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眼 第72章

作者:耳东兔子 标签: 因缘邂逅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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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温延和梁运安去了一趟那个四合院,准备找那两位邻居了解一下当年详细的情况。

  院子门口有颗参天槐树,非常之大,听说全思云被抓的那天,她从机场回来便在这里站了很久。当时有警员开玩笑说怀念童真。

  “绝对不是怀念童真,”温延看着那棵槐树说,“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杀人凶手都喜欢返回凶案现场,比如,这里可能是全思云第一次杀人现场。”

  梁运安后脊背毛骨悚然,四合院尽管热闹,旁边就是个老人公园,小孩子满地走,沙土坑凹凸不平,像一座座山丘堆在一起。再走两条街,就是一家福利院,街头巷尾到处飘着烤鸭架子的味道,好不容易见了晴天,太阳热烈地晒着,青天白日下,就这么一个颇具生活气息的地方,居然让他觉得冷。

  “杀人?”

  温延闭上眼睛,说:“六七岁的全思云,杀了第一只老鼠,拿着一把小剪子,从肛门中间一点点剪开小老鼠的肚子,然后掏空它血淋淋的内脏,再用红绳子扎住它的脖子或者肛门,你说她是什么心情?兴奋,还是激动,还是害怕?”

  “变态。”梁运安说。

  “心理变态也是有演化过程的好不好?”温延继续说。

  结果他一睁眼,眼前一晃,一只死老鼠吊在他面前,梁运安说:“像这样?”

  “操,你搞死的?”温延骂了句。

  谁知道,梁运安无辜地拍拍手说,“我地上捡的,不知道被谁踩死的。”

  温延:“扔掉。”

  梁运安不扔,“你看,这老鼠脖子上也扎着红绳。”

  温延一愣,“你说什么?”

  ……

  三分钟后,温延蹲在路边,一边刨坑,一边将那只老鼠给埋进去,“不是踩死,是被人注射了东西弄死的。”

  “可能有人拿老鼠做实验?”

  四合院里的风轻轻吹着,温延的动作很温柔,难得的温柔,好像春风拂过河面,带着清凉,他好像屏着对死者最大的敬意在埋这只老鼠。

  梁运安莫名感觉他好像还学过殉葬学,“手法好熟练。”

  “我以前的梦想是殉葬师来着。”温延吊儿郎当的口气。

  梁运安:“你这梦想有点……脱俗。”

  “人有时候活着的时候各种不尽人意,我想死后总归给他们一个体面。”

  “真相,就是死者最大的体面啊。”

  话音刚落,梁运安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忙接起来,“方局。”

  温延蹲着,仰头瞧他一眼,将手搁在膝盖上,等他打完电话。

  梁运安手机一收线,眼神微微一沉,看着蹲在地上的温延说:“全思云开口了,全部交代了。方局让我们赶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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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灯光骤亮,像是太阳光下,将所有的光线都聚在一起,格外刺眼。

  全思云的眼睛一开始闭着,等她适应了光线,然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好像墓室里一具灰尘扑扑的合棺,“嘎吱”一声,在某个太阳光照射进来的刹那打开了。合棺里,那些尘封多年的过去,好像一张张旧照片,在满是粉尘的光线里,洋洋洒洒飘散出来。

  “起初是因为一场游戏。”她轻描淡写。

  李靳屿和叶濛坐在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外的椅子上,没一会儿,梁运安和温延匆匆赶回来,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大喘着粗气,此起彼伏地上气不接下气,“哪了?”

  “刚开始。”李靳屿俨然像个贵公子,一身衬衫西裤,翘着二郎腿。哪像是来听审讯的,倒像是来听戏,一副京城最有钱的公子哥来给人捧场的样子。旁边还有个身材气质都出众的妞陪着。

  温延大剌剌抽了张椅子坐下。

  梁运安转头问身旁的记录员,“方局在哪?”

  记录员说:“刚送走检查组的人,马上就过来。”

  梁运安点头,里头审讯员的声音再度传来,“什么游戏?”

