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笙
“而且,创业需要人脉和资金, 以后还要接触很多社会上负面的东西, 你这样的女孩儿, 做不来。”周教授语重心长地说。
不是歧视女学生, 他只是含蓄地陈述事实。这个社会上有许多潜规则, 也有很多肮脏的事情,对于女性而言并不友好。
校园是一座相对纯洁的象牙塔,能阻隔许多社会上的不良风气。
“我不是说,否定创业这件事。而是你的性格, 文文静静,做事仔细,更适合搞学术。”周教授循循善诱,“你读个博,将来留在A大, 户口、房子、孩子上学……这些问题全都能解决。创业要是失败了,就什么都没了,你说是不是?”
周教授为她选的这条路,甚至比去大公司上班更稳定。
在大学当老师,有寒暑假福利不说,社会地位也高——更何况是A大。
顾新橙掌心沁出一层薄汗,她说:“周教授,您说的我之前都考虑过。可我已经决定了,我在公司投了一百万……”
她就算想撤,也覆水难收了。更何况,公司现在步入正轨,蒸蒸日上,她不想离开。
周教授这下终于意识到,顾新橙去创业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做了万全准备——她的家庭并不算富裕,这一百万对她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
“一百万进去,可以暂时占个股份,等到合适时机退出来,”周教授说,“大部分创业公司只能活到A轮B轮,你还指望做上市吗?”
周教授研究的就是公司管理这一块儿,他懂得更透彻。
创业远比顾新橙想象的更残酷,A股三千家上市公司,可国内有三千万家注册公司。
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闯出来的企业,万里挑一。
纵然上市了,也不意味着高枕无忧,每年都有上市公司退市,这条路可谓荆棘密布。
顾新橙听了这话,大概明白周教授的意思了。
他希望她只占股,不要过多插手公司的事务。她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学业上,这是一条安全的向上通道。
“小顾,我能给你争取的资源都争取了,这一点你心里有数。”周教授提醒她。
说到这里,顾新橙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不论是当MBA助教、参加AI峰会还是去哈佛交换,这些机会有多么难得,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周教授对她青睐有加,她得不到这样的天赐良机。
“你很聪明,应该给自己留条后路。咱们学院很多教授都是公司股东,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周教授说,“我的建议你仔细考虑考虑。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你想好了给我回复。”
不容顾新橙多说,周教授挂了电话,电话里只剩一阵急促的盲音。
她听得出来,周教授有点儿生她的气。
有句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教授平日里对她有多照顾,她怎么会不懂?
顾新橙头皮一阵发麻,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导师对她的期待。
她有点儿委屈,又觉得自己这是自作自受,一颗心脏渐渐沉了下去。
公司现在虽然规模不大,但好歹也有几个员工,也有业务在做。
顾新橙的压力很大,她既然占着这个职位,就得全心全意把公司做好,而不是半途而废——员工兴冲冲加入公司,老板先跑了,哪有这种道理?
可周教授的话,她又不得不往心里去。
她愣愣地将手机收回包里,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傅棠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她瓷白的脸上愁云惨淡。
他问:“导师不同意你去创业?”
顾新橙僵硬地点点头,她知道傅棠舟和周教授认识,所以并不隐瞒。
傅棠舟看出了她的为难和摇摆,他说:“不要活在别人对你的期待里。”
顾新橙抬起眼睫,怔怔地看着他,他冷峻的脸上没有更多的情绪。
“你的导师对你是不错,但是——”傅棠舟话锋一转,扭头与她对视,“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培养你,也是成就他自己。”
桃李满天下,是每一个老师的愿景。学生成就越高,老师越春风得意。
更何况,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得力助手,并非易事。周教授也不愿意放人,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已经决定去做了,就不要在意其他人的想法,畏手畏脚,只会一事无成。我判断创业团队是否靠谱,很重要的一条是创始人是否全职。”
“有些公司创始人在别的行业做得风生水起,赚了钱就想着创业当老板。可是又不愿意放弃之前的工作,指望靠业余时间兼职就把公司做起来。”
“一旦有这种想法,这公司就做不好了。”傅棠舟冷笑,“总想着给自己找退路,不想着怎么找前路,创业哪有那么容易?”
顾新橙静静地听着他讲,她忽然发现,他这个人在工作上表现出来的是她不知道的那一面。
以前,在她眼里,傅棠舟只是一个男人,两人的交流局限于性和男女情爱。
现在,他们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他的经验恰好弥补了她现阶段所缺失的东西。
顾新橙敛下眼睫,认真思考傅棠舟和周教授说的话。
既然创业那么难,那她真的可以吗?
