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眼 第40章

作者:耳东兔子 标签: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李靳屿也把手机反过来盖着。

  叶濛说:“在楼下,你换完衣服就赶紧下去吧。”

  窗外一片静谧,深沉暮色里寂寥地挂着几颗星星。不知是不是为了体谅他这偷听的心情,平日里叫唤连天的猫都安静趴着,不叫春了,院外的桃花开得尤其扎眼,在无声地盛放。

  李靳屿外套都没来得及脱,这会儿又怕引起那边注意,只能穿着那件保暖性十足的防寒服一动不动地靠在椅子上,老太太怕冷,这几天屋内还打了暖气,热得不像话。他感觉自己现在里外就是个火球,五脏六腑都连带着烧起来了。两手臂松松地搭在桌上,青筋都起了。

  勾恺长长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男的跟你怎么认识的?”

  “谁?我老公?”

  “是。”

  “关你什么事?”

  “跟邰明霄能说,跟我不能说?看来你对我还是有好感?”

  “神经病,你怎么不说我讨厌你。”

  “因爱才生恨,”勾恺轻松惬意地笑笑,“说说吧,你老公哪人?宁绥那边的?”

  “无可奉告,你换好衣服赶紧给我下去。”

  勾恺嘲讽地一笑,“怎么,他就这么见不得人?也对,你们那个小破镇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男人?还是你压根没结婚,骗我的?嗯?”

  “要我给你看结婚证吗?”

  “好啊。”

  叶濛没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不想给他看。

  李靳屿面色阴冷。他拿着笔在纸上漫无目的地涂涂画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因为会有沙沙声,他不能尽情肆无忌惮地发泄,只能一笔一划轻轻地纸上描,看起来格外认真,像一个刚学画画的小孩似的。

  勾恺不知道丢了个什么东西过去,话筒里传来短促的一声“啪。”

  勾恺说:“景苑的钥匙,你不是之前看中那套房子吗?我给你买下来了。叶濛,我希望你留下来,他配不上你。”

  李靳屿手机没电了。他没听见声,下意识抬头瞧了眼,屏幕黑了。

  他冷笑着转回头,开始大力、肆意地纸上涂涂画画,此刻他已经丝毫不觉得热了,心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瓢泼的冰水,唰然冷下来。

  李靳屿靠在椅子上,敞怀穿着一件防寒服,额间发梢的汗水顺着他流畅冷峻的侧脸一路没入他的衣领里。他仍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画,纸戳破了也不管。一直画到笔墨越来越淡,只剩下一道道杂乱无章又狂的辙痕,好像被无数车轮碾过的沙土,纵横交错,凌乱不堪。

  “啪!”他猛地把笔一摔,墙头的猫吓得心惊肉跳地蹿下来,惊恐连连地喵了两声。

  笔尖连带着他无处发泄的怒火,以破竹之势生生扎进纱网窗子里,他却只习以为常地冷冷看着。

  =

  叶濛察觉到李靳屿不对劲的时候,立马请假回了趟宁绥。走前给梁运安打了个电话,如果案子有进展请务必第一时间联系她。梁运安答应下来,稍稍透露了一些案子的进展,“八九不离十了。下周有新进展再跟你详谈。”

  叶濛上飞机的时候,给李靳屿发了条信息,仍是没有回复。在空姐最后提示关手机的时候,叶濛又匆匆把他们这两天的对话仔细浏览了一遍。

  【柠檬叶:宝贝,等会视频?】

  【LJY:不了。有事。】

  【柠檬叶:好吧,那明天吧。】

  【LJY:嗯。】

  第二天视频的时候,李靳屿比平常看上去冷很多,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地看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叶濛让他亲亲也不愿意。

  叶濛一早的飞机,又转了趟高铁。抵达宁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黄昏沉沉地压着天边,整个画面赤红得像是濒临末日火山喷发前的场景。

  叶濛放下行李,还顾不上跟老太太说两句,就火烧眉毛地往李靳屿家赶。

  李靳屿不在家,就他奶奶一个人在家,在院子里浇花,家大门敞着,李靳屿应该出去不久,老太太一回头瞧见叶濛,热情地冲她招手,“小孙媳妇儿回来啦!快过来,让奶奶瞧瞧,胖了没。“

  叶濛笑呵呵走进去,她仍是一身常穿的灰色西装,偏休闲。成熟又干练,脚上一双高跟鞋,噔噔噔在这间窄小潮湿的三居室里发响,她笑盈盈问:“奶奶身体怎么样?”

