做贼心虚地将姿势摆正,生怕房间哪里有针孔摄像头什么的,要是被看见实在说不清楚。
随后她乖乖阖上眼,指尖攥着晏楚和的外套边角,窝在床上缓缓陷入睡眠。
第46章
从柏林回来后的几天,沈岁知先是将沈家股权收入囊中,股东会议那天把南婉气得半死,据说她回去后气急败坏地同沈擎追究,又被他简单打发走。
南婉是否对沈氏虎视眈眈,这并不在沈岁知的关心范围内,她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虽说网上舆论已经控制住,但她跟晏楚和的事情仍旧是大众的饭后话题。
她先前交给程司年工作室的作品已经顺利敲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最终还是用了她的初版歌名,买断费用很干脆利索的打到了她的工作账户上。
姜灿在国内亲眼看着沈岁知在国外如何风生水起,这祖宗回国不久,她就例行公事提着年货上门找人,时间正好赶上晚饭的点儿。
她原本是下午出的门,但马上除夕夜就要来临,走访亲戚的人太多,车道上堵得水泄不通,竟然硬生生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小区。
姜灿这会儿看天黑了,原本还估摸着沈岁知会不会去嗨夜场,但抬头看到她家的灯是亮着的,不由诧异地挑了挑眉。
难得见这小妮子晚上在家,她拎着年货坐电梯上楼,摁响门铃的时候还在觉得新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等待的时间有些久。
就在姜灿思忖要不要再按一次门铃的时候,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新……”她刚噙着笑意开口,就抬眼看清楚了给自己开门的人是谁,剩下没说完的话登时卡在喉中,发不出半分声响。
姜灿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五官清隽的男人,对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矜贵而疏离,此时正垂着眼帘无波无澜地看着她。
姜灿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地点这个情况下遇见活体晏楚和,她张张嘴又闭上,这个动作重复两遍后,晏楚和微蹙起眉,开口打破沉默。
“你找沈岁知?”他问。
“啊,对对对,我来给她送东西。”姜灿倏地回神,有些尴尬地换上笑容,“她在家吗?”
晏楚和还未回答什么,沈岁知便人未到声先至:“谁啊,来给我送年货的吗?”
姜灿终于找到自己此行的最终目标,她闻声看过去,正好看到把懒腰伸到半道的沈岁知,二人视线不偏不倚对上。
沈岁知维持着抻手臂的动作,怔愣三秒后猛地倒抽了口气,几步上前凑到姜灿跟前,笑吟吟地主动接过她手中提着的礼盒,将热情好客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嗐,姐你今年来得够早啊,给我带这么多东西,辛苦了。”沈岁知说完,又假情假意地扭头看着晏楚和,“这位是我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平时很照顾我。”
姜灿看她这戏精附体的样儿,就知道这小妮子又开始表演了,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晏楚和竟然还不知道沈岁知就是SZ的事情。
姜灿笑了笑,配合沈岁知的介绍,侧目对晏楚和道:“这位是晏总吧,我听知知提起过你,久仰大名。”
晏楚和稍稍颔首,“客气了,多谢你对她的照顾。”
双方礼貌客气地打过招呼后,沈岁知便随便找个由头让晏楚和去厨房了,她终于找回和姜灿的私人相处空间。
晏楚和前脚刚离开视野,姜灿便紧接着低声问:“你们两个同居了?”
“没,我之前答应请他吃饭。”
“……吃饭吃到家里来,你当我白活这么多年?”
有理有据,沈岁知没法反驳。
“除夕红包给你翻倍。”她干脆转移话题,抬手拍拍姜灿的肩膀,道,“还好你刚才配合我,反应这么快不愧是姜姐。”
姜灿点点头,感慨道:“我看过不了多久,我都该随份子钱了。”
说完,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便对沈岁知摆摆手:“行了,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年前没工作,你可以放心玩了。”
沈岁知比了个OK的手势,将姜灿送走后,这才关上门回到厨房,正好赶上端盘子,她欣然上去搭手。
晏楚和将袖口折下,垂眼漫不经心地问:“刚才来找你的那位,是公众人物?”
沈岁知听见这个问题,手一抖差点儿把碗给扔出去,面不改色地问:“不算吧,为什么这么问?”
晏楚和半看了她一眼,“有些面熟。”
“她的工作的确挺特殊,有时会有照片流传到网络上,但也不是娱乐圈的那种。”她耸耸肩,“可能你手机推送消息时推送过呢?”
晏楚和不置可否,只眉眼淡然地看了看她,瞧不出信还是没信,但也没再多问些什么。
沈岁知终于逃过掉马危机,她在心底为自己抹了把汗。倒也不是不信任晏楚和,只是她觉得让身边人得知那些词作出自她手,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受。
不能完全说是尴尬,总之……有点儿羞耻。
今晚这顿饭算是把先前在萨克森做出的承诺给兑现了,然而在吃饭过程中,沈岁知却莫名其妙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掀起眼帘,偷偷打量对面吃相优雅从容的晏楚和,确认对方并没有和平时不同的地方,但她就是感觉气氛有些低气压。
而且是自从他们就姜灿身份问题沟通过后,就开始低气压。
沈岁知思忖片刻,斟酌着问他:“晏老板,你是有问题问我,还是有账跟我算?”
晏楚和动作微顿,没有看她,只伸手抽了张干净纸巾,擦拭唇角。
随后,他才低声道:“我只是感觉,你有很多事还没有告诉我。”
沈岁知闻言缓缓眨眨眼,心底猜想他是不是察觉到她方才的不自然了,于是便照常插科打诨蒙混过关,同他语气轻松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到了这个年纪,谁会完全坦诚相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