“我愿意给你们公司五百万的投资额,是因为你的加入。”傅棠舟冷不丁说道。
顾新橙讶然地眨了一下眼,她不懂傅棠舟说这话是为什么。
“别想太多,”傅棠舟的脸色波澜无惊,“之前我出二百五十万,是因为估值就那么多。”
“致成科技缺的不是技术人才,而是好的管理人才。”他看向她,继续说,“你来了,这块短板没了,所以估值被提高了。”
傅棠舟这番话让顾新橙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不希望这种投资关系里掺杂私人情感,她更渴望自己的价值得到投资方的认同。
她觉得她找对了投资人,这种认可与信任,令她心头莫名一暖,眼眶微微发热。
她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手掌轻轻摩挲着膝盖。
她在思考,如何给周教授一个答复。
裸色丝袜像是第二层皮肤一般贴合着腿部曲线,她将裙摆往下拉了一下。
不知不觉间,车一路开过建外大街,到了东单。
顾新橙以前在这附近实习,对周边路况还算熟悉。
两人来到一家高端商场的顶层,这儿有一家新开的京味菜餐厅。
顾新橙发现傅棠舟具有美食家的天赋,北京哪儿开了新餐厅,他都能找到。
这间餐厅布局狭长,有种曲径通幽的别样浪漫情调。陈列墙上摆了不少罕见的酒,应当是本店特色。
服务员将两人引至大厅的散座,傅棠舟脱下西服外套,搁到椅背上,在顾新橙对面坐下。他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说:“你点。”
顾新橙只点了一套烤鸭,就把菜单交给傅棠舟。
他一边翻菜单,一边让服务员记录。葱爆羊肉、干炸丸子、小米辽参……
傅棠舟:“糖醋排骨有吗?”
服务员:“没有,有京味排骨。”
傅棠舟问顾新橙:“这个行吗?”
顾新橙愣了下,说:“我都行,别点太多。”
傅棠舟合上菜单之前,又叫了一扎乌梅汁。
顾新橙觉得,今天这桌子菜肯定又吃不完了。
傅棠舟这人每次点菜,都生怕不够吃似的。吃不完,只能浪费。
下次也不长记性,继续点上一堆。
烤鸭上来后,烤鸭师父现场片鸭子,这是传统果木烤鸭,肥瘦相间,一只鸭子能装三盘。
一盘肉,一盘脆皮,一盘连皮带肉。
傅棠舟吃饭的姿态向来端正,即使是裹烤鸭皮这样的活儿,也不失优雅。
两三片鸭肉,蘸一点儿酱汁。几片葱几根小黄瓜,一点一点地卷起来,裹得分外服帖周正。
顾新橙看他裹完一个,自己也拿了一片,学着他的样子裹——她自己会裹,可她觉得傅棠舟的裹法比较好看。
以前傅棠舟带她去各种餐厅,她不知道东西该怎么吃,就学他的样子依葫芦画瓢。
傅棠舟又夹了一块脆皮,蘸了一点儿桂花白糖,放入碟中。
顾新橙也尝了一块脆皮,吃到嘴里肥而不腻,口感甚好。
“你和季成然是同学?”傅棠舟问。
“他高我一级,不算同学,算学长。”顾新橙说。
“你俩怎么认识的?”他佯作不经意地问上一句。
“这……很重要吗?”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成为合伙人?”傅棠舟用公事公办地口吻说。
“哦,”顾新橙应了一声,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以前在麻将社认识的,他是社长。后来陆陆续续接触过几次,就在一块儿了。”
她说得很随意,傅棠舟夹菜的手却一滞,问:“在一块儿?”
顾新橙说得理所当然:“就是在一块儿创业啊。”
“这样,”傅棠舟继续夹菜,“他先开的公司,找你入伙?”
顾新橙点头。
“你的一百万,是父母给的?”他又问。
“嗯。”除了爸妈,谁还能无偿给她一百万呢?
傅棠舟问的这些问题,多多少少都和公司有点儿关系,顾新橙没法回避。
走道里有几个小孩儿在玩耍,不远处有一个砌好的小池塘,里面有不少漂亮的锦鲤。
服务员端了一扎乌梅汁往这边走来,谁知一个小孩儿追着另一个跑,一下子扑到服务员腿上。
那扎乌梅汁也被碰倒,瓶口倾斜,直接洒到了顾新橙的白衬衫上。
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顾新橙受了不少惊吓,她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服务员扶着乌梅汁,连忙向顾新橙道歉。
傅棠舟抽了些纸递过去,顾新橙将衬衫擦了擦。
只可惜,擦来擦去,身前这滩污渍也擦不掉。
服务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妹,估计是新来的,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她也很懵。