  下一秒,方正凡踩着破旧的小皮鞋进屋,鞋面上都有一道道折痕,温延瞧着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方局这人是真的不讲究,清正廉洁一把好手。

  方正凡的小皮鞋在李靳屿旁站定,跟他那双贵公子的尖头皮鞋成了鲜明的对比,画面有些惨不忍睹。

  里头,全思云整张脸都毫无情绪,像一块冰冻的猪肉,声音也冷,“一个叫审判者的游戏。”

  那时候她才六七岁,隔壁搬来个小姑娘,叫李凌白,同她一拍即合,两家父母也经常走动,她俩成了院子里最好的朋友。李凌白算是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全思云父母的生意还得靠李家仰仗,但丝毫也不影响俩女孩的感情。直到有一天,全思云无意间听见自己父母在聊李长津八卦的时候,心里生下一股嫌恶。

  大人都好虚伪啊,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于是,从那天起,全思云的小心思便全部在观察一个成年人是否能做到表里如一,很遗憾,可以说,几乎没有,李长津算是这些人最表里如一。

  所有人都沉默,审讯员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好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越长大,越不容易注重细节。小孩们期盼着自己像个大人一样成熟,而大人们永远忽略小孩的感受。平时一些不敢在人前展露出来的喜恶,好像在小孩面前就没那么顾忌。

  “于是,你们开始审判这些大人。”审讯员说。

  “谁让他们都拿小孩当玩偶,当着我们的面抽烟喝酒,说些我们听不懂的黄色笑话,甚至当着我们的面给小三调情,你们都想象不到这些人表面上有多正经,他们觉得我们永远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其实那时候什么都懂,我知道谁出轨,我知道谁家偷偷掐电表,谁爱偷看别人洗澡。李凌白家对面有个三十岁离婚男的,长得人模狗样,彬彬有礼的,我们都以为他是好人。结果他有露阴癖,每次洗澡都故意开着门,拿生殖器对着小姑娘。所以我剪了一只老鼠的生殖器扔进他家里。”

  “南华小学的校长,是个猥亵儿童犯,李凌白审判他,往他办公桌底下藏死老鼠,血淋淋地掏空了老鼠的肚子,被发现后,李凌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后来李凌白搬家转学。剩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审讯员回过神,问她:“为什么不报警?”

  “我说话有人信吗?后来等我长大了,我发现这件事我开不了口,我觉得羞辱,我觉得说出来别人会拿异样的眼光看你,成年人的世界不都这样吗,你为什么不报警,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说出来就可以了啊,我们又不会嘲笑你,可真的不会吗?私底下讨论的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吧?”

  “所以你们就用老鼠,来代替那些人的审判?”

  全思云突然笑起来,“等我们长大了,不就是有了‘引真’。”

  审讯员忍不住毛孔战栗,觉得她这个笑容尤其瘆人,同样的,方正凡也觉得这个笑容让他非常不舒服。

  梁运安有些出神,直到温延说,“其实儿童成长中的每句话都要仔细听,都有深意的。因为小孩不会想大人那样的能准确地表达出一件事的目的,像李凌白和全思云这种早熟型的,其实不多。她们能表达,却没采用好方式,而那些不能表达的小孩,他们每句话其实都在拼劲全力表达,他们不会直白地说,校长侵犯我,强奸我,这些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可能只是很普通的一句,校长让我去她的办公室。”

  温延:“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她突然之间交代了。”

  一旁长久没说话的李靳屿,人还是仰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全思云和李凌白审判的第一个人是谁?”

  梁运安大脑已经囫囵了,却见昏暗的玻璃房里,这两个神一样的男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是她们自己。”

  梁运安:“两个五六岁小姑娘有什么好审判的?”

  温延低头笑了下,对梁运安说:“小梁警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欲屠龙,得先成为龙。她们故事的所有起点,我觉得可能得从她们第一次杀人开始说起,或者说,第一次‘杀老鼠’。”

  “小梁警官。”

  这边又是一声,梁运安茫茫然转过头,李靳屿补充道,“审判者的‘高潮’在哪你知道吗?”

  温延说:“一场举国瞩目的‘被审判’。”

  梁运安:你天天举国瞩目。

  温延点了点太阳穴说,“让我想想,怎么形容能让你好理解一点。”

  谁料,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方正凡突然插嘴了,“我懂了,全思云当年在四合院被冤枉,替李凌白背了黑锅,还遭到了校长的性侵,她是受虐者,典型的受虐者转为施暴者并不少见,但更多的受虐者还是受虐者,有种症状叫斯德哥尔摩症,受虐者会爱上罪犯,但我觉得全思云并没有爱上那位校长,她只是爱上被虐的这种感觉,或者说,她可能爱上的是,被人冤枉的这种感觉。这是早期的全思云,后来她父亲入狱,母亲自杀,全世界上所有的不幸好像都发生在她身上了,她更把自己带入了受虐者的这种角色。她那时候已经不再满足于这种受虐,于是她展开了一个计划,一百个人自杀,够轰动了,警方一定会投入大量的警力,她被抓,聚光灯全部在她脸上,送上警车,亲戚朋友替她喊冤,学生们为她发声,然后李凌白出来替她顶罪,说不上顶罪,其实是自首,那么她这个受害者形象,塑造的完美无瑕,高潮迭起。一场巨幕戏,到底为什么没有唱到最后呢?她怎么忽然就愿意交代了。”

