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烷烃
自从坐下就没怎么赢过的穆易棱,抬手就赢了把大的。蔺舍之也不恼,把钱递给他结算。
其他两个坐在桌边的师兄相互对视一眼,他们刚还以为穆易棱不太会玩,所以才频频输钱,但现在看上去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夏殊坐在穆易棱身边能看到他的牌,发现每一把穆易棱要么赢,要么宁可拆了自己的牌,也绝不让蔺舍之赢。也不知道这是较的什么劲。
夏殊看了一会儿,被厨房里飘出来的肉的香味吸引了。她悄悄溜到厨房,发现红烧肉已经出锅,盛在大碗里,摆在厨房的角落,还没端到餐桌。
她蹑手蹑脚捡了个小碗,挑了两块看上去又顺又好的。在厨房的师兄看到了也当没看到,都由着她偷吃。夏殊从小到大经常干这种事情,在上桌前神不知鬼不觉叼快肉,偷吃的时候往往比正式吃的时候感觉香很多。
但这次她没有直接把肉送到嘴里。把小碗放好后,轻手轻脚跑回到穆易棱身边。
“跟我来厨房干点活。”夏殊拉拉他的袖子:“让别人玩会儿。”
有人接了他的位子,穆易棱跟着夏殊来到厨房。他还以为真有什么力气活需要他帮忙,谁知夏殊对他挤眉弄眼,掏出装着红烧肉的小瓷碗。
“你先尝尝。等上桌就抢没了!”她神秘兮兮的,递过来一双筷子,期待地看着穆易棱。
穆易棱不爱吃肥肉,从来不吃红烧肉。但看着眼中冒着期待的小星星的夏殊,觉得她像个偷偷储藏食物的大仓鼠,甚是可爱。他加起一块放在嘴里,匆匆忙忙嚼了几下,觉得有点腻,并不是很得他心意,属于那种放在饭桌上他绝不会动筷的菜。
刚咽下去,就感觉夏殊拉了拉他的衣角:“是不是特别好吃!”
“嗯,好吃。”穆易棱夹着剩下的那块,塞到了夏殊嘴里。
夏殊眉开眼笑:“那我再给你偷一块。”
穆易棱:“...别,没多少,给师兄们留点吧。”
可别了。收了神通吧。
“放心吧,你不喝酒一会吃饭我给你挡!”夏殊舔了舔嘴角,口气义薄云天:“我可能喝了,他们都叫我孔雀。”
“孔雀什么意思?”穆易棱不解。
“孔雀开瓶。”
真是好破的包袱,不愧是说相声的。他伸手用拇指擦了一下夏殊沾了红烧肉糖色的嘴角,触到唇边手指迟疑了一下,又蠢蠢欲动想亲一下,刚离近一点就被夏殊眼神警告了。
二人在厨房里旁若无人腻腻歪歪,突然听到有敲大门的声音,门外的人像是有什么急事,敲门又急又重,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焦虑。夏殊忙把碗放下,自言自语道:“夏倬不是说有考试晚上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从厨房里跑出去接她弟弟,手里还拿着筷子,穆易棱也跟着她出来。结果门一打开,从外头跑进来的却不是夏倬,而是一个穆易棱没见过的、二十多岁穿着枣红色大褂的青年。穆易棱不认得,夏殊是认得这青年的,他刚入社三、四年,常驻晓月剧场,平日里说不上多稳重但也不冒失,今日却慌慌张张跑过来,直奔他本队的队长。
“师叔,剧场有人闹事,我们几个控不住场,剧场经理让我赶紧找能主事儿的人。”他脸上一层薄汗,急得胳膊都打哆嗦。
一屋子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本来在和杜三思说话的夏长庚走过来用手扶着青年:“你慢慢说。”
长庚社一年都没有几次事儿,今日早入门的师兄都不在剧场里压场,难得聚在一起,偏偏就出了问题。杜三思走到他师父旁边,直问道:“同行吗?”
“不是,就是有个大哥,坐第一排,喝多了吵吵嚷嚷打电话。姜远哥第二个节目,被搅得说不下去了,师哥在台上说让他保持安静,语气也挺客气的,结果那人特别横。台上台下对了两句,他直接扔了个茶碗,砸了姜师哥的头...”