  “好很多了,”钭菊花说,“李靳屿带平安去散步了,才出去没多久。”

  叶濛在自家奶奶面前迫不及待地恨不得立马飞到李靳屿面前,在李靳屿奶奶面前倒显得没那么急迫,陪着老太太聊了一会儿,她插科打诨地本事就在这会儿显示出来了,什么都能聊,一个在北京半个多月都没回来的人,居然也还能起些小镇的话题逗老太太开心,说得还津津有味的。

  老太太假牙都笑掉,“你怎么知道的,那卖烧饼的老王才刚被抓不久。”

  所以说叶濛会维持人际关系。有时候人跟人之间得有共同话题,她在北京,李靳屿在宁绥,久而久之,两人总有一天会无话可说,因为这是地差。所以她时不时会跟方雅恩打听一些镇上的事儿,跟李靳屿聊天的时候,两人不怕没共同话题。如果两个人总是自顾自地说自己这边的事,很快就会没耐心了。

  “我百事通啊。”叶濛笑眯眯说。

  老太太更乐。两人又胡七胡八地聊了会儿,眼看天色渐黑,暮色四合。大门冷落地敞着,李靳屿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叶濛有点待不住了,心痒难耐。

  “奶奶,我出去抽支烟。”

  老太太何尝不了解呢,心知肚明地看着她,提醒道:“这孩子今天遛这么久,多半又是找平安的女朋友去了。”

  “平安还有固定女朋友?”叶濛有点震惊。

  “可不嘛,”老太太想了想,谨慎了一下措辞,“也不太固定,一个月换一个吧。”

  叶濛在门口抽了支烟,跟着老太太给的指示,沿着巷子往外走。沿途碰见那个拿咸鱼干练太极剑的老大爷倍感亲切,“爷爷厉害。”

  老大爷很高冷,翻了个白眼不太搭理她,又是一个横叉劈手,一阵劲风十足地从她身边滑过去。

  再一抬头,她脚步停下来,黄昏的巷子尽头站着一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牵着一条狗。他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清瘦颀长的身形在这个故旧暗沉的狭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过分英俊,过分年轻。跟这条破败陈旧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老街格格不入。老巷子的风,似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携着路边的杨柳条,仿若少年的腰,让她一瞬挪不动脚步。

  许久没面对面活生生、鲜活地立在她眼前,刹那间,李靳屿闯入她的视线里,她还是惊艳了一下。

  他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打扮,穿得很随意,里头白t加蓝色的牛仔衬衫敞着,外头套了件薄羽绒,万年不变的运动裤,裤脚嚣张不羁地扎进靴子里,就很懒散,但看起来,又好像是刻意打扮过的。

  咸鱼干老头突然在她耳边说了句:“你男人吧?他在这磨蹭好久了,快带走,影响我练鱼!”

  叶濛走过去想抱他,还没走到跟前,少年杨柳似乎被撞了一下腰,就见他一手牵着平安,一手抄着兜,对她视若无睹地绕开了,“平安,回家。”

  叶濛在原地尴尬地立了会儿,讪讪地收回敞着的怀抱,只能灰溜溜地跟上去,去牵他揣在裤兜里的手,仰着头瞧他,“生气了?”

  他倒没把她拿出来,仍由她牵着,低头扫她一眼,“你怎么回来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看见?”

  “没看手机。”

  “放屁,那你今天打扮给谁看?”叶濛戳穿,又由衷地屈服于眼前的美色,夸奖了一句,“很少看你这么穿,很帅啊。”

  “给平安女朋友,行吗?”他呛道。

第44章 (二更合一)

  平安嗷呜两声。主人真是把口是心非的本领发挥到极致了。今天一早就起来洗澡洗头还一反常态地换了好几身衣服, 头都磨磨蹭蹭地洗了两遍。也不知道这么煞费苦心地折腾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在它看来,跟它这一身狗毛是没什么区别。

  还言不由衷地说什么给它女朋友看的。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真是让狗都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但平安自始至终都知道, 李靳屿是个很温柔很绅士的男人, 他嘴上不说, 可他细节做得比谁都好。主人脾气很好,平安几乎没见他冲谁发过火, 除了上次跟姐姐踹茶几。平安都吓得心惊肉跳, 从没见他如此暴跳如雷。所以它知道, 他是真的很在乎姐姐,很怕姐姐离开他。

  有时候平安看他, 也像隔着一个长长的万花筒。他在光的另一边, 过着繁华的人间烟火。它只能守着单调的黑白世界。李靳屿朋友不多, 家里也很少来人。或者说他在这个破败的小镇上其实没什么交心朋友,交心狗倒是有一只。

  他俩偶尔有时候也会对影成三人, 在那个开满桃花的小院里, 互诉衷肠。

  这几天平安看他睡眠很浅,经常半夜出来喝水,它耳朵灵, 李靳屿那边掀开被子它就能察觉他可能要起来,然后摇着尾巴走到院门边上,冲他呜咽两嗓子。

  李靳屿穿着睡衣倚着小院门,一手抄在兜里, 一手端着杯水,低头睡意惺忪地看着它:“狗都不用睡觉么?”