  “她是怕警方再查下去,”温延说,“而且,我发现,全思云在李凌白面前,有点弱势。明白吗?”他看了眼梁运安,梁运安被他这么一说,想起来了,全思云跟李凌白说话,很柔弱,好像是被李凌白保护的感觉。他本来以为是李凌白性格外表的强势导致两人出现的强烈反差。

  “其实不是,是受虐者特有的属性,他们会在自己报复对象面前展现出柔弱,脆弱的一面。李凌白被她洗脑洗了那么多年,全思云表现出的任何状态都是能完完全全拿捏住李凌白。”

  里面对话还在继续,审讯员问:“所以‘引真’是类似审判一样的组织存在是吗?不是邪教?”

  “不是。”

  “那些人在你眼里都是犯过罪?”

  “‘引真’的事情我很少管,或者说,我基本上不太参与,因为李凌白自己当这个审判者当得不亦乐乎。”

  “所以你们是怎么找到那些人。”

  “有些主动送上门,有些是李凌白碰见的,比如那个N大女学生,她会让人把那个人骗进来,至于怎么骗,方法很多,不用我一一交代吧?还有一些——”

  “哪些?”

  “有个软件,叫洞,里面会有人倾诉一些关于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李凌白看见了就会叫人联系。”

  听到这,门外的记录员,悄悄打开手机,一头冷汗地删掉了这个叫洞的app。

  审讯室内外都是一片沉默,这样的人,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心理缺陷。可是真情实感地在现场听到的时候,梁运安觉得荒谬的同时,还是忍不住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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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啪!”一份文件重重摔在审讯桌上!

  李凌白木然抬起头,她整个人干枯地像一具僵尸,她已经没有什么要交代了。

  方正凡声如洪钟,一字一顿诛在她心上:“这就是你们认为他们有罪的人!看见了吗!那个死在出租屋里的男孩子,他并没有逃走!他回去救他女朋友了!只不过因为他势单力薄,一只眼睛还被人就打瞎了!后来为了治病,偷偷挪用了开学的学费!学校催缴费催得要命,他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选择在出租屋吞毒药!那个N大女学生,人家品学兼优,你说她虚荣,她省吃俭用给自己买点奢侈品哪里错了!你们骗她去裸贷,还有,商场吵架,哪对情侣不吵架,女孩子高高兴兴地打扮出来逛个街,坏了心情还不能发顿脾气了?这就是你眼里的罪?李凌白,你是不是拿着放大镜看别人啊!”

  方正凡第一次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九十八份笔录,除去目前正在抢救的虞微和那个死的男孩,让他越看越寒心,“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审判?那老头是死有余辜,但是这剩下的大多数人里,他们真有你说的那么罪大恶极吗?”

  “你就是自己是坨屎,觉得全世界都臭!”

  “哦,还有虞微,我们警方好不容易在天台上把她劝下来了,你猜怎么着,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又看了微博的留言,当时在场五名警察,没一个来不及反应,看着她放下手机特别淡定地站起来,当时大家以为她只是去倒水喝,谁知道,走到窗户边二话不说往下跳,你他妈训练的这都是特工啊!还知道虚晃一枪!你的世界到底有多可怕啊!”

  “陈青梅的案子和王兴生的案子,你交代一下。”

  “跟我没关系。”她说。

  “咦,”方正凡说,“你这会不替全思云顶包了?”

  李凌白已经分不清了,她完全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大脑一片空白,也没人来看她,她已经记不清上次闭上眼踏实睡觉是什么时候了。

  “我不知道,我好像杀了只老鼠,她让我把那个老鼠的肚子剖开,从肛门口一寸寸剪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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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底,方正凡最后一次提审全思云。

  “3月17日那天,李凌白车里那个人是你对吧?”

  “嗯。”

  “嗯个屁,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是你逼王兴生自杀的?”

  “是。”

  “用什么方法?”

  “威胁他很容易,我说,你如果非要与我作对,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陈青梅(叶濛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所以王兴生至死都不敢报警,因为他非常知道全思云是什么样的人,他是真的笨,甚至也不敢跟身边的朋友透露一点消息,只能制造了这么一场诡异的自杀案,来引起警方的关注。希望警方关注到‘引真’这个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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