他喘着粗气说到这,屋子里的气氛瞬间炸开了,一屋子人全都变了脸色。
“伤怎么样?”夏长庚眉头紧锁。
他话还没问完,穆易棱就听到夏殊“嘶”了一声。他侧脸一看,刚才还一脸傻笑一边跟他开玩笑一边偷吃肉的小姑娘眼神变得可凶,好像松开链子就要咬人。
“打120了,血怎么捂都捂不住...”那还穿着大褂、刚从台上跑下来的青年口干舌燥:“那人还没走呢,说什么他花了钱来看相声结果被骂了,今天得给他交代。那人还说什么他上面有朋友,今天给不了满意的交代明天就叫文化局的人过来封场子。”
夏长庚还没说话,夏殊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好大的能耐!”
那被打的人比她小一辈,是夏长庚徒弟的徒弟,平时学东西特别勤快,台下腼腆不爱说话,夏殊可喜欢逗他玩了。听到他让人打了脸,破了相,说不定会落疤,气得不行,撸起袖子就往门外走。
跟她一起动作的还有杜三思,他拎起自己的衣服眼神阴沉得可怕,恨不得飞着过去讨说法。
穆易棱一把拉住夏殊,几乎同时,坐在麻将桌旁边的蔺舍之推开凳子快跑几步伸出胳膊拦住了杜三思。
“师父,我去吧。”蔺舍之也没多着急,眼神清明,和明显上头的杜三思形成鲜明对比。他说话不急不缓,但让人格外信服,边说边在杜三思肩头推了一把:“没事,这点小事用不着你,陪师父待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蔺舍之想,杜三思要是能把在感情方面的过分稳重匀一点到平常就好了。从福利院的时候,他还不叫杜三思,就属于“路见不平不拔刀赤手空拳硬刚”的人,现在也没变。
若说杜三思是长庚社的招牌,是近年来最火的演员,是未来长庚社的接班人,那蔺舍之就是招牌的影子。没有哪个东西没有影子,影子是最重要却也最不重要的东西。
他前脚刚带着来报信的青年出门,穆易棱就松开了拉着夏殊的手,走到夏长庚旁边恭恭敬敬不知道说了什么。
“哪有让客人去的道理?”夏长庚挑眉看着他。
但穆易棱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夏长庚终于点了点头。他给了夏殊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跟着蔺舍之出去了。
第67章 蔺舍之
夏殊坐在她爹身边等穆易棱和蔺舍之回来, 手下也没闲着把一包开心果全都剥了,倒也不是想吃, 就是做重复的机械性工作来缓解焦虑。坐在夏长庚另一边的杜三思眉头就没松开过, 那二人走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又想去剧场, 被夏长庚喝止住了。
“你俩这性子都该磨。”夏长庚说道:“好在身边都有个稳重的, 以后我也能放心点。”
杜三思想拿自己的手机,看看剧场经理有没有说剧场现在怎么样了,在沙发上摸了一把, 手机摸到手里,按亮屏幕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山水屏保, 而是一张他和蔺舍之穿着大褂站在台上的照片。
他一愣, 随即明白过来刚才他和蔺舍之坐在沙发的时候, 相互拿错了手机。二人的手机是一起买的,型号是一样的, 又都是透明的壳子。
杜三思想先把手机帮他收着, 却突然看到长庚社管宣传的人私聊蔺舍之。微信消息提示是“蔺哥你可说了要保我的”。他嘴一抿, 总觉得有点怪异。蔺舍之手机的密码他是知道的, 是二人一起拜师的日子,他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解开了蔺舍之的手机,翻了他和管宣传那人的聊天记录。
之前的记录已经被蔺舍之删掉了,只有那人刚发来的几条。“大小姐给我打电话骂了我一顿,她可能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她好像误会杜哥了”。杜三思人又不傻, 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气得够呛,只想等蔺舍之回来找他问个明白。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回来人了。刚来报信的青年刚进门就受到了无数个师兄、师叔们七嘴八舌的关切和询问。
“事解决了,没事了。”穿枣红大褂的青年喝了口水说道:“蔺哥去了以后就把情况稳住了,那人酒醒了点,想要个面子,非让被他砸了的姜师哥给他道歉。”
“凭什么让姜远道歉啊!”夏殊又暴起:“他打了人,姜远还得给他道歉?”