  平安嗷呜两声。

  “想女朋友了?”李靳屿低头问它, “还是想换女朋友了?”

  平安:……

  李靳屿拎着水杯垂到身侧,微微眯着眼, 看着窗外雾水朦胧的夜色,懒洋洋地自顾自说:“再忍忍,才一个月。哥哥最近忙,没空给你找女朋友。”

  平安知道他忙什么,忙着跟姐姐生气,每次姐姐电话打过来他都好久才接,有时候甚至故意不接,还骗姐姐说自己在洗澡。有时候,姐姐忙得一天也顾不上给他打一个电话,他就气得狠狠薅它的毛。

  平安被薅烦了,气得差点想给他当场表演一个,狗急跳墙。好几次都想拿它短小精悍的小爪爪握住他宽阔的男人肩,像尔康摇紫薇那样狠狠地晃他,你为什么不告诉姐姐你吃醋了呢!

  后来平安明白了。李靳屿说姐姐不喜欢占有欲太强的男人,所以他心里忍不住一个劲拼命的吃醋,可又不敢让她知道他吃醋了,怕姐姐不喜欢他了。

  哎,男人真难。还是当狗好。平安侥幸地叹了口气。

  黄昏下沉,泥金色的夕阳没入山峦,暮色严丝合缝地贴着山峰和屋檐。夜风在树丛间沙沙作响,粼粼的湖面荡着春寒,裹挟着一阵阵涩人的凉意钻进叶濛的衣缝里。她出来急没拿外套,身上就一件薄如纸片的西装外套,刺骨的寒风肆无忌惮地涌入她的领口。

  紧跟着平安就感觉自己整条狗被人抱起来了,下一秒,被塞入一个柔软又陌生的怀抱里。叶濛措手不及,茫茫然接过。

  李靳屿说:“它的毛保暖。”

  平安:??

  叶濛:“……”

  李靳屿又补了句,“不然养狗干嘛?”

  平安:……

  话虽这么说,两人进门的时候,叶濛怀里抱着肥硕的平安,身上还披着李靳屿的外套。老太太瞧他俩着恩爱劲,心里欢喜,笑眯眯地说:“李靳屿,你给叶濛弄点吃的,她一下飞机就过来了,估计都没吃上饭。”

  “你没吃?”李靳屿问。

  叶濛舟车劳顿,一进门就疲惫不堪地坐在鞋柜上,仰头看着他可怜巴巴地说:“是啊,一早的飞机,连个飞机餐都没有,还转了一天车。一口东西没吃。”

  李靳屿把她拉起来,“去外面吃吧,家里没东西吃。”

  叶濛不动,把高跟鞋脱下来,“不想出去了,脚快断了。你随便给我下碗面就行。”

  “我给你叫外卖?”

  叶濛仰头看着他,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你不能给我做么?”

  “你不是说我做的不好吃?”李靳屿掏出手机。

  叶濛立马抢下来,央着:“我都没吃过,做吧做吧。”

  李靳屿妥协,嗯了声,“那你去房间躺会儿。我做好了叫你。”

  叶濛睡不着,在他床上躺了会儿。老太太滚着轮椅进来了,手里还颤巍巍地攥着一个红包,趁其不备塞到枕头底下,叶濛一愣,疑惑地坐起来:“奶奶?”

  “那天你俩领证太急了,李靳屿说你当晚就去了北京,我也没来得及给你红包,里头还有个金戒指,本来应该让李靳屿妈妈给你,但是那女人很早就跟我们家断关系了。戒指也退了回来,就一直放在我这里,不然说什么也不该是我这个老太婆给你,显得我们家李靳屿家底单薄,像个没人疼的孩子。”

  老太太不同往日说笑那般,神情压抑地看着她。苍老的眼皮不知叠了几层,脸上深浅不一的沟壑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戳到了什么痛处,哽咽难言。

  叶濛难得被老太太给难倒了,一堆话在口中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不够厚重,她低声说:“奶奶,我会对他好的。”

  “奶奶不是这个意思。”老太太握了握她的手说,叹了口气说——

  “婚姻这个东西,其实也就是两个人搬进一间空屋子,运气好的夫妻,屋子里或许什么都没有,添些普通家具便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命运多舛的夫妻,或许还需要清扫屋子,那满墙的蜘蛛网,满地的杂草。彼此要扶持着,把这些生活中的障碍都一一扫出去,再慢慢添些自己喜欢的家具,等这家成型了,你们感情也就稳定了。所以光你对他好没用,他也得对你好。我希望你们是平等的。他爸爸命不好,生到我家来,原本就矮人一截,偏偏又跟富贵人家搅和上。被人摆弄半辈子到死坟头上还刻着人家的姓。都是冤孽。”老太太唉声叹气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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