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笙
言下之意,她想瞒也瞒不住他。
顾新橙隐晦地提了一下:“公司最近在进行行政方面的改革,逐渐正规化。”
“这事儿是你在负责?”傅棠舟问。
“是季总,”顾新橙补充一句,“我也有参与。”
傅棠舟知道,季成然在公司分管技术,以前这些事全是顾新橙在做。
一个做技术的突然插手行政,打的什么算盘,傅棠舟一目了然。
公司才这点儿规模,就开始收权,呵。
这是合伙人之间的事儿,傅棠舟管不了,他只能提点顾新橙一两句:“你稍微收一收,别抢了他的风头。”
他的敲打顾新橙明白,这是让她不要功高盖主。
可顾新橙的想法很简单,她想把公司的发展摆在第一位,无意于权力斗争。
“真有什么事儿,你来找我。”傅棠舟说。
“谢谢傅总的好意,”顾新橙说,“公司内部事务我还是不打搅您了。”
这段时间,顾新橙和傅棠舟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她坦然接受了二人目前的关系,有公事上的交集,却也抹不掉过去的情谊。
只要他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她就可以装聋作哑。
公私之间本就不是泾渭分明的,就像季成然现在对她做的这些事,真的只是公事公办吗?
回公司以后,顾新橙着手做明年的财务预算,自建工厂的话题再次提上了议程。
季成然这次终于松口,通过了这项决议,由顾新橙来执行。
然而,执行过程却是困难重重。
向银行申请贷款需要很多手续,每一项手续都得季成然亲自来批。
她去河北考察工厂选址,几百块钱的差旅费迟迟报销不了。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地砸向顾新橙,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月底公司开会时,第一件被拿出来讨论的事就是自建工厂,顾新橙这里的进度不尽如人意,季成然稍有微词。
顾新橙不愿和他在下属面前发生争执,只能后退一步,承认自己的工作效率有待提高。
散会之后,顾新橙找到季成然。
她直截了当地说:“季总,致成创办快两年了,我为致成做过多少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这样,我只能辞职了。投资人那边我会去说明情况。”
季成然反而安慰她说:“你劳苦功高,大家都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没那个意思,致成以后还得靠你。”
顾新橙为致成奉献了快两年的青春,真要走她也怪舍不得的。
她以为这件事之后,季成然能与她冰释前嫌。
事实上,并没有。
她的权力被一点点地架空,手里握着的股份形同虚设。
某个周五晚上,顾新橙回到家,正巧遇到同住的学姐出门。
学姐说:“朋友约我打麻将,你要一块儿去吗?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是麻将社的。”
顾新橙推辞道:“我就不去了,明天还得去上班。”
“你好忙啊,周六还要上班?”
“创业公司嘛。”
学姐把门关上,顾新橙走到客厅的沙发上,瘫坐下来。
她望着黑黢黢的屋子,忽然想到她刚上大学那会儿,季成然招她进麻将社。
她只是个新入学的小学妹,对一切新鲜事物感兴趣。她没有任何野心,只想着无事时和大家打打麻将。
当时,社里有一个同学因为一点儿小事和顾新橙发生了小矛盾。
顾新橙本来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季成然主动来找她,同她推心置腹地说了很多话。
她很感动,觉得季成然对她很照顾。
之后,那个同学就离开了麻将社。
现在想想,那个同学在社里表现很突出,各方面都很活跃,大有取代季成然的意思。
恐怕季成然利用她和那个同学之间的小矛盾,才造成了这个局面。
原来,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啊。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对权力有着谜一般的渴望。
顾新橙在心底做下了一个决定,她没有找一盆花数一数花瓣,问问上天的意思。
她绝望,却也没有哭。因为哭在职场上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十二月,致成召开董事会,升幂资本派了姜经理前来出席。
在一众董事面前,顾新橙正式提出辞职。
她的辞职信写得公事公办,不带私人感情,也没抱怨合伙人,只说自己接下来有其他打算。
姜经理愕然,他没想到董事会上有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他当场给傅棠舟发了消息,问这项决议是否要通过。
傅棠舟的消息来得很快:“随她去。”
倒是季成然,在会上真情实感地挽留顾新橙:“你对致成而言至关重要,现在离开你让公司怎么办?”
其他人纷纷也有劝和的意思,事实上,这些日子他们多多少少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矛盾。
各自站在两人的立场来说,他们都没有错。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然而这两人又不是“一公一母”的关系,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迟早会出事儿。
早点爆发总比公司做大再爆发要好。
顾新橙面色冷然,一言不发。
一小时后,董事会表决通过,顾新橙正式卸任。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轻松无比。
董事会散场以后,众人想劝顾新橙两句,她却看得很开:“这段时间我真的很累,需要休息。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会再回来。”
顾新橙不着急收拾东西,她背着包恍恍惚惚地下了楼。
谁知,她在楼下看见了傅棠舟的保时捷。
他降下驾驶室的车窗,对她说:“上车。”
顾新橙说:“我自己……”
他眼神冷厉,再次重复道:“上车。”
顾新橙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我辞职了。”
“我知道。”
这种时刻,饶是她想假装坚强,也掩不住一种失落感。
她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么多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在她还是一个实习生的时候,傅棠舟就跟她说过:“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可她还是太稚嫩了,论手段玩不过别人,于是她只能离开。
“为什么会那么想?”傅棠舟瞥过后视镜,她靠着椅背,眼神飘忽地看向车窗外。
“辞职……不就意味着失败吗?”顾新橙喃喃道。
“你才多大,这就宣告失败了?”傅棠舟嘴角勾起一抹嘲意,“你手里有致成的股份,找个合适的时机退出去,起码能套现千万,你告诉我,这叫失败?你的同龄人是不是都挣到这么多了?”
顾新橙神色一凛,她暂时还没想过套现的事情。
说真的,她对钱财这种东西没有太多的执念。
可傅棠舟那么一说,她忽然意识到这好像算不上失败……
“我要的又不是这个……”顾新橙说。
致成就像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一样,她一点点看着它茁壮成长,分享着公司逐渐做大的喜悦。
她对公司、对员工有着深厚的感情,这是金钱换不来的。
傅棠舟一眼就看破了她的想法,他说:“你还真把公司当孩子看了?”
顾新橙:“……”
这种想法不对吗?
“养鸡场场主杀鸡的时候,是不是还得先哭一场?”傅棠舟语带揶揄,“你把公司当成培养你的平台,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
他打着方向盘,慢悠悠地说:“以前你不是有个集邮的愿望吗?各个公司都转一遍。”
顾新橙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她闷声说:“我现在没工作了,爸妈肯定会很失望。”
当初放着那么好的工作机会不去,非要去创业。
现在她被合伙人逼得不得不离开公司,简直就是在打她自己的脸。
“你爸妈爱你难道是因为你很成功?你失败了,他们是不是就不认你当女儿了?”
“当然不是。”
“这不就得了,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在乎你成功还是失败,何况你又不失败。”
顾新橙望着悬挂在车内的和田玉吊坠,认真思考他说的话。
她决心去创业,去挑战自己的天花板,其实也和傅棠舟有一点点关系。
她在他身边时,总觉得自己低微到了尘土里,她想破土而出,和他站在同样的高度,而不是成为他的附庸。
她本以为创业成功能达到这个目的,可现在……她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