“是啊,就是没这个道理,姜师哥真要道歉的话大家的心都寒了。蔺哥说他替姜远道歉,那人不同意,眼看着又要闹起来了。闹事的要给熟人打电话,说是认识什么文化局的人,请人评理。”
文化局算是直管他们的顶头部门了,真难为他们倒也是个麻烦事。
“没理他还好意思要评理?”夏殊接话道:“然后呢?来人了吗?”
“没来。您带来那位一直在旁边站着没说话,也打了一个电话。然后闹事那位的手机就响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也不横了,给姜远哥道了歉还把提前散场赔给观众的钱都给补了。”
“这说的,给我一种自家草台班子突然傍上官府衙门的感觉。”旁边一个师兄接话道。
夏殊满脸问号:“啊?”
“您带来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啊?”枣红大褂好奇看着夏殊,全屋子的人也都交头接耳。
“我要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夏殊表情怪异。
穆易棱和她说过,他妈是个画家,可没说过他爸是干什么的。他从不多提自己的家庭,夏殊也没问。她这时候才想起,那个红头发还别着黄金胸针的海源绝对是个特别有钱的纨绔子弟,但他竟然心甘情愿天天围着穆易棱转,完全不像是在追星,就是在花式巴结人。
这回不光是杜三思想拎着蔺舍之问个明白,夏殊也想拎穆易棱问问是怎么回事。可这两个人就是不回来。
“人呢?”夏殊问。
“哎?奇怪了,您带回来那位和蔺哥坐一辆车回来的,明明比我们先走的,怎么还不到?”
他不知道蔺舍之和穆易棱其实早就到了,车就停在离别墅不远的地方,只不过二人都没急着下车。蔺舍之拿起一盒烟递给穆易棱:“抽烟吗?”
“不抽。”
“那介意我抽吗?”
“介意。”
蔺舍之按动火机的手指一停,把嘴里那根烟拿下来塞回盒子里。他想,穆易棱确实够特别,拒绝人从不拖泥带水也什么都不顾及,连疏远都是坦坦荡荡的,怪不得夏殊和杜三思都喜欢他。
“今天多谢你了。”蔺舍之靠在椅座上
穆易棱笑了笑,又听到蔺舍之主动说道:“追韩信唱得不错。”
“哦?”穆易棱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见他这是要谈开了,问道:“蔺师兄听懂了?”
“听懂了。”蔺舍之狐狸眼睛眯起,说话慢条斯理。
他既然愿意谈,穆易棱也不想兜圈子了,直接说道:“我这段只想唱这么一次。我愿意跟着夏殊叫您一声师兄,您想胡哪张牌、护着什么人我也可以尽我所能,但前提是别再让她因为这种没有必要的事觉得难过。”
“我一直想不通,蔺师兄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自从他和夏殊把这件事逻辑捋顺了,穆易棱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蔺舍之这步棋走得似乎不痛不痒,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都能坑,也不知为了什么。
听他这样问,蔺舍之心中一滞。实际上他那天从酒吧把杜三思送到家,听杜三思醉眼朦胧喊他一声旧名,心里五味杂陈。他一边想帮杜三思把夏殊追回来,一边气穆易棱害他师哥如此伤心,潜意识中又想让杜三思早点放弃,省得这样难受,结果就把事情做成了这样。
挑拨夏殊和穆易棱的关系,虽然像是意气用事的孩子做法,但这事成了,夏殊和穆易棱有了隔阂,证明穆易棱对夏殊不过如此,他再难也会帮杜三思追回来;这事不成,夏殊和穆易棱没有动摇,杜三思对公众澄清了后也就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能早点死心。
当然这些他不会和穆易棱说,他喉结动了动,脸上笑意盈盈:“我总得试试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才放心夏夏和你在一起呀。仅此一次,算是师兄送你的见面礼,不必谢我。”
蔺舍之偏偏就是能大大方方把死的说成活的,不在意什么面子,做了坏事还理直气壮,又知道什么时候该进退,让穆易棱生不起气来。
穆易棱却是想明白,为什么他性情时正时邪,夏长庚还留他在杜三思身边。除去多年的师徒情谊,也因为他圆滑又稳妥,恰好补上杜三思不擅长的那部分。
————————
当晚吃饭的时候,穆易棱绝口不提在剧场发生的事,其他人也心照不宣没问。大家聊天喝酒,全当没有这插曲。
夏殊想替他挡酒,可穆易棱没给她这个机会。她这才知道穆易棱只是不喜欢喝酒并非没有酒量,反倒是她喝多了,到了晚上迷迷糊糊、一脸绯红露着傻笑还硬要去送穆易棱,谁也拦不住。
最后还是夏长庚开口,留穆易棱在客房住一晚,夏殊才满意,拉着穆易棱的胳膊不撒手,带他去院子里看星星。
她拿着两个垫子放在石阶上,坐下来抱着他的胳膊,头靠着他的肩膀,眼神朦胧指着天空:“我家院子里的星星好看吧?”
穆易棱看着被乌云笼罩的天,天边还隐隐泛红,眼看就是有雨的前兆,不知道她说的星星在哪里。
“好看。”他说。
“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得告诉我?”夏殊的声音软软糯糯,打了个酒嗝儿。
什么事啊?穆易棱想了想,反应过来她在说今天他在剧场出头的事。“没想瞒着你,只不过觉得没什么特意拿出来说的必要。等再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去我家。”穆易棱解释道。
她这才满意地又向他身边蹭了蹭。
“其实小时候我也听过我爹唱追韩信。”夏殊傻笑着:“我还改过它的词,我唱给你听”
她根本不会唱戏,连票友水平都算不上,再加上头脑不清醒,一句都不在调上:“先进咸阳为皇上,后进咸阳为娘娘。项羽不尊怀王约,反将我主招东床。”
穆易棱听她的歪词,笑出声来,画面感也有了。他目光柔和想逗她两句,谁知道夏殊吧唧了两下嘴,在他怀里蹭了蹭,她唇边还带着酒气,缩成一个小团。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怀里,想听她说一辈子烂梗和冷笑话段子。
他曾经觉得再开口唱京剧是件很难的事,要面对自己嗓子已经毁了的现实,但这么多年的执念,在开口的一瞬间就让他明白一切都是自扰,放下心中的包袱才能重新取悦自己。
这一切都是她给他的,她能让他成为更好的人。
“我决定离开盛娱了,还没跟你说。”夏殊长舒一口气:“我要去梁向的公司,去继续做我的女团,去在舞台上堂堂正正赢馨蕊!”
穆易棱都不知道馨蕊是谁,也有些好奇夏殊当初发生了什么才退了nine nights。他当初在拍摄第一期综艺时在微博上搜索,网上的吃瓜群众说是夏殊霸凌队友,如果说当初他一百个不信,现在就是十万个不信。
“你要不要跟我讲讲你的陈年恩怨?”
夏殊在院子里环顾一圈,确定大家都在屋子里喝酒聊天,没有人到院子里来,才小声说道:“这个事要讲的就多啦......”
夏倬的一科重要的考试偏偏赶上了周末,而且还错过了穆易棱第一次来家里这么有趣的事,他气鼓鼓率先交卷,边向家里赶边抱怨,希望能赶上见他的准姐夫一面。到了家里只看到一群人围着桌子划拳喝酒唱太平歌词,找不到杜三思和蔺舍之,也没看到夏殊和穆易棱。
他疑惑着,有个师兄给他向院子里一指,他知道夏殊和穆易棱在后院,想去找穆易棱打个招呼。院门虚掩着,他身形瘦,轻松挤了过去,看着坐在台阶上依偎的两个人有点牙酸,正想着要不然这招呼先不打了,就听到夏殊的声音突然变大了,里面透露着浓浓的委屈:“......我对她那么好,见她可怜为了开导她,连我家里的事都说了,结果最后成了她威胁我的匕首。”
“她和我说,我要是不退团,或是想澄清这件事,她就对外说她一个乡下来的可怜丫头,来帝都闯荡遇到了我弟弟,我弟弟仗着他是长庚社的少爷,玩弄她感情。”若是平常,夏殊可能不会说这些,今天有些醉酒,心底的事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